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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集

作品名称:龙泉观传说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9-01-12 18:15:57      字数:9451

  1
  龙泉乡乡政政府院子里。
  周卫民的寝室里。
  周卫民使劲地吧嗒着旱烟。陈贤忠也吸着烟,静静地坐在周卫民的旁边。
  周卫民:你们的会谈固然失败,却给我们提出了新的问题。龙泉乡像厚善老爹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类纷争恐怕还会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形式继续上演;当务之急是要弄清情况,才能确定谁该种烟?谁又不该种烟?
  陈贤忠:龙泉乡眼下的条件实在欠缺,福利方面是一个很大的缺陷。我从事行政工作的时间太短,还不清楚本乡民政优抚方面的情况,也不知道那老人是否办有这方面的手续?
  周卫民:我也不知道。
  陈贤忠:我们应该通知下面各村组,凡是像厚善老爹这样的人,一律免于种植烤烟。
  周卫民对陈贤忠的想法和建议给予肯定:但对于民政的优抚情况,我确实不太清楚。
  陈贤忠:周书记,我决定到“野人居岩屋”去一趟,巩固视听,以便做出更妥善的定论。
  周卫民:想法固然不错,那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李昌龙的介绍你可是听到了,路程的远近先撂之一边,单凭那陡峭险峻,也不是人人都敢涉险的。我在龙泉乡工作了这么多年,只知道有个“野人居岩屋”,却从来没有去过。要不,岂不是早就认识了那个厚善老爹?也不会有今天的这种事情发生了。我就不明白,那么多年了,老乡长怎么就没有提起过这个人呢?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陈贤忠:这正是我要去的原因。如果那厚善老爹是被人胁迫而隐居,我们也应该说句公道话。
  周卫民:你去一趟也行,把昌龙邀上,他熟悉地形,你们相互也有个照应。记住,千万要注意安全!
  
  2
  晚上。
  龙泉中学。
  望芬的寝室里。
  灯光下,望芬对丈夫:为一个断腿的孤老这样卖力根本就不值得。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我虽然是土生土长的龙泉人,迄今也没有去过“野人居岩屋”。别说是去那地方探险,一想到那种阴森恐怖,浑身上下就会起鸡皮疙瘩。
  陈贤忠:我是主管烟叶生产的副乡长,这件事儿正是我负责的范围,我岂能置身事外?
  望芬:好吧,你既然决定要去,我也不便阻拦。当初,我竭力劝得你放下了教鞭,而戴上了这顶官帽。如今,不说是全力支持你的工作,再去拖你的后腿,那算什么事儿?
  陈贤忠: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支持我的!
  
  3
  晚上。
  龙泉烟站。
  汪艳一听说李昌龙要去野人居岩屋,急急地嚷了起来: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去过“野人居岩屋”。真没想到,那里面还住的有人?我也去看看,看住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李昌龙:你可是财神爷,断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来拜你求财!你走得开吗?我们是生成跑腿的命,不似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汪艳噘着嘴:当这个鬼出纳,真是倒霉透了!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害得人哪儿也不能去玩!
  
  4
  陈贤忠乘坐的吉普车一开到李文汉门前的场地,李文汉夫妇就迎了出来。
  今天,李文汉夫妇见了陈贤忠,虽然还是喊着“贤忠”,但却缺乏昔日的热情与真诚。陈贤忠弄不懂,到底是什么地方伤及到老乡长?
  陈贤忠又见到了那个美丽的少女。那少女依然甜甜地喊他:“陈老师!”那姑娘对李昌龙特别亲昵,昌龙哥前、昌龙哥后地叫得亲昵甜美。
  吴启兰焦虑地对李昌龙:昌龙哥,你和陈老师去看老爹呀?要去快点儿,你三叔已经带人先去了。我准备回去喊我哥和虎子哩!你们来了更好,这下我就放心了!
  李昌龙显得有些紧张:我三叔他们去了好长时间?
  吴启兰:估计快到了。
  李昌龙和陈贤忠立即加快了脚步。
 
  山坡上。
  吴启贵的烟田里。
  吴启贵将拔起的棉秆抱到山坡上堆在一起。他擦了一把汗,无意间突然发现母亲正静静地朝野人居瞭望。
  他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李昌龙和陈贤忠刚到悬崖边,便听见悬崖下的哄闹声升腾而起。
  站在悬崖边向下瞭望,果然见李文高带着一班人正“执行公务”。
  
  画外音――
  现在已经是冬月下旬,厚善老爹所居住的岩洞周边气温温和,可以称得上是四季如春,便于植物生长。但是,那些长在地里只是那刚破土的幼小麦苗,如腼腆的幼儿,娇弱地翘首企盼着雨露和阳光的滋润与哺育,将其称之为庄稼,却又显得寒碜。尽管如此,那也是厚善老爹的希望,是他来年生活的依靠,甚至于可以说是他生命的保障!他岂能容人无端地糟蹋?
  于是,便有了金鸡独立、横杖以待的特写;便有了持耙对峙的画面。
  5
  陈贤忠心想:李老乡长昨天是为了顾及颜面,才及时阻拦避免了事态的恶化。在这幽深的峡谷里,别说他李文汉不在这里,即使是他在现场也不会管这闲事。人家是退休干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闹出人命也跟他李文汉毫无关系。
  陈贤忠面对此情此景,虽然气得浑身直哆嗦,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昌龙刻不容缓地大喝一声:呔!
  陈贤忠被李昌龙的一声断喝吓了一跳。
  李昌龙笑着对陈贤忠:当年,张飞在当阳桥就是用这种声腔,喝退了追赶的曹兵,才救出了赵云并蜀汉幼主。
  陈贤忠:现在,我们的李大公子站在悬崖峭壁上,怪声怪腔地一声断喝,并不逊于晴空霹雳,必定震得李文高一干人等灵魂出窍。
  的确如此,就连厚善老爹也吓了一大跳。
  李文高一班人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仰头张望,见是陈贤忠和李昌龙,也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李昌龙心生一计,大声喊叫:三叔,周书记让我跟陈乡长来通知你们,快到他那里去一趟。晚了,张部长来请,恐怕就没有我们这么斯文了。
  这家伙鬼点子真多。陈贤忠忍不住笑。
  李昌龙也冲陈贤忠挤眉弄眼地笑出了声:谁不知道张重武呀!如果惹上了他,管你支书还是村长,捶你一顿再作理论。
  陈贤忠没有接言,而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李昌龙和陈贤忠坐在崖边,故作悠闲地抽着烟、闲呱嗒。
  李昌龙:怎么样?我这计不错吧?
  陈贤忠笑了笑:计倒是个好计,他们见了周书记,怕是要露馅了!
  李昌龙:周书记什么人哪?能像你和我?他们一去,什么都明白了。
  陈贤忠:这班人见了周书记,少不了要挨一顿训斥;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居然能够将那眼看就要发生的祸端,轻而易举地化险为夷。
  李昌龙不禁感叹:人啊人!这世上的人,也实在是犯贱,只怕鼓眼睛凶神,不惧慈眉善目的罗汉。
  
  6
  龙泉乡党委办公室里。
  周卫民坐在办公桌前,悠悠地吧嗒着旱烟锅。
  他突然离开座椅,来到窗前,皱起了眉头……
  刘良华和史进春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周卫一眼。随之,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又相继忙于各自的事情。
  
  7
  悬崖上,陈贤忠和李昌龙坐在悬崖上抽着烟。
  
  悬崖下,李文高一行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淌流。那淌流的汗水,淋湿了气溜溜的串串臭屁。
  刘进财:真划不来,累得要死还没弄成!到了周书记那儿,可就没个好了!
  段木成:这还不是都怪你,偏说他不种烟,会弄得谁都不种烟,要给他点厉害瞧瞧!这下好了,有得瞧的了!
  李文高大骂:你狗日的都给老子住嘴!
  
  悬崖上。
  李昌龙冲陈贤忠挤了挤眼,暗自阴笑。
  陈贤忠却笑不起来:人与人之间,不应该你挤我兑;而应该坦诚相见、和睦相处。
  李昌龙:我说老哥子啊!向往总是那么美好,现实却是如此丑陋。仙界也好,天国也罢,是不是真的就那么祥瑞和美呢?恐怕谁也没有身临其境,更谈不上切身体会。而人间的肮脏丑陋,却是数不胜数,几乎是无所不有、无处不在。
  陈贤忠:是啊!有时候我也很纳闷,如果天父果然存在,倘若耶稣还在履行他的职责,人世间为什么还会存在那么多的丑恶现象呢?基督难道不能替天行道?或者是他收受了某某的贿赂,已陷入了污浊而不能自拔?莫非他也受到了妖艳的诱惑,迷失了本性?莫非他也抛职责而不顾,再也不过问人世间的事情?
  李昌龙:只有他妈的鬼才知道!
  
  8
  龙泉乡乡政府办公室里。
  詹书连对马廷山:马乡长,陈乡长今天到“野人居岩屋”去了,你知道吗?
  马廷山:不知道。
  詹书连:他没有向你汇报吗?
  马廷山:他归龙泉观下的太上皇直接领导,我哪管得了呀。
  詹书连:哦,可能是陈乡长他太忙,没顾得上向你汇报,也可能是他等忙出了结果再向你汇报吧!
  马廷山:他爱向谁汇报就向谁汇报,跟我球弦不沾!
  
  9
  悬崖下面,岩洞前。
  厚善老爹这时坐下了。但他没有挪窝,依旧坐在他先前站立的地方。那里就是他的阵地――他将誓与阵地共存亡。
  已经听得到那班人喘息如牛的声音,却还是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李昌龙心里憋闷,无话找词儿也可以解闷开心:老爹,没想到我跟陈乡长,今天也会来吧?
  厚善老爹勾指成筒,仰头向上亮开嗓子喊叫:明儿晚上合上眼就看到了。
  李昌龙对陈贤忠:怎么样?咱这老爹有意思吧?
  这老头,居然把“做梦都没有想到”,演变成“明儿晚上合上眼就看到了!”陈贤忠笑了笑:他还真是个风趣之人。
  李昌龙:老爹唱的山歌,一溜一曲,既风趣,也受听——要不要听听?
  陈贤忠:他肯唱?
  李昌龙:估计会给个面吧。
  陈贤忠:那就请他来一段吧!
  于是,李昌龙冲谷底呼喊:老爹,来一溜山歌怎么样?
  老头愉快地回答:好嘞。
  陈贤忠和李昌龙侧耳聆听。就连李文高一行也相继驻足观望。
  少顷,那悠扬而质朴的曲调,便由山谷荡漾升腾,为李文高一干人等送行——
  
  岩洞虽小,能容身
  虽然孤独,也安静
  本想躲避烦恼,图清静
  本想安享孤独,与世无争
  你不想争,也难安宁
  偏偏有人,纠缠不清
  烦人、烦人,哎呀,真烦人
  
  李昌龙笑着对陈贤忠:不是我吹吧?老爹唱山歌见什么唱什么,现编词现谱曲儿,比那向海龙王讨老婆的家伙(张帝),嗨,能抖多了——这牛可不是吹的!
  
  10
  吴启贵隐隐约约地听到厚善老爹的歌声,不由得兴奋地连蹦带跳地来到母亲的跟前:妈,别担心,您听见了吗?老爹他正乐呵哩!
  王安惠直起身体,抬手理了一下遮住眼角的头发,脸上流露出舒心的笑容。
  
  11
  厚善老爹居住的岩屋。
  陈贤忠百感交集地站在岩洞前。李昌龙也显得神情肃穆。
  
  画外音――
  这是一个怎样的住所啊!位于悬崖峭壁下的小小岩洞,被龙泉峡两岸的山巅所遮挡,一年四季见不到阳光;不足四十平方米的潮湿洞穴,既是厨房,也是客厅;石头支起的几块木板,便是仓库兼卧房。时光如果能够倒流,转去五十年,一个拖着一条断腿的孤寡老人,能够过上这种不遭匪患的平安日子,倒也不足为叹,甚至于堪称庆幸。而处于高消费的今天,在这个社会主义国家里、在共产党的领导之下,一个因公致残的孤寡老人,既不能得到政府的关怀,也享受不到政府的优抚与照顾;而且,连遮风挡雨的栖身之地都没有——身为掌管着一方政事的父母官,将一方百姓的命运主宰成这等模样,又岂能心安?
  陈贤忠虽然接任这个副乡长还不足一个月,却因为眼前这位残废的孤寡老人的凄凉处境而惭愧地引咎至深。他真不明白,身为支部书记的李文高,为什么要睁着眼睛办瞎事?为什么要对这位残废的孤寡老人,刁蛮滋事、步步紧逼?
  从厚善老爹的叙述中,陈贤忠了解到,老人隐遁野人居岩屋,并非是被人胁迫;而是因为心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令他失望,才有了遁离尘世的念想。但是,厚善老爹自小没有出过远门,他思前想后,也只有躲进这野人居岩洞里。
  
  厚善老爹:岩洞里,一年四季难见天光,山上的松脂有的是,出工顺带并不困难,照明的问题也容易解决。呆在岩洞里,把握不准时辰,同样难不倒我――有夜莺啼鸣,那是夜晚;有知更鸟报时,离天亮近了。有了这些鸟儿报时,其实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没有什么两样。
  陈贤忠:老爹,您住进这与世隔绝的岩洞里,难道就不觉得孤单吗?
  厚善老爹:开始是有些不习惯,过过就适应了。
  
  12
  山坡上。
  吴启兰坐在那块特定的石头上,心不在焉地翻看着琼瑶的小说《在水一方》。
  虎子坐在小她姐旁边,眼睛巡视着放牧的牲口,却支起耳朵聆听着“野人居岩屋”方向的动静。
  
  13
  龙泉峡峡谷。
  野人居岩屋。
  厚善老爹带陈贤忠观看他的两亩石渣地。
  厚善老爹对陈贤忠:这两亩石渣地,是大集体的时候我自己开垦出来的。那时候,我一年四季,除开冬春修路造田,大部分时间就围绕着这两亩石渣地打转悠。
  李昌龙:当年的生产队长是不是我爸呀?
  厚善老爹:就是他。他当时规定我种植这两亩石渣地,每年向队里交两百斤包谷、两百斤土豆和两百斤红薯。
  陈贤忠颇为惊讶:哦,居然有这种事儿?为什么呀?
  厚善老爹:队上说,那两亩粮田,属于我承包闹副业,上交的粮食算是副业款。
  陈贤忠:哦!
  陈贤忠仔细地看了看那两亩石渣地。那是一处葫芦形的山凹,出口不足一丈,里面却是一片开阔的锅底式的凹地。
  陈贤忠目测了一下,如果平面测量,估计只有一亩多地;若依坡测量,两亩确实有余。他惊叹大自然那鬼斧神工之妙:居然在这悬崖峭壁之间,劈出了这么一洼洞天,而且还能够长出禾苗与瓜果!
  厚善老爹:这是古时候,神仙为了保护一对被恶人追杀的夫妇,特意开辟的避难之所。据老人们讲,我们康西县人,都是那对夫妇的子孙。
  陈贤忠:传说仅仅只是传说,可信可不信。可我却听昌龙说,你当年虽然交了副业款,却不给你记工分,也不给你分粮食,是不是有这回事儿?
  厚善老爹: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儿。
  陈贤忠:他李老乡长当年把这种地方当作“粮田”“副业款”交了,工分却不计,口粮也不分,这是什么道理呢?
  李昌龙:什么道理!你没有听说过那句话吗?
  陈贤忠:哪句话?
  李昌龙:强盗的嘴里出麝香!
  陈贤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掏出烟来向厚善老爹递了过去。
  厚善老爹表情惭愧:我不抽烟,要不然,咋会连支烟也没有给你们上呢?
  陈贤忠:没事儿。
  陈贤忠和李昌龙分别将烟点燃,随厚善老爹往回走。
  厚善老爹:我当时明知道被人挤兑,遭人算计,也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陈贤忠:为什么?
  厚善老爹:我一个壮劳力,上无老、下无小,没有人拖累吃闲饭,用心鼓捣那两亩石渣地,除开上交还略有所剩。即使是年景不好,口粮没有着落,仅那两亩石渣地占用不了我的多少时间。山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土里长的、树上结的,能吃的东西多的是;只要舍得下力气,不出这野人居左右方圆,也有我吃不完的东西。
  陈贤忠不由得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厚善老爹:我只求隔断尘缘,别的什么也不计较了。
  陈贤忠:老爹,您认为这样就能够与世隔绝,就真的能够摆脱尘世俗事的烦恼吗?
  厚善老爹:是啊,我当初确实是这样想的!殊不知那场修路的塌方事故,不仅夺去了我的半条腿,还夺去了吴克山的生命,也将我从这隔离尘世的野人居岩屋,拽到了那世事的纷扰中去。
  
  14
  龙泉乡武装部办公室。
  张重武问郝干事:那个叫厚善的家伙到底什么来路?
  郝干事:不知道啊。
  张重武:那家伙那么横你会不知道?
  郝干事:我真不知道。
  张重武:别撞到我的手里,撞到了我的手里,老子非把他狗日的骨头抖散不可!
  郝干事:这事儿有陈乡长解决,咱就别管那闲事了吧!
  张重武:就陈老蔫那蔫样也能降服厚善那霸道的家伙?再说了,什么叫“闲事”?只要我张重武在,龙泉乡的啥事都是正事!
  
  15
  陈贤忠和李昌龙坐在厚善老爹的岩屋前,聆听老人的叙述。
  厚善老爹:我一直认为是吴克山替了我死啊!
  陈贤忠:您为什么要这样想呢?
  厚善老爹倔强地认为:只要我厚善死,吴克山就能够安然无恙地活下来。
  陈贤忠:这怎么可能呢?自古都有生死自有命注定的说法,阎王要他三更死,无人留他到五更!
  厚善老爹:不,不是这么回事儿!是天公缺德,将吴克山那和美的家庭拆得支离破碎;而让我厚善拖着一条断腿,眼睁睁地瞅着那可怜的孤儿寡母,遭人欺凌、受苦受难!
  陈贤忠竭力稳定情绪劝慰着老人:老爹我跟您说,按照科学的说法,那不叫命。那是从天而降的灾难,是谁也不曾料想到的意外事故,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是突如其来也避之不及的自然灾害。
  而厚善老爹却依然坚持己见:不,是吴克山救了我。不然,死的就是我厚善,而不是他吴克山。
  陈贤忠又掏出烟来递给李昌龙,自己也掏出一支点燃。
  厚善老爹:那件惨厉的事情,虽然过去了十几年,我至今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你们如果愿意听,我讲给你们一听,你们自然就会明白。
  陈贤忠和李昌龙当然愿意听。
  
  16
  王安惠望了“野人居”方向一眼,禁不住偷偷地擦着眼睛……
  
  17
  厚善老爹的岩屋前。
  厚善老爹:好,既然你们愿意听,我就讲给你们听听。
  陈贤忠和李昌龙不约而同地端正了姿式,聚精会神地聆听老人叙述。
  
  音画转换,时光倒流――
  龙泉观下。
  修建公路。
  当时,厚善老爹正往筐里装石碴,猛然听到吴克山惊慌大叫:老爹快闪开。
  还没有等厚善悟过神来,吴克山已经猛力将他推倒,随着一声闷雷般的震颤,将锥心的剧痛,由右腿直到心腔,犹如一支强劲的麻醉剂,霸道地致他于安眠。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厚善醒来后的第一举动就是大喊:克山!
  医生告诉厚善:你喊的那个叫克山的人,已经被砸成了肉酱。你还算幸运,只是丢掉了半条腿。
  厚善终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锥心的疼痛迫使他承认,那突崩而来的巨石,不仅无情地夺去了他的半条腿,还残酷地夺去了吴克山的生命。
  
  镜头回归――
  厚善老爹的岩屋前。
  厚善老爹泪流满面地哽咽着:那可是正值壮年的生命啊!我到现在还老是觉得,吴克山常向我求救,求我拉住他的手,拽他出来。你们说,是不是吴克山替了我死呢?
  
  画外音――
  这仅仅只是厚善老爹的单厢臆想。倘若老人的叙述属实,岂不是恰恰证明了吴克山奋不顾身地救人于危险的义举吗?吴克山那奋不顾身的义举,也正好彰显了中国当代军人的独具本色!吴克山奋不顾身地救出了上无老、下无小的独身厚善,却折断了一个四口之家的顶梁柱。
  陈贤忠心中凄然,李昌龙也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怪不是滋味。
  
  18
  李文汉的家里。
  老伴正忙碌着做饭,李文汉悄悄地来到门外,面向“野人居岩屋”方向,神情肃穆,静静地站立着。
  
  镜头超前――
  陈贤忠的寝室里。
  陈贤忠对刘畅:在那靠工分吃粮的年月,一个孱弱的女人,拖着一双年幼无知的儿女,靠微薄的工分艰难度日,那种凄厉与愁惨,那些生活在糖窖、蜜罐里的人们,又岂能体味其中的艰辛呢?
  周卫民:更为可恨的是,在那年轻的女人忍受着丈夫惨遭横祸的刻骨疼痛,拖着一双年幼的儿女艰难度日的时节,偏有那浪荡的纨绔同胞,认为孤儿寡母软弱可欺,三天两头前去寻求那垂涎已久的乐趣。
  李昌龙:当时的支部书记就是我老爸!哦,他对那俊美的模样梦寐已久,碍于吴克山是烈士的遗孤、是退伍军人、是共产党员、是民兵连长,才不敢妄动。
  周卫民:是啊!李文汉认为吴克山这突如其来的暴死,是老天爷为他圆其美梦,创造了一个绝佳的良机。他成天借关心为名,对那日渐憔悴的女人纠缠不休。直到那女人赏了他一记脆而响的耳光,他才郁闷不乐地停止了“关心”。
  陈贤忠:“关心”一旦停止,谣言便雀噪四起。那四起的谣言,不仅伤及到女人的声誉,还将他厚善,强硬地和那苦命的女人拉扯到一起了。
  周卫民:厚善再也不能沉默了。腿残疗养,生产队必须有照顾。基本口粮照发,他还不必下地干活。他有的是时间和那些嚼舌头的混账东西理论。
  陈贤忠:他既是众人的老爹,又是因公致残的病员,甚至于可以说是因公致残的功臣,受过表彰、戴过大红花;尤其是他的那拐杖,不论杵在哪里,一干人等一见到它,都宛如杨门子弟见到了佘太君的龙头拐杖一样,毕恭毕敬。那些心里有鬼的人,更是唯恐躲之不及。
  李昌龙:别看我那老爹住在野人居岩屋,几乎是与世隔绝,但对于龙泉村的男人和女人,谁惯于偷鸡摸狗,谁偷人养汉,他的心里有一本账;尤其是对那苦命的女人心怀不轨的家伙,他更是了如指掌。只要是册上有名,就是躲到他娘的大腿根子上,也要把他拽出来刑之以杖。
  周卫民:厚善老爹拄着拐杖攀上崖来,将那班混账东西逐一讯问。李文汉和李文高量定厚善老爹不敢把他们怎么样,结果,李文汉的左腿膝盖旁,迄今还留有一块疤痕;李文高头额上的那一亮点,也是厚善老爹当年拐下的结晶;那猴瘦的刘进财,如果不是他那刚过门的老婆三把眼泪四把鼻涕地苦苦哀求,厚善老爹怎么也不会对那王八羔子拐下留情。
  刘畅:由此看来,多年来,李老乡长一直没有提及到厚善老爹的原因,终于有了答案。
  周卫民:是啊,就连李文高为什么要借烤烟为名,对厚善老爹苦苦相逼,也是昭然若揭。
  
  镜头回归――
  李文汉站在门前,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
  
  19
  龙泉峡。
  厚善老爹的岩屋前。
  尽管李昌龙涎着脸皮,再三地恳求厚善老爹:老爹,跟我们讲讲,那个被您深爱的女人她到底是谁?
  可是,厚善老爹就是不肯说出,而是笑眯眯地回答:那是我心中的秘密。
  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内心隐秘,就连陈贤忠那么老实的人,也挟带私房藏有秘密。
  陈贤忠:老爹,您有没有考虑过搬出去?
  厚善老爹:我没有考虑过,也不愿意离开野人居岩屋。
  陈贤忠:为什么?
  厚善老爹:我舍不得我居住、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岩洞,也舍不得我的两亩石渣地。
  陈贤忠叹息,李昌龙也叹息。
  厚善老爹:它像儿子一样,供我口粮,养活我,我怎么忍心撇下它呢?
  
  镜头超前――
  陈贤忠对刘畅:老人他也舍不得离开野人居。他说他习惯了在悬崖下,仰望蓝天白云;他听惯了岩洞四周的鸟儿欢唱、蟋蟀哀鸣、夜莺啼啭、知更鸟的叫喊和夏夜蛙声的鼓噪;他更迷恋龙泉峡溪水潺潺,如泣如诉,又如欢声笑语,更如牧童放歌的神韵。他觉得野人居别有一番洞天,别有一番情趣。
  李昌龙接过话头:老爹他还说,躺在木板床上,想着心爱的女人,心里那个热乎劲儿,甭提多美气!
  陈贤忠:我当时忽然有了新的发现——厚善老爹住在龙泉峡内,水源充足,无论遇上多么严重的旱情,他的生活用水都不会有问题。他的那两亩石渣地,也不会受到旱情的影响而减收;相反,还会因为日光强烈、空气干燥、雾霾减弱而增强庄稼的长势。
  周卫民:是啊!当时,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下一场像样的雨了,整个龙泉乡乃至康西县,都面临着这场罕见的冬干的严峻烤炼。龙泉乡境内的大小山泉都已濒临涸竭,唯有龙泉观上的龙泉日夜不息地喷涌飞泻。厚善老爹拖着这么一条断腿,面对如此罕见的旱情,如果不是住在龙泉峡内,无论他住在龙泉乡的什么地方,仅生活用水这一项,就会将他折腾得凄怆。
  刘畅:由此看来,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不是尽善尽美,有利则有弊。一如平原与山村,又如骆驼和羊——你有所长,它有所短;长有长的优势,短有短的特点。厚善老爹住在龙泉峡内,固然孤僻凄凉,却拥有得天独厚的水源。针对一个无依无靠的残废孤寡老人,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陈贤忠:也许厚善老爹具有先见之明,选择在龙泉峡内的岩洞里渡过他的后半生,的确堪称绝地佳境。
  
  镜头回归――
  陈贤忠建议厚善老爹:老爹,您应该申办一份《残废证》,享受一下政府的优抚和照顾。
  厚善老爹却说:我虽然识不了几个字儿,道理我还懂一些的。这么大的一个国家,要办的事儿多,要花的钱也多。我拖着一条断腿,不能为国家出上半点力气,还好意思伸手向国家讨要?别看我拖着一条断腿,大的出息没有,鼓捣两亩石渣地填饱肚子,还是绰绰有余的。那《残废证》啊,我就不办了;政府的好意,我也心领了!不逼我种烟,我已经算是烧了高香了!
  
  画外音――
  这是一个识不了几个字的残废老人说的话,平凡、朴实,没有慷慨激昂的豪言壮语,却正好体现了大山的儿子,吃苦耐劳、宅心仁厚的淳朴本质。倘若十二亿国民都拥有如此质朴而宽阔的胸怀,这世界岂不是别有一番景象?
  面对着这倔强而善良的老人,陈贤忠这个拥有学士证书的秀才,突然觉得自己的所有知识都是那样的枯乏无力。就连平时嘻嘻哈哈的李昌龙,在这残废的老人面前也显得安分文静。
  
  20
  陈贤忠起身向老人告辞:老爹,您多保重!
  
  画外音――
  陈贤忠本来还想说些祝福老人的吉祥话语,可喉咙像有什么堵住了,令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竟连老人真诚地挽留他吃顿中饭再走,他也只是用摇头和手势表示谢意。
  心意归心意,现实归现实。那不及五尺高的岩洞,根本就无法令这两个高大的靓哥进洞容身。
  
  厚善老爹也没有强留,而是微笑着借助于拐杖的支撑,起身相送:一路走好,年轻人!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就连昌龙这小子,顽劣是顽劣,怎么也不会舞障得像他爹!
  李昌龙不好意思地笑了。
  陈贤忠和李昌龙刚攀到崖上,厚善老爹的山歌又悠悠地尾随而来,如根根芒刺,刺痛着陈贤忠的心——
  
  老汉我住在哟野人居
  小小的岩洞啊是我的住处
  出门哪山高接云天
  路在拐下呀我出不去
  
  陈贤忠的心声――
  短短的四句歌词,将厚善老爹的生活疾苦和内心情感,恰如其分地阐述得清楚明白。
  一道情感的鸿沟,将厚善老爹横隔于咫尺天涯,尝尽了人间的酸涩与苦辣。那个被厚善老爹挚爱的女人哟,你分明就隐匿在附近,否则,那苦命的人绝对不会躲进野人居岩屋。被那可怜的人深爱的女人啊,你完全清楚那可怜的人,为你历尽了人间的苦难――你为何至今不肯现身,救他于水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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