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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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隔了一天，又出来一次纷争。
中午下班的时候，白相容气势汹汹地来到尚玉办公室，激动言语不畅：“尚主任……这事儿……我问严主任，严主任说服务站的有关事儿已经由你接管了，要你来定夺。”
尚玉看了看白相容涨红的脸，温和地说：“什么事儿？坐下说吧。”
“我要求调整指纹操作员，我是坚决不与卢豆子继续合作了！”白相容说道。
“为什么呢？”尚玉问。
“她……她不负责任。本来，她负不负责任也不应由我来多言。而且，我知道，我这样到领导面前说话等于是告同事的状。可是……可是我不想由于她今天的不负责任，将来……将来给我也带来麻烦。我们是合作的，微机里每一条查体记录上都是我们共同的名字。她乱来……乱出了差错，日后追究起责任来我却也要跟着受怀疑。”白相容被心中的激动冲得口里结巴，话说得不太简洁。但是尚玉也大致明白了一些，她平静地看着白相容，问道：“她怎么乱来了？你慢慢说。”
白相容这才平静下来，说道：“比如说，她几乎从不核对检查记录本和电脑上的名字是否一致，也不看来人身份证，只是拿过人家手指就按，验证通过了，她就签名，可她签的记录本有时根本就不是那个人本人的。那些妇女有时候会错拿别人的，她都发现不了。如果我也像她那样拿过来就查就签字，回头来查了体的没销号，扫尾时她自然可以再来一次检查。可没有查体的却销了号，那恰巧这位销了号的就是怀孕在逃的呢？我们签的字，责任怎么追究？谁又能还原出来查体时到底是谁那儿出了错？她的其它行为我就不多说了，大家其实都了解。只是别人能忍受，我不能。”
尚玉听听，是这个理，便回复道：“行，我会考虑这事儿的。”
“尚主任，”白相容又说道，“希望下午我能和其他人合作。”然后就告辞了。
午饭后，尚玉又找到邢丽平。“小邢啊，你看这事怎么办？”她征询邢丽平的意见。
“呵呵，我觉得只能换了。白相容干活行，认真负责，可是脾气有点拗，会认死理的。都能明着挑了，她也是真忍受不了了。”邢丽平笑道。
“那为什么最初要把小卢排在这个岗位上呢？”尚玉提出质疑。
“呵呵，卢豆子工作不负责任，大家是知道的。可是因此不安排她活干吧，这不就是明摆着滑头赚便宜，老实人就要多干活吗？再说，有些岗位因为必须女同志才能去做，这样大型查体时，我们人手还总是紧张着呢。”邢丽平解释道，“也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把她俩排在一起，白相容脾气拗，容不了她，我该提前想到的。下午给她们调整一下吧，让卢豆子去化验室操作，与苏静芹配合，小苏内向，脾气柔顺心也细致，卢豆子手里的漏洞，小苏能及时补上的。”
下午临下班时，卢豆子却又满眼泪花的来了，嘴里不依不饶：“尚主任，为什么要把我调到化验室？我听别人说白相容告我小状，说我不负责任，我怎么不负责任了？我来这儿工作好几年了，谁还说过我不负责任？也就她白相容说得出来，小人！就爱告黑状！我看她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得问明白，到底是不是她告我黑状？”卢豆子不依不饶，年轻俊俏的白面庞也涨得通红，说着说着泪水就淌到脸上。
尚玉没料到还会有这个“续集”，只得言语安慰：“小卢啊！你别想那么多，都是工作需要，没有什么告状不告状之说。你听谁说白相容告你了？”
“有好几个人看见她来你办公室了，回头来我就被调到了化验室。虽然化验室活轻快，可是我受不了她这行为。小人！小人！你们不能净听这种小人说话！哼，尚主任你不承认，我也明白，我太了解她了！”卢豆子是在直接告诉尚玉自己的判断不会受她的承认与否影响了。
这些话，尚玉听着刺耳，怎么就一口一个“小人”呢？这个“大人”“小人”的定义就是这么随便下的？但是她也不想与卢豆子多理论，毕竟她对谁也了解不深，而且争辩也不是她和卢豆子之间该发生的事。她想了想，告诉卢豆子：“小卢，我觉得你年纪轻轻，也是学校毕业的，得保持高素质，还是不要受一些传言的影响好。无论调整到哪个岗位上，好好干活，大家都会看到的。好下班了，今天也就不多说了，这样吧！”尚玉温柔地下起了逐客令。
卢豆子一句话也没再答，气势汹汹地转身离去。到了一楼，却就听得骂声四起，尚玉只得和邢丽平下去与一帮同事劝解。白相容也哭着回骂，卢豆子满腹委屈的样子发誓并不干休。这时严秋山也闻声而至，一脸威严地压制住两人的争吵，并补充道：“谁也不准在单位这样不像话，有什么个人纠纷，你们私下里闹去！”
第二天早上，严秋山集合全体职工在上班前先开了二十分钟小会。他一脸严肃地讲道：“关于昨天的事，在此我要对白相容和卢豆子两位同志提出严厉批评！不知大家有没有看昨晚松阳县贴吧里一个贴子，就是说的咱们这事儿。在一处工作，我们都得服从大局，不能由着自己的脾气性格来。我们把自己的性子掺加在工作当中，在公共场合引起矛盾来，被办事的群众看见，不只是破坏了你们的个人形象，还有整个单位的形象，我希望你们两人能引以为戒！……”台下鸦雀无声。
正午休时，尚玉收到了卢豆子发来的手机短信：尚主任，是你们偏袒白相容这等小人，助长了她的脾气才引发的矛盾，怎么反倒批评起我这个受害者来？
尚玉觉得这事儿有些复杂了，下午便到严秋山办公室来，想谈谈个人的一些看法。一开口，严秋山却先向她出示了白相容的短信息给尚玉看：严主任，我条件落后没有网络也不会上网，读不到你所谓的破坏单位形象的贴子。可是我从来都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来办事的群众不知道真相也就罢了，领导你是知道真相的啊！难道你要求我们学会对她那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视而不见？让我们学会与她一样对工作不负责任吗？我坚信我没做错！
读完短信，尚玉笑笑，“我想，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可是根源出在哪儿？怎样解决好问题才能避免这些现象呢？”
“我得说，你犯了理想主义错误了！”严秋山坐在真皮转椅上，仰起脸来，以极平静的口吻，严肃地对尚玉说道，“这些问题，根源在哪儿？素质！就是个人素质问题！年轻气盛、胸怀狭隘！唉！女人多的地方，必然事多！这也许是女人的本性吧，爱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较真。”说到这儿，又噗嗤笑了，“你别多心啊，我忘了你也是女人，呵呵！”
“我没那么小气，呵呵！”尚玉浅笑一声，又认真道，“但是，我好像觉得不是这样简单看待就完了的。我觉得她们的确不容易，一天工作八九个小时，不停地忙活，长队伍短了又长，长了又短，从早到黑，每天都要查好几百个人。在那样噪音顶天的环境里，还要保持着高度集中的精力好不让工作出错，还得时时防着有顶替调包作弊的妇女使什么手脚。如果没有责任心的话，只当成体力活干就完了，可是一加上那种高度集中精力的要求，就不容易了，身心俱疲时，难免会生出些情绪来，素质再高怕也难免。”
“那你说怎么预防？”严秋山不屑地问道，又自顾地说：“我看，要能把这些女人们放到重体力车间体验上三个月，保管回来个个都能知道这个工作并不是天下最苦的了。”
“可是，人的本能却是，会在已然得到的条件基础上想要得到更好的条件。她们不是重体力工人，也就不可能把心态放到车间里去。我觉得，人员搭配真是个事，要注意的，什么岗位什么脾气什么能力的人员适合，也是要考虑完善的……”尚玉边慢慢理着思路、想着合适的措词边慢慢地说着，严秋山却抢白道：“那这错你就该追究邢丽平了，当初不是让她安排好人员岗位的吗？而且，不是让你又把关一遍的吗？”
“呵呵，我才来这几天，不太了解人，也不太了解事。邢丽平，她解释了，人手不多，许多岗位只能由女同志来干，这样大的规模无论谁干活怎么样，都得上。所以，她好像也没办法。”尚玉说。
“那我就有办法了？你跑来和我说，你换过来想想，我能怎么办？我要有三头六臂，大查体时，我把部分男同志变成女的，等搞清理活动时，我再把一些女同志变成男的。和你一样，够理想主义吧？”严秋山说完，自己乐得哈哈笑起来。
“也不是。”尚玉笑不起来，依旧认真道：“在你眼里，我年轻，入行时间短，天真，爱犯理想主义错误。可是，我觉得，如果我们的进站时间拉长一些，比如让她们一天查一百多个，几班人轮换着倒班，轻松一些情绪也许就会好一些。再说，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来查得仔细一些，也算真正为农村妇女搞些服务，帮她们查些简单的病也好啊！”
“一天一百多？那这一万个妇女不得查三个月？我们还用干别的工作吗？三个月查一次体，上次结束了下次接着开始就行了。上级检查什么时候应对？大量的统计报表谁来报？清扫尾子的活什么时间干？收社会抚养费呢？还有那些日常业务——办理生育证、流动人口证明、独生子女证明、微机管理证明，这一切一切，哪一样日常业务不是需要大量的调查过程和材料准备过程？还有一年到头要做的那些宣传教育工作，又由谁去搞？——就算这些放一边，可我们的进站率都是要定期考核的，九月中下旬开始的进站，十月底就要初次考核进站率了，低一个点扣多少分，你知道吗？”严秋山好像一下子被尚玉点了话穴一样打开了话匣子，哇啦啦倒出这一肚子话来。
这一段话，让尚玉一下子哑了口，蒙了头。她近日只看那本《松阳县计划生育工作常用表册填写规范》，刚刚明白了计划生育这个摊子大约有多么大，明白了有哪些表册需要填报。她还真不知道，除了表册上表现的那一摊子，还有这么多摊子！
这些摊子，哪个对于实际工作有大用处，哪个有小用处，哪个没有用处，她不敢再问了。问了，一下子也明白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