第四十六章

　　几人来到树下坐下来，老村长言道：“王厂长哈，你们在这里建厂地嘛，我们又喜又忧哈。喜的是哈，建厂给这里带来变化地嘛，给村民带来希望哈。可俺们盼望几多年哈，就不见解决当地人就业问题嘛，你们反而舍近求远地哈，迁来了这么多年青人哈，难道你们就不考虑成本地哒？当地年青人的素质哈，难道真不行吗？当地青年就业问题一天不解决哈，矛盾就一天解决不了地哒，你们就会水土不服哈，村民们就会怨气越来越重哈。任何一个导火索地嘛,都会引发大规模冲突地哒。”
　　“王厂长哈，小事都会引发冲突哈，就别说大事地哒。你们天天走地嘛，泵房旁的小道嘛，地上的白骨哈，你们人人都看见了哈，没有人理会地嘛。你们想到了吗？也许哪一天为此会引发大的冲突地哒。你们厂里来了几百血气方刚的年青人哈，他们天不怕哈，地不怕哈，他们处事不会想得那么周全地嘛，难道你们没意识到地哒，这里含着巨大的危险哈？解决当地人就业问题哈，决不是我们求你们哈，这是必由之路地哒，还请王厂长三思哈。”杜村长语重心长说着，真是像在讲课。
　　李天宇被震撼了，他没想到山里的老书记和村长讲的道理如此的通俗又深刻，真的像是听了一堂课。
　　和厂周围农民之间存在矛盾，王寰宇怎么能不清楚，要解决一些当地人的就业问题，也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这一点王寰宇更清楚。但厂里已来了这么多年青人，已经开工不足，再增加人势必增加成本，王寰宇的心里也难啊：“这样吧，你们先让初中以上学历，三十五岁以下的青年人，填写一下情况调查表，我们摸摸底。我们会招收一些优秀的青年人入厂，具体招收多少人，现在定不下来，招收的肯定不会很多，这一点也请你们理解。”
　　老书记，杜村长听王寰宇讲厂里肯招人了，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他们也知道，厂子初建，一下子也不会需要很多人，但有了初一就会有十五，厂子也搬不走，慢慢来吧。
　　“王厂长哈，咱们熟识很久地嘛，我们知道王厂长哈，向来是一言九鼎地哒。有了王厂长承诺哈，我们放心哈，咱们工农关系地嘛，会越来越好地哒。对看电影受伤的姑娘儿，我代表孩子们道歉哈，我们想去看望伤员地哒，慰问伤员哈。”杜村长的话面面俱到，一语做实王厂长的表态，而且透着热情，一下子拉近距离。
　　“谢谢你们了，不用你们跑了。周部长，回头，你安排保健站的大夫，到村里开展一次义诊活动，帮助乡亲们看看病。”王寰宇说。
　　老书记和王厂长的手握到了一起，预示着006厂周围的工农关系从此将掀开了新的一页。随着对面山上的人群渐渐散去，单身宿舍区的紧张气氛也消失了。一场危机化解了，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王婉诗听说李天宇挨批的事以后，心里有莫大的委屈，感觉压抑的喘不出气来，暗暗垂泪。后来又听说李天宇跟着去对面山上谈判去了，又恼怒起厂里，干吗还让李天宇去，又担心年青人见面会不会打起来，替李天宇担起心。下午都上班去了，宿舍里就剩下王婉诗了，听不到消息了，王婉诗烦躁不安，想去办公楼看看李天宇回来没回来，但又不愿意去办公楼。王婉诗心里憋屈，大哭了一场。捱到下班，大家陆续回来了。张淑娟回来后见王婉诗面容不整的样子，道：“瞧，一会儿让李天宇看见又该心疼了，就像我不管你似的，快洗把脸去。”
　　王婉诗倒也听劝，拿盆想去洗漱间。
　　“别动，我去给你打水。”张淑娟说。
　　“我自己能去了。”王婉诗去洗漱间洗洗脸，梳梳头，心情缓和一些，回到房间朝张淑娟道，“我想去找李天宇。”
　　“姑奶奶，别着急，等吃完饭，我陪你去。”正说着，李天宇端着饭来了，说：“我今天买得多，张淑娟有你一份。”说着递给张淑娟一份。又将给王婉诗买的肉沫辣子罐摆好，将筷子往王婉诗手里递。
　　“我不吃，中午你怎么不来呀，我又疼又饿。”王婉诗皱着眉，噘着嘴，一脸的嗔怒。
　　“对不起，对不起，没赶回来嘛。快吃吧。”李天宇忙哄着。
　　“那下午就不能来一趟。”王婉诗不依不饶。
　　“没赶回来吗，没赶回来吗。”李天宇伸着手，举着筷子。张淑娟在一旁看着他俩忍着笑，禁不住说：“妹子，快吃吧，李天宇也不容易。”
　　王婉诗听见张淑娟说，不好意思再说了，接过筷子吃了几口，看着李天宇又不吃了。
　　“怎么了，一会儿饭菜都该凉了。”李天宇劝道。
　　“你看你，都瘦了。”王婉诗说。
　　“瘦点怕什么，没病就行，瘦点，不更精神吗。”李天宇说着，又弯弯二头肌，显示显示肌肉，可并没把王婉诗逗笑，王婉诗反而又掉下泪来。
　　“妹子，别多愁善感的，快好好吃饭。天宇，我到隔壁去一下，有点事。”张淑娟说着，端着饭盒走了。
　　“天宇，你在这里干着，舒心吗?”王婉诗幽幽地问。
　　“在那里都会遇到困难，这很正常。”李天宇说。
　　“我听说，那晚来打架的小混混中，有人喊你的名字，这一定是有人想害你呀。”王婉诗忧心忡忡地说。
　　“你不要想得太多，想得太复杂，没有那么多事的。”李天宇劝慰着说。
　　“天宇，要不，咱们回滨海市吧。咱们年青呀，到哪里都能吃饭。”王婉诗说。
　　“那哪行，咱们来建设三线的，还没建设好，咱就走，那哪行。”李天宇坚定地说。
　　“缺谁都行呀，单单缺你就不行。”王婉诗反驳道。
　　“婉诗，咱是响应党和政府的号召来的，不能遇到点困难就想打退堂鼓，红军爬雪山，过草地，不比这困难百倍。来，快吃饭吧。”他俩正说着话，一会儿廉钰琪，周晓岚，孙玉敏等来了许多人。
　　“李天宇，你们去谈判，气氛紧张吗？”
　　“以后咱们出厂是不是很危险。”
　　“都谈点什么，谈成了吗？”
　　女将们七嘴八舌地问着，想了解情况。
　　“谈得很好，大家放心，实际上没有人想打架，归根结底还是利益之争。王厂长已同意从当地招工，招的不会多，但肯定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安全方面大家还是要注意，哪里都会是有好人也有坏人，就是在滨海，不也要注意安全嘛。”李天宇慢慢讲解，渐渐打消了大家的顾虑。
　　“现在咱都没活干，招了人，不就更没活干了。”廉钰琪说。
　　“不会总这样的。人心齐，泰山移，没有过不去的坎。”李天宇敢说敢干，办法也多，李天宇说的话，大家也就比较信服。
　　过后不久，当地十几名优秀青年入厂了，厂里就像吹进了一股清新的山风，厂里的青年人像是一下子拉近了和大山的距离。
　　他们报到那天，有一位英俊的小伙，精神烁烁，非常惹人注目，他唱起“抬头看山不算高，健步来到半山……”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首歌。”
　　“我哈，听你们这哈子唱，就学会了哈。”
　　“你叫什么名字。”
　　“叫王钢强哈。”
　　“好一个钢强。”周围的人爆发出了一阵掌声。
　　分配到三车间的是一位山里的妹子，报到那天，她留着齐耳的短发，额前一抹整齐的刘海，红扑扑的脸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穿着一件对襟的花布上衣，透显饱满的身形，脚上穿着一双家做的布鞋，从上到下，昂扬着一种山里女孩特有的健壮美。
　　她被车间分配到铣工组，跟周晓岚学铣床。她第一次被引荐到周晓岚跟前时，口未张，先带笑，恭恭敬敬，脆声声的一句“周师傅好。”把周晓岚喊得笑了起来。
　　一次李天宇来到三车间，站在她旁边，看她操纵铣床。她笑了笑：“李书记好哈。”
　　李天宇点点头，还末开口，她又道：“我早就认识你哈。”
　　李天宇好奇地一愣，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我。”
　　“那天哈，你们和俺们村长谈话那会子哈，我娘娘哈，告诉我地哒，,那大个么斯，就是006厂的娃子头哈。我就想跑去，跟你说哈，就让我加入006厂哈。”说完，她咯咯一笑。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琬山哈。”
　　“哦，王琬山，挺好听的名字。”
　　“我娘娘说哈，请俺师傅到俺家做客地哒，俺师傅还没应哈。”王琬山说着又朝周晓岚一笑。
　　“你加快学习，你能独立操作了，我就去。”周晓岚说道。
　　“好，我来见证。”李天宇说。
　　“李书记哈，到那时哈，俺想请你们一起去地哒。”王琬山怯生生地望着李天宇说。
　　“好，我答应你。”
　　一个周日的午后，车间团支部的几位委员和李天宇到王琬山的家中拜访。王婉山的父母在江边码头工作，不天天回来，家里一般只有王琬山和她的老奶奶在家。王琬山的老奶奶已年近古稀，饱经苍桑的脸上已布满皱纹，但两颊红润透着光泽，身体硬朗。听说王琬山的师傅们来了，老远迎出来，颤微微地握住周晓岚的手，透满了山里人的质朴和热情。
　　那时王琬山的家中还很简朴，招待大家用的崭新茶具，是听说王琬山的师傅要来，而新买的。大家坐定，刚品着茶，老奶奶又端出几个小碗，给每个人送上一碗，每个碗里有用红糖、猪油偎着的煮熟的鸡蛋，据说这是当地招待贵客的礼仪。
　　大家虽吃不习惯，但主人的盛情深深地感动大家，大家还是认真地尝尝。时间不长又给每人做了一大碗粥，说是让大家先垫一垫。粥是用豆皮、腊肉等熬制的，香喷喷的，很筋道很好吃。大家初次到山里人家做客，也没理解这“垫一垫”的含义。盛情难却，大家将满满的一大碗粥都吃了。
　　吃过了，才知道，这是主人让大家先“垫一垫”休息一会儿再开始吃正餐。大家面面相视，哈哈大笑。正餐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大家婉言谢绝了。无论是山里人还是城里人，大家都是老实人，都是实诚人，大家都是一家人，都有着中华民族热情好客，以诚相待的优良传统。
　　大家从王琬山的家中出来，踏着夕阳的余辉走在山路上，心情有一种畅亮，一种从前没有过的愉悦。
　　“要是早点认识山里人就好了，现在的心情都不一样了。”张淑娟说。
　　“当然也，从前是陌生人，现在是同事也。”任翰林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