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梵天日月（5）

　　二人返回原处，胡生高兴地收拾踢倒的药蒌。有的药物掉到了沟里，胡生打着侧脚跳下去把药物全都拾了上来，装满蒌，往山下去。胡生说：“回旅店？”化子说：“不可以！得设法做成药丸才能回旅店。”胡生愁道：“啥东西也没有，咋做药丸子，用鼻涕用唾沫呀？”化子笑起来，拿手指着塔院寺旁的那块地说：“什么都有了。”胡生顺眼一看，只见那处有高大的石碑，石碑周围都是马铃薯，说：“都是土豆有何用处？”化子说：“到了便知。”来到地里，便见石碑处有个石槽，石槽里注满了清水。化子说：“天助我也！”就把生药洗净后，扒了几十个马铃薯，同了白芨和药捣成粘糊，然后团成了小小药丸子。胡生赞化子：“此生恐怕就这点儿强项了吧？”化子道：“加上讨饭技术你还嫌少吗？快团药丸吧！”掐点儿药糊，手掌里旋旋就是滚圆的药丸，越弄越快。冷风吹来，很快就干了。二人庆幸菩萨感应。嚼过天雄，身上都是热气。化子脱了布衫，赤裸上身，露着胸毛，兜着药丸儿一起往旅店走去。路上人们见了化子的模样，忍不着哈哈大笑，有说他是精神病，有说他是大癫狂。化子听着欣欣然对胡生道：“怎么样名誉高吧？”胡生翘起大拇指道：“马家河，高家庄，高，甚高！”化子说：“思路敏捷，把‘地道战’也扯出来了！”二人说说话话来到了旅店。到院，化子大声道：“掌柜的，药丸回来了！”掌柜见到药丸，如同见到救命神丹，喜从天降。胡生问道：“你老婆哪里去了呢？”掌柜无笑装笑说：“练功去了，修和合大定哩！（据说是红教的修练方法）”看看表又道，“得个把小时回，没事，我也会做饭。”化子说：“吃饭小事，治病大事。看天又阴了你又痛苦的。”胡生想，肚子饿得叽里咕噜还小事哩！说：“肠子饿透气了，还说吃饭小事儿？做饭做饭，吃完再说别的！”话刚住音，忽然掌柜趴到炕边，痛苦不堪地呻吟起来。胡生把他扶到炕上说：“你知道因何痛重吗？”掌柜捂着关节龇牙咧嘴道：“这……这还用说吗？不就是又要变天？”胡生严肃地说：“非也非也，主要是这病知道来了高明医生，很快就被彻底消灭，拼命挣扎最后发一飚，就自生自灭了，好事儿。”店掌柜说：“哎呀……我说小弟啊，别高谈阔论了！再不拿药吃我也自生自灭了，止着痛才算好事儿……”化子取几个药丸子，叫他吃颗试试。谁知掌柜一下子抢到手，一股脑儿塞进肚里，“咕咚咕咚”饮一大碗水，过几秒钟，说这药不怎的，还痛。化子心里敲起边鼓，川草乌、细辛有毒，吃那么多，中毒了事大了，自己就摊祸了。绿豆能解毒，不知这屋里有绿豆否？停了片刻，掌柜高兴了，说这药灵验，腿疼减轻了。化子心里害怕，满屋找绿豆。胡生说：“你找啥？”化子说：“找解毒的！”胡生笑道：“没事，他的病真好了，比老鼠蹦得还欢。”化子瞧他踢脚弹腿，咚咚地跺一阵脚，噗噗地土尘乱飞，地上出个窑窝。又将身子一缩，双手按地，踢出五圈扫蹚腿，地面有了几道圆沟。身子又像弹簧似的飞起八尺有余，落下“咔嚓”一声双劈叉。目不及瞬，掌柜一跃而起，跳上丈八的平房。胡生暗赞他武术了得！又见掌柜双手抱拳道：“好药！去了病痛，给了无穷力量。啥药配的？真神！”说着跳下房来。胡生说：“别问了，再问就坏了江湖规矩。我家祖传秘方，叫‘神仙丢拐丸’。当初研制此药，来个腰挂葫芦的瘸子，前来讨药吃，舍他两丸，腿就好了。后来才知是八仙之一铁拐李。”墙上有张八仙图，化子指着说：“瞧，铁拐李再也不要拐杖了。”掌柜大惊失色道：“天呐，真惊动了神仙？”化子说：“我堂堂男子汉还说瞎话不成？信不信由你，反正神仙不拄棍了。”
　　掌柜听胡生话，想道：管你真假呢，反正我的病轻了这是真的。说：“这药厉害！多钱一料？我多买几料。”胡生说：“掌柜心善，武术又高，以后拜你为师的，给你出厂价，二百五一料，够照顾吧？”掌柜说：“够够够，整十料！”化子听了价钱，心里起伏不平，想稀松的药，如此大价，良心哪里去了？就给胡生耳语落价。胡生揪着他的耳朵贴着嘴说：“人没良心，蚯蚓没有勒巴骨！良心值几文？这比拾钱省力，腰也不弯，好吃好喝好招待，佛菩萨安排，你要抗旨不遵吗？”话刚落音，忽听掌柜肚子阵阵雷鸣，稀里哗啦闹个不停，感到浑身热辣辣的，面如火烧，目赤似血，心跳打鼓一般，浆糊稀屎顺着裤管流个没治，恶臭满院。他大口大口吐着胶似的黏痰，浑身颤抖得筛糠一般。两眼一黑，栽倒地上，吐得更凶。见掌柜痛苦不堪的样子，知道服药超量所为。化子大叫：“中毒了，中毒了。川草乌中毒了！绿豆来？”
　　化子吓得一屁股蹲到地上，心里“突突”乱跳。胡生也害怕了，一害怕就尿尿，跑厕所撒完尿，就把他拽起来，说：“出事了装熊不解决问题，快想法子！”言犹未了，门“咣当”一声响，黑熊回来了。她见丈夫吐得要死不得活的劲儿，装腔作势，大吵大骂：“老公假若死了，你俩死鬼孙得留下一个陪我！”见没回应，骂得更凶。骂着骂着，忽然变成和气态度，想到把他俩骂跑了丈夫不白死一场吗？报案，报案！江湖骗子草菅人命，死去吧！稳着，别叫跑了。
　　“哟，二位别害怕。您们也是一片好意，真不行了怨他命短，几年前算过命，说他五十档口有一关，躲过高寿，躲不过命短。人的命天关定，阎王叫你五更死，别想活到大天明。”边说边取瓶好酒，又道给小弟压惊，到街切卤肉下酒。就悄悄锁了大门，报案去了。
　　二人忙忙翻绿豆。
　　掌柜折腾没劲了，趴在炕边伸手要水。胡生取来，化子制止了。翻天武地寻个遍，终于找到解毒之物。胡生说化子，煮豆汤？远水能解近渴？化子不说，取擀面杖在石臼里把绿豆捣个细碎，从兜里取一小瓶白面，这白面是生矾，治脚气特效，于绿豆相伍能解百毒。白矾绿豆水满满一碗。胡生拿筷撬开嘴，化子全都浇进去，须臾，掌柜没了动静。胡生大惊大怪说：“化子充能！有点儿动静整跑了，瞎折腾，一会连气也没了？”
　　化子只是笑。胡生急得手痒痒，真想揍他一顿。
　　少顷，掌柜如神灵附体，嗝儿嗝儿似牛音之响，黑胶似的粘痰破口涌出，足足一痰盂之多，腥臭无比，这正是沉疴病根了。掌柜即刻醒过神来，直呼热水。饮过通身汗发精湿，听得“咔咔”乱响，拽骨扽筋，轻巧无比，身灵似猿，“嗖”一声，跳到老高的树上，舒臂展肩，演出高难动作，开心笑道：“二位神人！”就旋转这美妙身姿，似蝴蝶翩翩起舞，轻轻落地，心悦诚服地说，“多谢二位！”胡生问他是如何有此高深武术，掌柜说：“早在少林学过，参加全国武术表演，出汗不慎受风得了这病，不料好在您们手里，缘分缘分啊。”
　　突然，又是“咣当”一声，黑熊带公安局破门而入，明晃晃的手铐“哗哗”作响。
　　黑熊见状，满脸诧异，呆若木鸡，睖睁半天眼神，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掂着手铐乱摇的是丁所长。这人短粗个，张飞脸，不到五十岁，穿着标志服，一脸杀气，说话能听二里地：“师父，这到底咋回事？”胡生心里骂，真你娘的眼装裤裆里了，明知故问。这俩孬种不着调！化子瞧瞧丁所长，瞧瞧黑熊，心说﹕就这劲儿还修和合大定哩，根本不配套！笑说黑熊道：“你丈夫风湿性心脏病关节炎，你不管不问，擦黑修‘和合大定’，屁股弄得像筛盖有屁用？他病我们药到病处，不谢也就罢了，还领公安抓我们，有这理吗？”
　　“臭小子真能吹！吹破天，谁信？”黑熊眼瞪得似牛铃铛一般，怒道，“几十年的重病，病入骨髓了。真能治愈，你们就成了三头六臂的神仙了！”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胡生说，“和你老公摔摔脚，不就真相大白了！”
　　此时掌柜心里不自在，想这黑鬼，风流成狂，满肚邪性，借说练功，屡屡和合大定，花心萝卜烂豆腐！且耍她一耍，就招招手笑道：“过来夫人，看老公身体如何？”她就不知好歹一步跨去，抱着掌柜假装亲热，使出吃奶的力气，拽着比她矮两头半的掌柜一味温乎。她拽掌柜，掌柜像巨石般的稳丝不动。“黑熊”硬说：“这病重了，痛得不敢动弹。臭小子骗人骗得没商量！”正要撕抓化子当儿，掌柜伸手抓着了她。黑熊转怒为喜，又说，“臭小子话儿靠谱。”刚落音，掌柜轻轻一推，黑熊如醉酒似跟头流水，撞到院边电灯杆上，灯光急遽摇曳一阵。掌柜腾起右脚，照她两胯之间轻轻一挑，说：“上天和合大定吧！”只见这黑熊如树叶儿一样飘飞丈余，“咚哧”一声砸到房顶，大叫：“啊哟我的屁股啊……”丁所长说声：“师父，你两口之间这样太绝情了！”赶紧令手下找救护车抢救师妹去了。转脸问化子：“有行医证吗？”化子哼哧半天，说不出子午卯酉。所长不耐烦说他：“三脚踹不出屁来，分明没证行医！”胡生说：“言之差矣，千里迢迢，人地两生，怎敢无证行医？”所长动怒道：“废话，快交出来！”胡生镇定自若，摸摸衣兜道：“不巧，找不到了，在郑州火车站想着法制社会，天下太平，放心吃几杯酒，以为平安无事，结果被小偷偷走的。”
　　“那也是无证行医！人们都像你们这样不就乱套了？”丁所长吼道，“什么偷跑的？这世界根本就没贼，借口！走，到派出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