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上）

　　3．1.回春楼二楼豪华餐厅傍晚内
　　
　　接风宴上，徐九经坐在上席，蓝敬德、王魁元坐在徐九经两边。
　　冯三省、刘家顺则分别坐在蓝敬德、王魁元身边。
　　丁文、徐天理坐在下席，和徐九经相对。
　　蓝敬德：徐大人，刚才在路上，卑职已经把刘典史介绍过了。（微笑地指着冯三省）——这位，冯三省，句容的教谕，非常斯文，所以人称“老夫子”。
　　冯三省赶紧抬起刚坐了一半的屁股，抱拳施礼：徐大人好！
　　徐九经拱手回礼：冯教谕请坐。
　　蓝敬德：这个老夫子，乃地方一宝啊！咱们句容的活字典，难得的人才！
　　冯三省：蓝县丞过奖了。
　　徐九经微笑：冯教谕，句容的教化全要仰仗你了！
　　冯三省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一味的抱拳施礼，想说什么，却又咳嗽起来。
　　丁文给冯三省递了杯水。
　　蓝敬德：这小子叫丁文，别看他年纪轻，却很有文才，人也很精明，有眼色。徐大人，就让他给你做书吏，好不好？看着顺眼不？不行咱就换一个？
　　徐九经扫了丁文一眼，连忙回答：不用，不用，挺好挺好。
　　丁文站起，边行礼，边连串地说：见过蓝大人，见过徐大人！谢过蓝大人，谢过徐大人！
　　蓝敬德：丁文，说绕口令呢。（哈哈大笑起来，众人跟着笑）这孩子，还是小，说话办事不牢靠，徐大人以后多多管教着啊！
　　徐九经：看您说的！
　　酒桌上还空了一个座位。
　　徐九经：蓝县丞，还有谁没来吗？怎么还空了一个位子？
　　刘家顺连忙插嘴挑唆：徐大人，这是留给姚主簿的。卑职通知姚主簿来给徐大人接风，他说他母亲最近病重，他得寸步不离地照顾！他到现在还没来，估计来不了啦。
　　王魁元有意挑拨：徐大人，姚主簿这个人是个大孝子，他没来给你接风，你多多见谅，毕竟他母亲病重了嘛。
　　徐九经微微一笑：百善孝为先，这是孔老夫子说的，也是中华千年美德！一个人，如果不懂得孝道，做官也不会是好官。大家说是吧？
　　大家也都频频点头。
　　蓝敬德连忙附和：徐大人所言极是。既然姚主簿不能前来，不如把洁莲舫的香爷请来陪陪徐大人如何？
　　徐九经：香爷？
　　王魁元：大人，这个香爷不是爷们，乃句容善于交际的美女，该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此人虽说是交际女子，但洁身自好，卖艺不卖身。
　　徐九经：哦。
　　王魁元试探地望着徐九经：徐大人，是否让她来助助雅兴？
　　徐九经：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蓝敬德：对对对，以后请她单独陪陪徐大人。
　　王魁元指着徐天理：大人，这位……
　　徐九经灵机一动：哦，本县介绍一下，他姓徐名天理，嘉靖的秀才，本县请来的师爷。
　　徐天理听到徐九经的介绍，暗自高兴，故意摆出师爷的架子。
　　众人：原来是师爷，失敬失敬。
　　王魁元：丁文，你给各位大人倒酒。
　　丁文：好来，能给诸位大人服务，丁文三生有幸。
　　丁文说着按长尊顺序依次满酒。
　　王魁元：诸位大人，今天徐大人能和我等草民同乐，是我等荣幸。来，魁元提议，我等共同举杯，欢迎咱们的钦点知县徐大人的到来。干！
　　众人站起，纷纷举杯。
　　徐九经站了起来：诸位大人，王大官人，今天本县能和诸位聚集一堂，十分高兴。本县承蒙皇恩任知县句容，荣幸之余深感责任重大。句容能有今天，前几任知县大人和在座的诸位都是功臣。今后本县还要仰仗在座诸位，献策献力，把句容建设得更好，让句容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加幸福美满。同时也希望各位今后多多监督鞭策本县啊！
　　蓝敬德：徐大人太客气了。
　　王魁元：大人尽管放心，我等一定会尽职尽责，全力支持。魁元建议，为句容的美好未来干杯。
　　徐九经和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大家继续着热闹。
　　美味佳肴陆续端上。
　　徐九经微笑着，也不时举杯。他看着这些人、看着面前这小山一样的菜肴，内心倍受煎熬。
　　【画外音：徐九经几乎没动筷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到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再看看这些山珍海味，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遗憾的是，身为父母官，现在，却还不能来管理这样的事情。】
　　【上面的画外音里，出现以下画面：
　　2a，蓝敬德谈笑风生。
　　2b，冯三省左右逢源。
　　2c，王魁元很牛地敷衍着。
　　2d，姚家树的空椅子。
　　2e，刘家顺向王魁元献媚敬酒。
　　2f，冯三省被迫喝了一小口酒，不停地咳嗽。
　　2g，丁文倒酒倒水敬酒忙个不停。
　　2h，美味佳肴堆积如山。
　　2i，全景。大家杯觥交措。每个人咀嚼的腮帮，嘴角流油的丑态。
　　2j，徐九经看着他们。
　　
　　谁也没注意，一个端盘子的小二，正仔细地观察着徐九经。
　　正在这时，欧阳公子醉醺醺地闯了进来：各……各位大人，实在抱歉。为应付一个饭……饭局来晚了，我先喝两杯算……算是赔罪！
　　欧阳公子说罢，无视别人的反应，径直走到姚主簿的座位跟前坐下，端起酒杯，连喝了两杯。
　　众人面面相觑。
　　蓝敬德低声对徐九经道：大人，这是欧阳公子，严嵩严大人的内侄——
　　蓝敬德站起来，徐九经拉了一下蓝敬德，蓝敬德坐下。
　　徐九经继续观察欧阳公子。
　　欧阳公子扫了一眼宴席，又道：蓝……蓝大人，美酒焉能没有美女相……相伴？既然是给徐……徐大人接风，怎么不叫大美女姚莲香坐陪？
　　王魁元暗暗地高兴。
　　蓝敬德连忙阻拦道：欧阳公子，你喝多了。
　　欧阳公子红着眼道：我喝……喝多了吗？我还没敬……敬徐大人呢。徐大人，我在京城听姑……姑爷说，你当……当上句容知县，是……是他的举荐。既然是姑爷的人，我……欧阳就支持。徐……徐大人放心，在……在句容，谁敢和姑爷支持的人唱……唱对台戏，我就废……废了他！
　　蓝敬德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劝说：欧阳公子，你真喝多了。
　　欧阳公子：我没……没喝多，徐大人，你看我喝多了吗？不信，你我走……走一碗，敢吗？要不这样吧，我先……先喝为敬！
　　徐天理看不惯欧阳公子的举动，欲起，保护徐九经，被徐九经眼色拦住。
　　众人默默地看着欧阳公子。
　　欧阳公子手抖抖地自斟了一碗，端起就喝。酒没喝完，便倒在了地上。
　　王魁元皮笑肉不笑：徐大人，欧阳公子是魁元的小兄弟，因为严大人是他姑父，所以他说话做事有时不知天高地厚，不过，他这个人还是很讲究的，知恩图报，望大人不要计较。
　　徐九经冷笑笑，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蓝敬德：丁文，快扶欧阳公子出去休息。
　　刘家顺起身：还是卑职来吧。
　　刘家顺将欧阳公子架了出去。
　　
　　3.2．回春楼夜晚内
　　
　　欧阳公子刚被刘家顺扶下楼，便自己站立起来：怎么样，戏演得还可以吧？
　　刘家顺竖了竖大拇指：大公子演得太棒了！表哥请你来真是绝顶妙计。咱们就是要让徐九经知道，句容不是那么好来的。他要是敢跟你我作对，绝没好果子给他吃。
　　欧阳公子：那是自然，句容是咱们兄弟的天下，他徐九经来了，也只配做个傀儡。
　　刘家顺淫荡地笑道：好了，去找小红吧，悠着点，别让小红玩倒了。
　　欧阳公子：哎，刘典史，你能帮我当个红娘吗？
　　刘家顺：大公子玩小红，何须我来牵线？
　　欧阳公子：不是，我是看上了王大官人的妹妹，想请你——明白吗？
　　刘家顺眼睛珠子一转：哦。这是好事呀。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天生一对，地成一双，好事呀！不过，红娘我不能给你当，王大官人是个要面子的人，这件事你必须亲自上门求亲才行。
　　欧阳公子：我亲自去？
　　刘家顺：你亲自去。可是，我得提醒你一句，听说京城严世藩严大官人，也就是你表哥，已经向王大官人提亲了。
　　欧阳公子：啊？表哥已经提亲了？王大官人答应了吗？
　　刘家顺：不知道。你去试试看。
　　
　　3.3．王梦梅闺房夜晚内
　　
　　王梦梅歪躺在卧榻上看书。
　　嫣红送上一杯香茶。
　　嫣红：小姐，听富顺说，新知县到了，大少爷正在回春楼设宴给他接风呢。
　　王梦梅：来就来唄，天下乌鸦一般黑，谁来还不一样。
　　嫣红：小姐，听说这个县官不一样。
　　王梦梅：长两个脑袋？
　　嫣红：哪里呀，富顺听百姓说，他来句容不骑马，不坐轿，还不让衙役清街封路，自己顶着个大铁锅，背着行李就来了。
　　王梦梅笑道：顶着大铁锅？挺会做秀的。
　　嫣红：好像不是做秀，街坊邻居都夸他呢。说什么他是头名状元，还是钦点的知县，能这样没架子，亲民、爱民，老百姓今后有福了。
　　王梦梅微笑：哦，要真是那样，以后抽个机会去会会这个顶着大铁锅的头名状元。
　　嫣红调皮地笑道：小姐，真有点可惜了？
　　王梦梅：怎么可惜了？
　　嫣红：听说新知县模样倒可以，可是他，太老了——
　　王梦梅：太老了？
　　嫣红：听人说他四十来岁了。
　　王梦梅：哎！会会他，请他指点指点诗词歌赋，品评品评水墨丹青，关他老不老什么事。
　　嫣红：（微笑）小姐可从来没如此谦虚过。
　　王梦梅：人家毕竟是头名状元嘛。
　　嫣红：他有家室。
　　王梦梅：我请教的是他的学识，他有家室与我何干？
　　嫣红：（微笑着）小姐，说真的，他要是再年轻一点，没有家室，你和他倒是——（两个大拇指对了对）
　　王梦梅：（佯怒）死丫头，找打！
　　嫣红和王梦梅正在嬉闹，忽听柳叶在门外喊道：小姐，老夫人看你来了。
　　
　　3.4.回春楼夜晚外
　　
　　众人站在回春楼门前，看徐天理陪着徐九经离去。
　　王魁元：刘家顺，替我去前台结账。
　　万人迷：大官人，徐大人已经付过一半账了。
　　众人惊讶不己。
　　王魁元责怪道：你怎么收他的钱呢！
　　万人迷：我替大官人省钱，不好吗？
　　王魁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万人迷小声嘟囔着：哼，替人家省钱还省出不是来了！
　　丁文：奇怪，徐大人干嘛要自己掏腰包呢？再说了，要掏就全掏呀，为何只掏一半？
　　刘家顺：穷鬼，没钱全付唄！
　　蓝敬德：此人不可小觑呵！
　　
　　3.5．回徐九经住处的路上夜晩外
　　
　　徐天理：我的徐大人，今晚你当着众人面，说本秀才是你的师爷，今后不准改口！
　　徐九经：（笑）好，不改口，这下你不差辈分，满意了吧！
　　徐天理：凭本秀才的才华，当你旳师爷，不是吹的，那是绰绰有余。
　　徐九经：（笑）好了好了，给你个梯子，你就想上天了，不怕摔死你！
　　徐天理：喂，我的徐大人，这件事我就是不明白，他们请酒，咱凭啥去付一半账？我可告诉你，朝廷发的那点道里费，除去买老太婆红薯的钱，快用完了！
　　徐九经：赴宴的原因我已经说了，至于为何去付钱，一是我身体力行抵制奢侈之风；二是变相让他们知道，本县不接受吃请。这次给了他们面子，以后他们还好意思再请吗？
　　徐天理：你的意思本秀才明白，只是，可惜了那些钱了。
　　徐九经笑道：大鱼大肉咱们不是吃了嘛。
　　徐天理：那些家伙不也吃了吗？花钱喂那些家伙，太不值得了。
　　徐九经：哦，看来你对他们有看法？
　　徐天理：那是官吗？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你看那个蓝敬德，就是个老滑头；那个刘家顺，狗模狗样，此人焉能当典史？
　　徐九经：你看王魁元怎么样？
　　徐天理：这个人看上去还有点水平，不过，有点阴，一般人吃不透。
　　徐九经：嗯，冯三省呢？
　　徐天理：那个冯三省，唯唯诺诺的，一身奴才相，没点骨气，还是个男人吗？本秀才最看不起的就是他了。
　　
　　3.6.王梦梅闺房夜晩内
　　
　　柳叶喊声刚落，诰命夫人便来到王梦梅闺房。
　　嫣红连忙上前躬身施礼：见过老夫人。
　　诰命夫人微微点头。
　　王梦梅挣扎着要起来施礼，被诰命夫人制止。
　　诰命夫人走到床边，攥住了王梦梅的手：傻丫头，几天不见怎么病了？
　　王梦梅：没什么病，老毛病——眩晕。
　　诰命夫人微笑：哦，肯定没睡好。不会是因为有心病头才晕的吧？
　　王梦梅：（苦笑）老夫人见笑了，梦梅哪有什么心病。
　　诰命夫人：傻丫头，还瞒着我。老身这次从京城回来听魁元说你不愿意嫁到严府，这不是心病吗？
　　王梦梅害羞地低下头。
　　诰命夫人：你这丫头，为什么不早跟我说？害得老身一趟一趟跑京城，投门子，蹭鼻子，蹭脸的，攀人严家的脸说话。
　　王梦梅：梦梅对不起老夫人。
　　诰命夫人轻轻地摩挲着王梦梅的手，慢声慢语哄劝道：丫头，你哥你嫂子想送你进严府，那也是思虑再三的，你爹临走时将你交给你哥，嘱托你哥将来给你找个好婆家。那时你才几岁，你哥也不过十来岁，把你拉扯到现在，不容易啊！为了让你进严府，你哥，你嫂子一趟一趟找老身我，老身也东托人西求人，不就是想给你找个好人家，让你后半生不受罪吗？俗话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去了严府，不仅你享福，你哥也能跟着沾光，严家给你们一点点恩惠，你们王家就会更加繁荣昌盛。
　　王梦梅不乐意：那个严世蕃是什么样的人，老夫人能不清楚？嫁给这样的人，梦梅后半生能幸福吗？
　　诰命夫人看劝不通，便换个话题：既然你不想去，那也无妨。不过，你将来总要另嫁他人吧，没有好身体怎么行？丫头，别傻，到啥时身体都是自己的，是不是？
　　王梦梅没有应声。
　　诰命夫人：我说傻丫头，凡事得想开些，不能作践自己的身体。你哥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他那么疼你，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不是要了你哥的命啊?（继续诱导）丫头，你要是真心疼你哥的话，那就得听你哥的话，多为你哥着想才是，你说不是吗？
　　王梦梅没有吱声。
　　诰命夫人看劝不通，再次换个话题：嫣红，你每天让小姐按时吃药，猴头燕窝等营养品要跟上，把小姐身体养得棒棒的，下次来再看到小姐身体如此之差，看我不剥了你这个小蹄子皮，记住了吗？
　　嫣红畏惧地应声：是，老夫人。
　　
　　3.7.县衙徐九经公事房日内
　　
　　丁文领着徐九经来到孟克斋曾经会客、批阅文件的屋子。
　　墙上一幅“与民同乐”的匾额引起了徐九经的注意。
　　丁文:哦，大人，这是前任知县孟大人留下的。孟大人出了点问题，但字还是不错的。大人看是否保留？要不，大人重新题写一幅？
　　徐九经:不必了，你去忙吧。
　　丁文给徐九经倒上茶，离开。
　　
　　3.8.县衙冯三省公事房日内
　　
　　冯三省兢兢业业地在整理一大摞有关句容的资料。
　　刘家顺走进来，咳嗽一声。
　　冯三省顿时手一抖，桌上的资料部分散落在地。
　　冯三省下意识蹲身去捡。
　　刘家顺一脚踩到一本册子上。
　　刘家顺：冯教谕，你应该明白，和徐大人见面时，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该怎样说，不要本官教你吧？
　　冯三省:卑……卑职知道。
　　刘家顺这才把脚移开。
　　冯三省怯怯地捡起资料。
　　刘家顺哼一声，转身出门离开。
　　
　　3.9.县衙门前日外
　　
　　丁文从里面出来，与门外的刘家顺撞了个满怀。
　　丁文:哦，刘……
　　刘家顺示意年轻人不要出声，将他拉到一边。
　　丁文:典史大人有何吩咐？
　　刘家顺:丁文，王大官人很欣赏你，让蓝县丞派你去做徐大人的书吏，这是培养你，让你将来好升官。你要随时跟王大官人汇报徐大人的情况，不要让他失望呦。
　　刘家顺:典史大人，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刘家顺:不光尽力而为，还要做得滴水不漏。你既不能让徐大人怀疑你是坐探，还要尽可能多地给我们提供想要的消息。
　　刘家顺:小的明白。
　　
　　3.10．句容县衙徐九经公事房日内
　　
　　徐九经注视着墙上孟克斋题写的“与民同乐”的匾额。
　　
　　徐九经：（画外音)内容与知县的身份明显有悖，虬劲有力的字倒是显示孟大人鲜明的个性。刚上任一年就落马，真的是因为贪腐吗？来句容前，黄门侍郎和施大人都明示严大人举荐了我，是否存在某种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