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二十三章）

　　23
五一节后，政府这边的联席会上，杨书记给大家正式宣布了尚玉和严秋山的工作调整，大家慷慨地给予了热烈的掌声祝贺。接下来，田书记和许镇长又带尚玉到计生办召开了一个全体职工短会，正式宣布了尚玉的任职。自然也免不了一翻简短演说，一翻简单口头祝贺，一阵热烈的掌声。看着大家客客气气的笑脸，尚玉一下子觉得自己与别人的距离就此远了。这个发现让尚玉感到紧张，她一时间想不明白，要主动再将自己拉回去呢？还是就此端起一个简单却要象模象样的架来？她木讷地应付着会后同事们的祝贺，面上露出看起来依旧亲切的笑容，心内却有一些麻木。
李妍又热情地打来电话祝贺高升之喜，尚玉悄悄声苦笑道：“呵呵，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感觉吗？是福是祸，谁能预料呢？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吧，带上老公孩子，到时再细聊。”
李妍安慰道：“愁什么呢？你也是一个公务员身份，总不能老在个副职位上呆着呀。当初领导那样安排，就应该想到今天的。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提了一把，好好干就是。晚饭时再好好祝贺你啊！”
天傍晚时，两家人寻了个安静的小房间共进晚餐。齐彬彬携了妻女端起酒杯，带着真诚的微笑敬酒表示祝贺，尚玉痛快地喝下，叹道：“我觉得，我能像严主任那样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李妍拍一下她的手：“别说丧气话嘛！你年纪轻轻，要多图进步，谨慎一些就是。他那样也并不是无意而为的，本就抱着吃足了养老的心态。”
齐彬彬在李妍右手边坐着，连忙扯扯李妍的肘：“别乱说！你知道多少？都是猜测罢了。”然后对尚玉说，“你们杨书记年轻，思路新，上进心强，肯定也喜欢任用你这样年轻有能力的。你看如今这个社会化环境，再用老干部、老思路、老方法来干，是不行了。我觉得这才是他想要换你这员大将的真正原因。”
苏永用心地听着，附和道：“可能，应该可能。”
尚玉笑笑：“或许是吧！在这儿说句客套话，小齐你莫嫌我废话，以后我想撑起摊来，少不了要靠你们局里领导们多照顾。”
“嗨，这话确实是客气了。我小齐无权无位的，只怕也帮不了什么忙。你放心，只要能帮上的，我自然会尽心。”
苏永举杯邀道：“代我老婆深表谢意，咱两个连襟喝一杯！”
齐彬彬热情相应，没有多余的话儿，尽干杯中酒。这边李妍和尚玉碰杯，两个孩子也见势碰起杯来，一时间欢声笑语连成片，朦胧间尚玉只觉斛光交错，如荡笙歌。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莫管明天上刀山。

小醉之后，新的太阳升起，尚玉也开始了新的生活。
几天下来，她想起自己最初的怅惘犹豫，忽然觉得可笑。是主动再融回同事们中间，还是就此拉开距离，这根本不是可以有意选择的。以她的性格和行事习惯，其实既达不到与大家揉成一团，也做不到端起什么架子来。还是那样，于人真心相对宽以待人，于己尽力而为理性生活吧，尚玉心想，用苏永的话说就是“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吴依然的面试一结束，让人振奋惹人眼馋的消息就传来了：一举高中，还是第一名。这一事件极大地鼓舞了同事们的心，这么多年大家都在考，吴依然是第一个考中的，她也是单位里最年轻的一个。大家总结道，平时只见她文文静静，邻家女孩一样的作派。看来，有一颗安静的心，对于做什么事都是必要的。
按照一般规律，吴依然真正去县统计局上班，还至少要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中间的过程，尚玉深有体会。
这四个月里，对吴依然来说，工作依旧是要天天做的，但是所抱的心情肯定就与别人与从前的自己都大不一样了。就像老牛在田里拉犁，因为到了最后一垅，农人手里的皮鞭不再轻易的落下，老牛也自然会看着地头不断地生出无穷的力量来。
尚玉与大家一起祝贺吴依然，吴依然依旧羞涩地笑笑：“还早呢，中间还要查体政审什么的，也并不敢确定就成了。”
尚玉说：“那是水到渠成的了。到时，我带大伙好好送送你啊！”
吴依然这才爽朗地笑笑：“好啊！”
几乎是与此同时，柳副县长一干官员的判决书也宣布下来了。柳县长被判有期徒刑十七年，于裕新九年，庞道然只判了三年，其余人等也各自量刑而判。松阳县这一大反腐案件也就算做了彻底的了结，相信再有一个月后，无论官中还是民间，就不会有人再有兴趣提这档子事了。
庞道然的判决，听刘务正几个传说，本不该这么重的。庞道然只是轻犯，如果能够配合好将所侵吞的财产全部吐出，再活动好关系，也就只是个开除公职了事。听说是苗霞铁了心的不愿伸手，没有吐清钱款，而眼睁睁看着丈夫进了牢。是啊，各人自有各人的想法，庞道然如此对她苗霞不忠，让他吃些苦头或许是最好的解恨方式。苗霞与儿子跟着丢了一场颜面，总不能就白白地再收容他一身空荡地回到家里来。他三年的苦头出来之后无论如何行事，苗霞和儿子下半生的生活却已有了保障。
当然，这一切，还是听说，听说，总是听说而已。苗霞在单位里是一言不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她一样的随着大家去祝贺尚玉，祝贺吴依然，笑容铺在脸上，像刚刚返青的春柳一样。
李鹏开刘务正的玩笑，说以后你可要扬开毛了，你妻表弟坐镇清河府，你又是小埠子村地头蛇，以后就扯开扇子扇吧。
刘务正竟然不气不恼，还斯斯文文含点羞涩地笑道：“说啥呀，一来杨书记是你嫂子的表弟，又不是我亲兄弟；二来你说我一个聘干身份，就咱这二两半学问，还能有什么想法吗？咱干好活吃好碗里的饭就成。再说了，你老刘哥是那种扬风乍毛的人吗？”刘务正认认真真说过这翻话，大家也就不好再戏言了。
本以为这个小世界是要风平浪静一阵子了，可第二天大世界里却出了一件大事情。午后两点二十八分的时候，四川省以汶川为震中心，发生了一场大地震。震级是空前之高，当天下午的新闻是播报的7.8级，第二天就修正成了8.0级。晚间的电视新闻上血腥的、悲惨的救灾画面遍布各个频道，死亡数字不断攀升，眼泪与感动不断地充溢着大家的眼眶与心灵。
五岁的文文尚不知地震为何物？问爸爸为什么电视上少了许多好看的节目，都成了新闻呢？苏永与尚玉坐在电视前，正沉浸在悲伤之中，竟然一时无语解答。
接下来的几天里，无论空中的电波还是民间的言谈，无论官员还是商贩，无论国外还是国内，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件重大的悲伤事件上。各种媒体停止了一切娱乐活动，只报道最新救援进展，只传播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温暖。工厂还在生产，可是大小机关单位里却好像忘记了自己本职工作的进度安排，都将精力用在了关注再关注上。
当然，关注的同时，大家都要以实际行动献出爱心来。大小单位、集体都在组织捐款，县城里好几条大街上都有民间团体们挂出的吸收捐款的条幅，连农民们也在各村委会的组织下纷纷捐款尽心。
听支书景明灯说：“我们景田村年龄最大的一位老人家，九十二岁了，还主动拿出自己的五十元积蓄哩。”尚玉心内一阵阵温暖，觉得平时冷漠散淡的世界如今忽然全民拧起一条心来了。徐徐回首百年来近代史的散乱不堪，难道只有灾难才能彰显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吗？
清河镇计生办的内线网上没有接到新的工作通知，只是延续着自己的日常工作，职工们余下的精力也放在了灾情关注上。
在前天党委政府组织的捐款活动中，尚玉捐了一百元。回家后和苏永聊起来，苏永说自己也才捐了一百。原来两边一样的因由，领导在会上都宣布了最底限数。清河镇的底限为正科级干部三百，副科级干部二百，股级干部一百，普通职工五十元。有摄像机在那儿架着，杨书记和李镇长往捐款箱放了五百元，几个副职书记镇长就按标准放了二百元，尚玉只属股级，不能也放二百和人家平齐呀，只好乖乖地放了一百元在箱子里。那接下来的普通职工就更没有人敢超越股级这个数了。有极少几人放了一百，一般人员就是老老实实地放了五十元。
尚玉和苏永商议后，两人又到网上通过电子银行捐了四百元，而后苏永笑道：“呵呵，咱超了副科直追正科级了哇！”
尚玉终于也得了讥笑苏永的机会：“呵呵，你怎么就能断定杨书记不会再通过其它途径再捐五百呢？你都有这样的智商，人家正科级干部会比你傻？”
苏永点头应道：“也是哦，私下里的事，只是看各人心了。谁也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啊！”
这时，文文跑过来问道：“都好几天了，电视上怎么还没有动画片呢？”
尚玉告诉他：“你看，在四川发生了这么大的地震，人们都很悲伤，谁有心思来播放动画片呢？”
文文不乐意地嘟起小嘴：“我今天已经不悲伤了，大人们真罗嗦，还要悲伤这么久！不就是个地震吗？”
尚玉一听来了气：“你这孩子，怎么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要是地震震到咱这儿了，爸爸妈妈被震死了，你不难过吗？”
文文迷茫地说：“可是，地震没到咱这儿啊？你们好好的呀！”
尚玉气得转身去了电脑前看新闻去了。
苏永笑她：“你比孩子还孩子啊！”
尚玉不说话，拿过手机来拨通李妍的电话，倾诉自家儿子的“没良心”所带来的失望，李妍感叹道：“孩子间也真是不同啊，我都不敢让骄儿看电视了，她一看那些画面，就哭得泪人儿似的。”
尚玉叹道：“可我怎么就生了个如此感情迟钝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