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一声惊雷.众兄弟命悬黄泉

　　中午刚吃完饭，吴长工走出食堂门口，一民工迎上前来说：“吴大哥，刚才门岗保安要我告诉你，你老家来了人，在厂大门外。”
　　吴长工急忙赶到厂门口一看，是狗幺带着几个同乡来了。赶忙迎了上去向大伙打招呼。
　　狗幺说：“刚从家那边来，顺便带来了几个兄弟，想请大哥帮忙问一问鞋厂还要民工吗？”
　　吴长工说：“弟兄们来了好，我马上去问一问，大伙等着。”
　　吴长工去了，狗幺带着几个弟兄在厂门口等着。过了一阵子，吴长工回来了，他很遗憾地说：“兄弟们，实在不巧，厂里暂时不招工，我好说歹说没用，弟兄们先找点儿其他的事做一做，等我的消息。”
　　狗幺带着几个同乡，走了几家工厂都说暂时不招民工。去到劳务市场等了一会，突然来了两个中年男人说：“想不想挣大钱？”狗幺立马应道：“想呀，干什么，在什么地方？”
　　“不远，离这里三十几公里，是一家煤矿公司，工资远远超出一般的工厂，一个人挣的钱相当于几个人的收入，管吃管住。”
　　几个兄弟听说管吃管住，工资收入高。一个个都十分兴奋，有人收留，有吃住的地方，有高工资拿，便立马答应下来说：“好，我们跟你们走。”
　　
　　坐了一两个小时的汽车，颠颠簸簸，终于来到了一家叫“石头岭”的小煤矿。
　　“石头岭”煤矿，实为一小山村，荒山野岭，四面夹壁，人烟稀少，四周小煤窑随路可见。
　　两中年人对狗幺说：“先找个地方休息等一下，老板进城了，一会儿就回来，不许到处乱跑。”
　　狗幺的家乡不产煤，对小煤窑十分新奇，几个弟兄来到正在采煤的一个煤洞口。小煤窑洞口在山脚低凹处，东一个西一个张着黑口。洞口直径大约两米左右，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地面两条竹子铺成的线路一直通向黑暗处，几个民工往里面细瞧。一阵阴森恐惧袭上头顶。
　　不一会，黑洞深处发出了颤动声，接着，出现了微弱的星光。光亮慢慢地明了起来，一对忽闪忽闪的亮点渐渐向洞口靠近，离洞口五六米时方辨清是一个人，口里含着一盏油灯，全身从头到脚一丝不挂，一身漆黑，除了闪动着的双眼外，还能分清红口白牙的蠕动。腰间系着一根长绳，背后拖着一木底竹身的筐(当地叫船)，满满一船煤足有一百五六十斤。四肢紧紧着地，靠着双手的攀爬和双腿的后蹬，一步一步地向前移。
　　来到洞口，看清是一中年男人，男人停下船，从洞口的凹处，取出一污黑的裤头往脸上擦了擦汗水，然后套在下身处，将煤拉出洞外。
　　狗幺问那男人：“老叔，你们一天能拉多少船，挣多少钱？”
　　男人说：“井浅的时候能拉三十几船，井深时拉一二十船，一月下来有七八百元的收入，比县委书记都挣得多呢，这年头，这样的工资不多呀！”
　　说话间，从洞里又出来了一位小伙，大约一二十岁，将煤拉出洞外倒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口土砂锅，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狗幺走近细看，半锅包谷饭，半锅萝卜白菜。满满一锅饭，不一小会儿就锅底朝天了，看他还舔口舔嘴相，把个锅底刮得山响。
　　
　　正说话间，几辆汽车远远地开过来了，汽车停在煤堆旁，老板从车上跳下来说：“你们新来的几个民工，现在来装车。”
　　老板是个高大魁梧的中年男人，宽脸浓眉，棕黄色的脸堂，面带凶相，说话时满口的黑黄牙外露，显得面目狰狞，让人第一次见面就感到是个十分讨厌的家伙。
　　老板拿出香烟，一支支地挨个发给从车上下来的司机，面带笑容地对司机们说：“师傅们辛苦了，先在那边凉棚下歇歇凉，抽抽烟喝点水，车很快就装好。”
　　一个司机说：“叫他们赶快装，这么热的天，在这太阳底下，我们等不了。”说完话，坐进了茅草搭的架子底下。
　　“大家赶紧装，都给我听好了，不许偷懒，不许停下来，谁要是在里面使奸耍滑，别怪我不客气。”
　　狗幺满脸的怒气正想发着，长水止住他说：“忍着点，咱们刚来，看看势头再说。”狗幺把火憋在肚子里，带着几个兄弟，一个劲地往车上装煤，一铁锹一铁锹的煤被甩进车厢里。
　　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火辣辣地烤在脱得光溜溜的民工们身上，汗水和扬起的煤灰拌合在一起，像似穿了一件浅灰色的紧身衣。民工们喘着粗气，忍受着肢体的劳累和烈日的煎熬。
　　老板从地里拔来一捆萝卜甩在凉棚里说：“师傅们，这萝卜又甜又脆，先解解渴，装好车后我请师傅们喝酒。”
　　一司机说：“这些民工真吃得苦，劳动力也好，一个个真老实。老板呀，你可是发大财了，一家人就开了这么好几口煤井，手里用着几十个廉价劳动力，这样搞下去，用不了几年，你这小煤窑，可就变成大煤矿了。”
　　老板笑着说：“如今这廉价民工到处都是，只要你一招手，就会来一大帮，谁要不好好干就滚蛋。现在是金钱社会，干什么都得讲经济价值，这些民工，只会出点死力气，其它什么也干不了。”
　　装完两辆车，民工们停下来歇口气，一民工对老板说：“老板，这么热的天也不给搞点水喝，你那萝卜分几个给大伙解解渴吧？”
　　老板马着脸吼道：“这里不是养老院，是来干活的，哪有功夫吃萝卜，赶快干活，干完活你爱吃啥吃啥，我管不着。”
　　太阳慢慢地移到远处的山顶，天边出现一层层乌云，人们感到空气十分的闷热。几辆车也装完出山了，狗幺和兄弟们累得上气接不着下气，一个个泡在山沟的溪水里不想动。
　　
　　吃过晚饭，天黑了下来，乌云越来越厚，天空中隐隐发出沉闷的雷声，时不时闪动着火闪，天要下雨了，看来这雨还不小呀。
　　几十个民工集聚在一间宽阔的土墙瓦房里，屋的墙角四周铺着用砖块铺成的地铺。劳累了一天的人们，有的围在一堆打扑克，有的海阔天空地谈论国家的一片大好形势。
　　狗幺和几个兄弟躺在铺上想着家乡，谈论着出门的艰辛，诉着在外面求生的憋屈。朦朦胧胧中，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睡着了。
　　夜半时分，狗幺在睡梦中感觉天翻地覆，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好像屋里人声嘈杂，慌乱一片。一会儿，好像屋里沉静了下来，外面一片乱嚷嚷。此时，一道强烈的电光撕裂长空，照得屋里透亮，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在头顶响起，似如雷霆万钧。
　　朦胧中，狗幺感觉一身冰凉，突然惊醒过来，用手一摸，到处是水，大水冲进屋里来了。屋里的人大半也跑出屋外，有人向屋里的人声嘶力竭地唤叫，狗幺来不及收拾衣物，拉着大伙就往外跑。刚跑出屋外不一会，房子倒塌了，山洪像狂兽般从山上冲了下来。几十个人在大雨中惊恐万状，捶胸顿足，束手无策。
　　过了一会儿，蹦跳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狗幺说：“幸亏那一声惊雷保住了这条小命。”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了山脚下的小煤窑，那里面可是白天黑夜都有人作业啊！狗幺惊恐地说：“他们知不知道发生了山洪，会不会听到那一声惊雷呢？”
　　大伙带着惶恐不安的心情，等到了天明。
　　雨早停了，山洪的势头也小了，人们都集中在倒塌的房子前，拿着锄头，拿着锹，寻找着自己的衣服行礼。狗幺和兄弟们搜寻了很久，只找出几件压在土里的破衣服。
　　
　　中午时分，山脚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声，煤井定是出大事了，一群人赶到山脚，那里早围了很多人，只见两扇木门板上用床单盖住两个人，几个女人悲痛欲绝地哭诉着。
　　想到昨晚的山洪，想到那一声惊雷，狗幺心里又毛骨悚然起来。
　　没了衣服和被子，无安生之处，这工作无法进行下去，举目无亲的荒野之地，向谁求助呢？狗幺领着弟兄们找到了老板结算工钱，老板说：“矿上死了人，哪有工钱给你们，死人都管不过来，还顾得了什么活人。你们刚来不久，这有困难那有困难，我这里只管挖煤，别的一律不管。”老板横着脸，一副凶杀恶神相。
　　狗幺怒火从胸中穿出来，怒目而视着穷凶极恶的老板，拳头拽得扎扎响。一民工靠近狗幺说：“兄弟可别乱动，你看看这四周都是他养的打手，这些人心狠手辣，残暴不仁，动起手来是要吃大亏的，咱农民工惹不起呀！你们没听说死的那俩人，矿上说那是他们自已的责任，谁让他们下大雨也要下井的，矿上不给一分钱呀。”
　　狗幺知道胳膊硬不过大腿，打不赢还没地方去诉说，无奈，只好空着手，领着兄弟们向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