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作品名称:激流 作者:江渤 发布时间:2019-01-04 17:10:46 字数:3114
单身宿舍区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闹,嘻笑声中昂扬着青春的朝气,山间草木清香里又荡起了青春的旋律。元月过后,厂里开始了热火朝天的设备安装会战。现代的,原始的,各种安装手段齐上阵,各显各的神通。滚筒,滚木,撬杠,撬棍,垫铁,千斤顶,倒链,地牛,铲车,汽车吊,天车,一起上,汇成一幅设备安装的雄浑画面。
厂区道路上车辆来回穿梭,一派繁忙景像。李天宇来到三车间参加设备安装,见三车间负责人王松林和大家在车间门口围着一台大型精密座标镗床在议论。座标镗体积大,重量重,精度高,而车间大门高度有限,也使用不了吊车和铲车。看来只有用滚筒往车间里移了。重量大用滚筒移,也是很困难的事。有人建议拆包装。任翰林不同意,认为设备精度高,拆了包装担心机床受损。
李天宇看了看,表示支持任翰林的意见,带着包装虽慢一点但不是进不去。大家统一了意见,齐心协力将设备往车间里移。
任翰林挽着袖子,天气虽还凉但他却淌着汗,忙前忙后指挥着。有垫滚筒的,有抽滚筒,有使撬棍用力的,有用垫铁调方向的……也真是人心齐,泰山移,庞然大物一点一点地向车间里移动。
大家正干的起劲,吴强跑过来,道:“哎,我听见旁边封闭的车间里有声音,好像里边有人。”
大家一听感觉挺新奇,旁边的车间,据说是未来的轴套车间,该车间的大门始终是紧锁着,处于封存闲置状态,里面怎么会有人呢?李天宇一听,道:“走,咱去看看。”
大家来到紧闭的车间外,从窗户向里望进去,空荡荡的车间里,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但大家也发现,车间后面靠山的一侧,有一扇窗户是虚掩着的。“走,咱翻进去看看。”李长学一提议,几个男生从窗户翻进车间。大家在车间里一巡视,发现在一间屋里有人住过的痕迹。
“注意保护现场,回来让保卫部看看吧,咱们接着忙咱自己的去。”李天宇一说,大家又回到了设备安装现场。
设备移到恒温精密室门口,不拆包装是进不去的。拆了包装,撤包装底座,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时往往需要使用千斤顶,超重设备使用千斤顶是非常危险的,操作人危险,设备也危险。大家决定垫铁和千斤顶并用,任翰林勇担风险,抢着困难干。他慎重地选择顶起点,小心翼翼地谨慎操作。底座与设备能分拆的,他和大家尽量分拆。任翰林和大家担着风险终于撤出了底座,为了减少震动,又清理了地面,使用了精细滚筒。
大家终于将设备请进了精密室。进了精密室,把设备就位在预设的基础上,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室内无法使用起重设备,而防震槽和基座不规则的突出部分不怕静力,但尽量不要让这部分承受冲击力,以免对基座造成损伤,而设备本身更是不能磕碰。大家又群策群力,用倒链,垫铁,撬杠缓缓轻轻地操作,移庞然大物像移大鸡蛋似的,费了很大周折,才将设备就位在预设的基座上。大家擦擦汗,终于松了一口气。突然不测事情发生了,设备上一个附件掉了下来,碰了任翰林的腰部后又砸在了他的脚上。任翰林刺心疼痛,血从任翰林的鞋上渗出。
大家顿时慌了,王松林安排人去叫车,李天宇为任翰林腿上系好止血带,又迅捷背起任翰林,郭鸿儒、张永生、廉钰琪、周晓岚、李玉环等人拥簇往车间外走,去迎车。车来了,众人护送着任翰林往地区医院赶。
任翰林脸色惨白,头上淌着豆大的汗珠,他紧咬着嘴唇和疼痛做着顽强抗争,看的出来,他努力使自己不吭一声。周晓岚紧紧护着任翰林,她眼里转着泪花,脸上早已急出了汗,她不停地说:“你疼,你就喊出来呀,喊出来,好受些呀,你憋着干什么呀……”周晓岚心疼着,着急着,不知如何才能减轻任翰林的痛苦。
来到医院进了手术室。周晓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着,念叨着着:“任翰林呀,你干活怎么就这么玩命呀,怎么就这么不顾自己呀,人是最宝贵的呀,你不能受伤呀,老天爷呀……”廉钰琪、李玉环搀扶着周晓岚,见自己的师兄弟受伤,自己的师姐妹哭成泪人,自然是忍不住地陪着周晓岚落泪,听着周晓岚不停地念叨,心里自是更加难受。李玉环道:“姐妹,你别哭了,行嘛,你要再哭,咱都得神经了,任翰林出院,咱可没法照顾了。”
医院为任翰林做了手术。任翰林留下了伤病,他为三线建设付出了血的代价。更要命的是,他从此患上了腰疼的毛病,在往后的岁月里,他和相濡以沫的爱人周晓岚,风雨与共,同甘共苦,默默地承担着三线建设为他们留下的伤病,他们默默地承受着,没有伸手向国家要过一分钱补助,他们无怨无悔乐观生活着,这就是三线建设者,这就是和共和国同龄的一代人,他们认为自己是国家的主人,为国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他们只懂得付出,不懂得索取。
任翰林受伤后,三车间团支部书记廉钰琪一夜没有睡好,因为车间里出现了两种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大家都是设备操作工,都不是正式的设备安装工,目前这种设备安装会战不科学,应当请专业的安装队来安装设备。一种意见认为,大家只要科学操作,加强防范,大家是能胜任安装工作的。
设备安装是一种集体劳动,不是个人的单打独斗,需要大家配合协调齐心协力来干。大家有了这些不同意见,就影响了设备安装的进度。而人身安全,事关重大,如何干,廉钰琪在心中也举棋不定。
廉钰琪到团委来找李天宇,李天宇没在,被告知去六车间了。廉钰琪一遛小跑又追到六车间,见李天宇正在板报前和孙伟斌谈事。廉钰琪知道六车间板报办得好,在车间会战中,起到了很好的宣传鼓动作用。
廉钰琪走近李天宇身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孙伟斌看见廉钰琪来了,便笑着调侃道:“才女驾到,欢迎指导。”
“孙才子的粉笔字,闻名遐尔,粉笔画更是天下无双,咱特前来学习。”廉钰琪是青年中有名的才女,当然说起话来也从不饶人。
“别忽悠我,来找李天宇,还不好意思直说。”孙伟斌一语拆穿。
“先学习,后找人,提高工作效率嘛。”廉钰琪说着,突然发现孙伟斌和李天宇的脸上都有彩色粉笔沫,挺滑稽的,忍不住指着孙伟斌的脸,笑起来。
笑的孙伟斌茫然,孙伟斌用手往脸上一摸,脸更滑稽了,笑的廉钰琪直捂肚子。
李天宇告诉孙伟斌已成了花脸,孙伟斌想在廉钰琪脸上报复一下。廉钰琪一下子躲到了李天宇身后。李天宇朝孙伟斌道:“人家既是来学习的,就让着点嘛。”
“瞧,谁向着谁,我就不说了。”孙伟斌调侃着说。
……
李天宇和廉钰琪走出六车间,山风吹来,将廉钰琪的黑发吹的飘起,廉钰琪赶紧拢住头发,有些慌乱,不好意思地看了李天宇一眼。廉钰琪看李天宇总有异样的感觉,不敢直视李天宇的眼睛,总是小心翼翼地将心底的热烈藏起。因王婉诗的原故,她也总是劝慰自己,不要去想这些。可她看见李天宇或是想起李天宇心中就荡起无尽的春情,那甜蜜幢憬常常走进她的梦中,久而久之就像陈年的酒,越酿越纯,近而醉了心扉。
廉钰琪忽然感觉,车间内外似有许多双眼睛在看着她,似要窥破她心中的秘密。她赶紧咽了一口唾液,稳定了一下情绪,像背课文似地将任翰林受伤后,车间团员青年的一些想法,给李天宇诉说了一遍。
“咱们虽都不是安装工但咱们长期和设备打交道,对设备的了解,比安装工只多不少,咱们也零星移动安装过设备,也不能说咱们一点经验也没有。咱们是缺乏一些起重知识,只要咱们再科学谨慎一些,咱们安装设备没问题。”李天宇迎着风,头发被吹有些凌乱,看着廉钰琪说的很坚定。
廉钰琪似有似无地瞄了一眼李天宇,见李天宇专注地看着自己,脸上禁不住带出一抹羞涩。
李天宇顿了一下,略加思索又道:“任翰林自来到三线,表现的很突出,大家有目共睹,应当树立这个典型让大家学习,从而加快设备的安装进度。”廉钰琪信服李天宇,佩服李天宇的为人。尽管此时廉钰琪的脑子里开了许多小差,但李天宇的话还是立刻就打消了她的疑虑,使她感觉有了主心骨。李天宇又道,“走,咱们到车间去,找王书记和王师傅谈谈,听听他们的意见。”
廉钰琪没想到,李天宇还要陪她回车间,暗想,王婉诗看见了可能又要多想,又一想这是工作便心中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