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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长篇]吸脂(第二章)

作品名称:吸脂      作者:稻香抚云      发布时间:2012-06-08 21:45:31      字数:5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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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会议室里二十八位职工已然就座,从台上望下去黑压压一片。这是尚玉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如果不是参加“公考”面试培训时曾多次训练过当众答题和演讲的话,她想这会子她一定会紧张的脸红起来。
前台落座后,她用心平息了一下心情,努力使自己镇静从容,边听着严主任和许镇长的讲话,边思索着过会儿轮到自己时应该说多少话,说什么话,以怎样的措词与语调来说。
严主任只简单说了几句,许镇长的讲话却持续了二十多分钟。可正是这二十多分钟,才给了尚玉一个完整的思考机会。她决定,说个三四分钟吧。于是认真地说道:
“许镇长、严主任,各位同事们,大家上午好!我叫尚玉,姓尚,时尚的尚,名玉,玉石的玉。有幸通过今年的公务员考试,又有缘来到清河镇工作,今天认识了大家,心里感到十分高兴!早就听说清河镇水清土肥、人杰地灵,今天一见果然啊!我觉得,这于我将一定会是生命中一个美好的转折,幸福的开始。呵呵……我呢,虽然参加工作也八年了,可对计划生育工作,却是个绝对的门外汉。一没工作经验,二没理论知识。早就听说计划生育工作是天下第一难,我想这对于我也将是个全新的考验。所以呢,在以后的日子里,难免要麻烦领导们多指导,同事们多关照,多帮助!我自己呢,一定会好好学、认真干,用心领会。我相信有这么多领导和同事们的指导帮助,我也会在某一天成为门内汉的。能与大家一起工作,是我的福分,谢谢大家给我的这个说心里话的机会!”尚玉说完,站起身来向台下轻轻地鞠了一躬,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尚玉不敢再多说,谁都知道这只是个形式,没人会喜欢听再多的话;也不敢说得再文一点或再糙一点,这恰巧是一个不文不武的环境与听众群;更不敢拿领导的身份说话,上首坐着两位头儿呢,自己也就冒个副职身份罢了。她知道,这是个非官非民的位置,夹在领导和职工中间,处不好可能会两头受气,圆滑了也可以两头卖乖。

天刚上黑幕,松阳县城,华生园酒家里已是灯红酒绿,谈笑风声。尚玉和柳小枫作为新人兼客人坐在了清河镇政府设的宾客位上。
李镇海镇长作为主陪首先举杯说话:“开始呢,我首先代于书记向大家说声抱歉!因为县里有个重要会议今晚要陪餐,所以他今晚不能来主持我们这个欢迎酒会了。同时,我才有机会坐在了这个主陪的位置上。先谢谢大家给我这个机会啊!接下来,我先提三个酒。第一杯酒呢,对我们新来的两位年轻同志表示热烈欢迎!欢迎你们两位新同志加入到清河镇党委政府的工作中来,同时祝你们在清河镇工作顺利,前程似锦!来!咱们一起举杯!大家一定要干了啊!不要客气,不要拘束!”说完,李镇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毫无声息,像喝白水一样。
杯子虽然不大,尚玉也还是吓傻了眼。心想幸亏席前坚决拒绝了倒白酒而只要了杯啤酒。不动声色地转眼四顾,许永兴,严秋山,柳小枫,还有那位坐副陪位子的党政办主任纪明天,另外还一位副书记梁化邦,都在齐刷刷地往肚里倒酒。许永兴也是要的啤酒,在席前他解释说身体没那么大能量,大家都顺顺当当地笑着地允了,大概他在他们之间一直就是这样的规矩吧。尚玉看着许永兴虽然年届四十,可脸面白得像戏里的书生一样,文文弱弱的样子,或许身体素质真的不是多好吧。
就这样,在李镇长的提议下大家连饮了三杯,那么得安安静静、井然有序。尚玉也只得顺顺当当,只道谢不推却,并没敢提出一丝异议。
接下来由副陪纪明天主任端酒开话,他很及时、体贴地向李镇长申请只提两次酒,总进度就一杯吧?否则怕大家吃不消。李镇长也微笑着应允了,尚玉心中才松了一口气。她原怕会以这样的进度一直喝下去,那自己还不得撑炸肚皮?喝白酒的,就更难熬了。
而后的酒步子自然是规规矩矩地按程序走着,先主后客、先重后轻地依次说话。整个席上一派井然,领导职务越高,讲话频次越高,语调也越随意。喜笑怒骂、严肃活泼、荤素浓淡方面,领导喜欢什么风格,下属自然都会十分默契地演绎出什么风格的酒场来。这在中国的酒场上,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大家从没有排演过,可是到了场上,却都十分默契地迈着相同的步子,向着同一个方向走。
同样为客,柳小枫年龄虽小,被关注度却比尚玉高得多,因为他有一个全县党政部门都熟悉且尊敬得无以复加的副县长父亲——柳念亭。他在县里分管计划生育、教育、卫生以及文化部门。大家热情地问候柳县长,闲谈中提起许多“圈内”的名人轶事、英雄史传也都有共知,话题便丰富起来。而且,尚玉从大家的谈话里听出,在清河镇党委政府里,原来竟有四五位副科以上干部都是柳小枫的父亲在多年的从政生涯里挨个提拔出来的。这样一论,虽未明说,大家却是有着浓厚的师兄弟之谊了。尚玉心想,看来这是柳县长安排柳小枫来这个镇的真正原因了,比起在别处,柳小枫前进的路会顺得多。
尚玉也被简单地问到家庭状况,她也一一简单作答。她有一个做民办教师多年,临到退休才转正的父亲,有一个做了一辈子农民的母亲,有一个在县民政局做普通职员的老公,有一个今年四岁刚刚入园的儿子,有一套简简单单的房子,有一个普普通通、不穷不富的小家。所有这些,都是不够明亮显赫的。她有什么可以说道的呢?所以,她虽然尽力地往话语里添加着尊重、谦恭、开朗与平和,可与柳小枫那幅小小年纪就能面对陌生场合侃侃而谈又不失稳重的气度相比,尚玉觉得今晚的自己一直在不断努力的,也就是脱掉一个无知蒙昧而又土气的帽子而已。
大家夸赞柳小枫学历高、素质高、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时候,柳小枫微笑着说:“嗨!我这大学吧,也就是一个三流本科。学习成绩不算好,我只是赶上了大学门槛降低的年代了。各位领导抬举我,可我自己明白,我就一个无知无畏的大学生罢了,还什么都不懂,还得领导们多指教,有什么不是的地方,希望大家都像教育自家孩子一样,不要客气!”这一席话柳小枫讲得是轻轻松松,如在家宴上面对亲友一般自如,在席的领导们也是一团和气、微笑作答,没人觉得不自然。可是一样的话,要是从她尚玉的嘴里吐出来,那可成了什么?谁说众生平平,谁说将相无种?
散场后,许永兴安排尚玉上了计生办的那辆面包车,并叮嘱道“以后每天上下班按时与严主任一起坐这辆车就行了!”接着,他上了其他领导的车辆,悠然而去。

回家后,孩子早睡了。书房的门敞着,那盏昏黄的台灯下,苏永正入迷地琢磨着电脑屏幕上那些红绿相间的股市行情。一眼看过去,一盏灯光、一个属于自己的男人,另屋里还酣睡着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多么温馨!尚玉心中浮起些许感动。
醉意朦胧地洗漱着,只听苏永说道:“今天我给妈打电话了,我告诉她你去了清河计生办报道。她告诉我,白石乡里我表姨家一位大表哥——叫丁杰,他也在那里上班,听说还是会计呢!你认清是哪个了吗?”
尚玉边拿爽肤水拍着双颊,嗔道:“你以为我是长着火眼金睛的孙悟空呢?你此前又没和我说过有这样一门远亲,我怎么会有意去认一下?二十八个人在下面坐了一片,我就说五分钟话,坐那儿半个多小时,怎么会记得每一个人?”
这话传进书房,却没了回声。尚玉又忙着梳头、换衣,就没再言语,却在心里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丁杰。
第二天上午刚上班没多会,恰好严秋山安排了尚玉一巧宗儿:和会计丁杰一起去县计生局财务科送份报表。意思是让她尽快与上级主管部门接触接触,好尽快熟悉起来,才有利于工作。
严秋山一脸严肃地对尚玉说:“小丁是这方面的工作老手了,你要不失时机的注意学习,对同事们的长处多加吸收。从我多年一路看过来,你们这类知识分子们,学习书本知识个个顶尖,可实践与理论的距离远着哩!半辈子你也学不完啊!”说完,笑嘻嘻地瞅瞅尚玉,然后让她下楼上车去吧。尚玉心里啪地炸起一个小纹,心想这人怎么这样啊?昨天在大小欢迎会上像待客似的尊重着,这会子突然就这样没里没外地教训人开了,就凭你比我大个十几岁?你怎么就认定我只认书本知识呢?就凭我是考过来的?但是她不好说出来,只是淡淡地应了离去。
丁杰早已在驾驶座上候着了,见尚玉上了副驾座,主动解释道:“尚主任,今天司机小刘的家里有事,车子我来开。”说着,启动车子慢慢驶出了大院。
尚玉用半分钟的时间静静地观察了下丁杰。约摸三十岁上下,脸黝黑,但小寸头下棱角分明的五官泛着阳刚纯熟的气质,并不难看。这是亲戚,怎么没一点亲切的感觉?
丁杰边开着车却也感觉到了尚玉这半分钟的注视,笑了笑:“呵呵,我不太丑吧?尚主任。”一语既点,尚玉觉得有点羞惭。她想了想,问丁杰道:“你老家白石乡的?”
丁杰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尚玉微笑着:“说来,我们是陌生的亲戚啊!我也是昨晚才听我婆婆说的。我老公叫苏永,他说小时候你们一起玩过的呢!”
“哦?!小名红星吧?哈哈哈……我与他也是多年未见过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们竟然这样相识了!记得我是大他半年的,这样说来,你得叫我表哥了。嗨,不好意思,刚才还玩笑呢!我这人爱说笑,妹妹可别介意啊!”
尚玉忙摇头道“哪能呢!我也是大大哈哈、爱说笑的性格。等哪天有空,你带着嫂子和孩子,咱们两家聚聚,也让你们表兄弟再叙叙旧。”
丁杰笑道:“嗯,一定,一定要聚!”接着又闲扯了阵子儿时旧事,无非是些小时候跟着妈妈到表姨家,和苏永如何一起淘玩的碎事,听得尚玉不断地呵呵笑,最后他由衷地感慨“不觉二十多年啊!”满嘴的沧桑语调活像个夕阳下独忆的老人一般。
而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尚玉想扯扯工作的事,就随口问道:“大哥做会计工作几年了?”
丁杰说:“七年了。不过前五年在财政所那边干的,去年这边缺人就将我借调过来了。这报表吧,其实就是报帐。一般每个月的社会抚养费收支状况,都要及时报的。有时候还有一些临时性的,如果额度比较大了,也要及时去报。”
“哦!”尚玉轻轻地答道,又问道:“那么我去到之后能做些什么?”
“你什么也不用做,认识认识那些科室领导,然后在一边喝茶,等我干完活就一起回来。活不多,一会就完。”丁杰认真地说,接着又反问尚玉:“你原来在哪工作?”
“在松阳卫生院。”尚玉说。
“干的哪块?不会是大夫吧?”丁杰问。
“收款员。所以,对这块工作,真是陌生的很。”尚玉说。
“那也不陌生,毕竟也是接触钱嘛!无非会计天天看的是数字,你那是现金罢了,更有质感的。”丁杰笑道。
尚玉才悟到自己那句“对这块工作”说得太模糊,让丁杰理解成了是对会计工作。想了想,不解释了吧。
这时,丁杰又问一句“你以前来过清河吗?”
“只是经过,从县城去市里,这几乎是必经之路了,除非你想绕外环。”尚玉说,“可是并不认识谁,也没来做过什么事情,算是人生地不生吧。”
“呵呵,那以后会渐渐连人不陌生了。”丁杰说,“人这一辈子,多换几个地方,多挪几个窝,是好事。俗话说‘人挪活’嘛!”
尚玉点点头,表示认可。犹疑稍会儿,又尽量拿出很轻松随意的语态问道:“大哥也是老清河了,不知感觉这地方怎么样?”
“呵呵,还行吧!咱单位里刘务正总结得那叫精辟,说这清河镇算是‘二流子乡镇’,因为‘一流的人物不稀罕进,三流的人物还真又进不来哩’!”
“哦?刘务正,哪个?有这么精辟的人物?”尚玉笑问,然后说“脑子里转了两圈,实在是没确定准哪个叫做刘务正的。”
“那个矮矮胖胖白白的,细皮薄肉的,一笑眼睛眯成缝儿,田庄工作区的网长。”
“哦,有些印象了!”尚玉开动脑筋,终于循着这个特征在众多的形象中寻到了一个这样的形象。
“这是个精明人,时常能捣腾出个巧言来。”丁杰做了句总结,然后又慢慢说,“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呢!还有人更擅搞,将他同我们单位于精忠、白相容、高俊华三个,又编排成了传说中的‘四大奇人’,说是‘刘务正专攻邪道,于精忠整个傻帽。白相容黑不溜秋,高俊华不俊不高。’”说到这儿丁杰自己又咧嘴笑了,露出一口长长的白牙。
“呵呵,还合辙押韵的!这怎么说呢?这几个人我还真认不齐全。”尚玉笑道。
“呵呵,女人当中最黑的那位自然就是白相容了,你看看最矮最不漂亮的那位老男人便叫做高俊华。至于刘务正嘛,我刚说过了——精明人,许多人都说他邪乎,这我也说不好,还得靠你天长日久自己评价;于精忠是于书记的远房亲戚,部队转业后安排进来的,心眼实些,也没啥!”丁杰一一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尚玉一边听着,一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相关的形象,都不是太清晰的样子,这时车子也就进了县人口计生局的大院。
尚玉从容地下了车,随着丁杰往大楼门厅里走。待穿过了门厅上楼梯时,心里忽然又生出一丝紧张来:又要面对一个陌生的圈子、一群陌生的人,还要用心地说一些陌生的话。
这个漂亮的院子、高大的楼房以前尚玉曾无数次地经过,却从来没有进来。早听说过前面的这栋七层楼是县人口计生局的办公所在,后面还有一座六层楼房则是计生技术服务中心的所在。服务中心虽说近些年来与县里的原妇婴保健院合为了一家,也开展着治病、救人、接生的业务,但这个大院在许多事外人的眼里,还是无异于一个神秘的魔窟。从前至后一个过程走下来,每年里要有多少未面世的生命无声地消失,又有多少新的生命得以哇哇哭着来到人世?
从此以后,尚玉要经常走进这个大院,作为这架行政大机器运转过程里的一根螺钉,她不禁有些酸涩,又浮涌起一些好奇来。
进了四楼财务科,丁杰熟稔地与科里两个年轻小伙嘻嘻哈哈打着招呼,里间里便走出了一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来。
丁杰赶紧迎上去:“哎呀,周科长,惊动你办公了,多不好意思!”
周科长爽朗地笑笑:“说哪儿话呢?没事时就得多来坐坐,与我们科里多沟通,工作才能干好呀!欢迎欢迎!”一股爽利的东北口音。
在尚玉眼里,周科长的容貌气质与口音是俨然一体的优雅美丽。她想这个女人如果倒退二十年,一定是凤立鸡群的绝色人物。就是今天放在一堆小姑娘群中,只怕也是余韵逼人的。
就在尚玉暗自思忖着时,丁杰向周科长介绍了她,又见周科长伸出柔嫩的手掌来,她赶紧迎上手去谦恭地礼貌寒喧,然后按照主人的意思落座。
那边丁杰与两个被他称呼“小向、小陈”的小伙子已经开始了工作,这边她便应着周科长热情的招呼喝茶聊天。
周科长十分健谈。似乎在她轻快出语的时候,也一并向空气里吐出了馥郁的芳香。看着她优雅大方的谈吐行止,呼吸着她散发出的清香馥郁,尚玉时不时地会有一霎的黯然失神。尚玉羡慕地想:十年之后我若也能以这股气质浸染周遭那该多么美好!可是她知道那是妄想。这样的女人无论生在怎样的年代里,都必须是从落世那刻起,就没沾染过烟火尘土的,这就是成长环境的优越培植出来的仙草之姿。而她始终就是泥土里生、烟尘里长的那棵凡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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