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拼死跳洪水.勇救三宝儿

　　太阳从岩脚慢慢地爬上山顶，照得人身上暖洋洋。山腰间河谷里，空荡荡静悄悄，一声鸟叫，在山谷间回荡，四处看不到几个人。远处的山腰间，河岸旁，冒着一堆堆的烟雾，几个老人带着一群孩子，将地里的杂草堆在一起烧草灰做肥料。正是端午时节，河水涨潮时期，这落脚河是乌江的上游，河水汹涌澎湃，自上而下翻滚着浪涛势不可挡，站在离河边几十米开外，也能听到河水冲击拍打堤岸的咣荡声。
　　郭幺爷站在苞谷地里，喘着粗气，将地里的杂草一排排地清理出来，准备堆在一起焚烧。突然，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尖叫着从远处传了过来，这声音十分急迫和凄烈，让人感到瞬间血压冲上头顶：“救命啦，救命啦，有人被河水冲跑啦！”
　　这急切的嘶叫，一声声在山谷间回荡，一声声震撼着郭幺爷的心。
　　他甩掉手中正干活的锄头，边往河边跑边往河里看。这正是河水泛滥的季节，可是个要命的事。
　　看见了，看见了，河中心翻滚着一个人影，随着洪水的浪涛从上游滚滚而下。渐渐看清了，好像是个孩子。看清楚了，看清楚了，像是村里吴三宝的小儿子胖胖。难怪今天一大早见两个孩子往河边跑。
　　一瞬间，郭幺爷脑海里闪现出三年前，吴三宝与他们家因宅基地引发的争斗，儿子水生被吴三宝无理打伤之事。如今两家一直没往来，还视如仇敌耿耿于怀。
　　郭幺爷放慢了脚步，是救还是不救？这四周就只有几个村民老妇和几个孩子，如果我不救，孩子就完了。
　　救，当然要救，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两家大人在生活中的一点矛盾，怎么比得上孩子的生命重要。郭幺爷又一想，我都快七十岁的人了，年轻时经常在河水里滚打，任凭风浪再大，如今已多年未下水了，我现在还行吗？郭幺爷问自己……来不及想了，眼看孩子快到面前，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郭幺爷来不及脱衣服，一个猛子扎进洪水里。
　　五月的潮水还是很冰凉，寒气刺骨，郭幺爷感觉身体十分不适，手脚僵硬，年轻时在洪水里泼浪击水，冲浪头潜漩涡，上下翻滚泼击，随心所欲。而今却力不从心，感到呼吸困难全身无力。郭幺爷想，今天，无论如何，就是拼着这条老命也要把孩子救出来。
　　他挣扎着游到孩子身边，快接近时一个浪头打来，把他和孩子卷入水底，浪头过后两人又冒出水面，激流中，他迅速抓住孩子，左手将孩子的头托出水面，右手努力地滑着水，一个个的浪头打过来，一个个的漩涡将他们往水底拖。郭幺爷呛了几口水，他在心里警告着自已，别慌，沉住气，自已老了命算不了什么，可孩子的命重要。他慎着起精神，慢慢地顺着激流向岸边靠近。
　　河堤的边沿是疏松的土埂，郭幺爷多次将孩子往堤上推。上半身刚到堤岸边，土埂一塌又掉了下去。他将孩子举过头顶，拼尽全身力量猛一发力将孩子推上了岸。此时，一个浪头又打了过来，将郭幺爷卷入水底，好一会才见郭幺爷从十几米处冒出头来。他抓住岸边一棵树的根茎，极尽全力地爬上了岸。他想站起来，腰还没伸直，只觉天旋地转，头晕脑重失去了知觉。
　　
　　郭幺爷从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渐渐醒来，半睁半不睁的眼里，恍恍惚惚出现了陌生的天花板，这带着花纹的屋顶，又白又亮，装修得十分讲究。往日一觉醒来，眼前出现的却是脏兮兮，黑一块黄一片像地图般的屋顶。他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会躺在这里呢，这是什么地方？他想翻身坐起来，可是身子怎么也动不了，想把压在身上的被子拉开，却怎么使力手也抬不起来，感到手脚麻木不听使换。
　　渐渐地，他看清了眼前挂着的输液药水瓶。猛然间他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他想大声地喊叫，嗓子里却只能发出嗷嗷的微弱声。
　　“幺爷，你醒了，这一昏迷就是两天两夜呀，把我们吓坏了！”村主任赵二伯说完这话，心里好像放松了许多。
　　“孩子，孩子，小胖那娃娃呢，怎么样了？这是什么地方？”郭幺爷断断续续地问道。
　　村主任赵二伯说：“这里是镇医院，孩子小胖已经没事了，现住在我家里，你放心吧。”
　　郭幺爷手发着抖，脚一阵阵地抽动着，他想起了曾经发生的那惊心动魄的一刻，想到他和小胖那孩子是从鬼门关里过来的，他感到十分的后怕。情绪很激动，抖抖微微地说：“是你们把我送来的吗？我还准备这条老命不要了，只要孩子得救也值，孩子伤着没有？”
　　村主任安慰他说：“孩子受了惊吓，灌了一肚子水，抢救得及时，现在已经好了。”
　　村主任握住郭幺爷的手又说：“事情发生时，我正在山顶上，听到喊声，知道出大事了，立时叫了几个村里人赶了来，将你和孩子送到医院。只是你年老体弱，又受到如此的摧残，我们还怕你一时挺不过来呢！准备通知你儿子水生回来。医生说没大事，你很快就会醒来的，在医院观察休息几天就可以了。”
　　郭幺爷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放心地说：“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村主任叹着气，眼睛有些潮湿，语气里带着哽塞：“哎！三宝家这两个娃怪可怜的，爹妈都不在家，女儿小翠才十二三岁，带着五六岁的弟弟小胖，自己做饭吃，自己管自己，这么小的娃，难啊！三宝他们也是没办法，那房子都快垮了也无钱修整，没办法只好抛下两个娃外出打工，一走就是近一年，孩子说想爸妈了，常跑到河的桥上去等爸妈回来。真让人揪心啊！”
　　郭幺爷连连点头，嘴里也叹着气说：“咱村里能想出点办法来不？”
　　“会有什么办法，都想过了，全村几百户人家，不是留守儿童就是空巢老人，村里穷拿不出钱来办事，我这当村长的也只是干着急啊！”村长赵二伯显得心力交瘁焦躁不安。停顿了一会又说，“郭幺娘来过了，她心里十分着急怕你醒不过来，一定要在这里陪着你，大伙怕她身体抗不住，把她送回去了。另外，咱支书老李守了你一整天一直不肯离开，就怕你有个三长两短，在我的劝说下刚离开不久。”
　　郭幺爷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两天，整日翻来覆去不得安宁，他想到了他的老伴，那老太婆跟了他一辈子，从没享受到他的一点福，同他一道受穷受苦，要是这次死了，留下她一人孤苦伶仃，那莫老爷的遭遇……他不敢再想下去了！抹去了脸上的泪水，他又想到了吴三宝的两个娃，孩子太可怜了，无依无靠，若再出什么事，那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便吵着闹着一定要提前出院。
　　
　　一脚踏进家门，老伴正在床边抹眼泪。见老头子回来了，脸上立时现出笑容，然后又放声哭着说：“老头子哎，你怎么那样犯浑，那么汹的水你也敢跳下去，你以为你还是年轻的时候，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也得跟着你去死。你知道你救的孩子是谁家的吗？那年他爹还没把我们家水生打死，你倒忘得干干净净了。”说完，又拍着床沿大声哭起来。
　　郭幺爷坐在老伴身边，拍着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我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好人总会有好报的，吴三宝和我们家水生的事，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再说，大人犯的事，总不能让孩子来承受，难道我能让一个小生命在我眼前消失却不管吗？你看，那两个孩子多可怜，无爹无娘在身边，就像两颗小草随风飘荡，生一顿糊一顿，饱一顿饿一顿，冷来无人管，热来无人问，可怜啊！”
　　老伴的哭声慢慢地停了下来。老伴说：“是啊是啊，翠翠那孩子十二三岁的人，自己都还要人照顾，反倒要照管弟弟，操持家务，那么小的人懂什么事，哪天要再出点什么大事，后悔都来不及啊！”
　　郭幺爷说：“这吴三宝虽有过对不起我们家水生，可也是多年的乡里乡亲，他们要不外出打工，靠地里那点庄稼怎么养家糊口。也和我们家水生一样，把我们两个老的留在家里。”
　　老伴说：“这家里呀，没有家的气氛，就两张老脸无声无息，死气沉沉，除了你我，只能和小猫小狗说话了，真无可奈何啊，都是苦命人！”
　　两个老人哀声叹气，越说越伤心。
　　突然，郭幺爷眼前一亮说：“这事我得找村支书，村长赵二伯他们好好说说，大伙总得想出点办法来，不能继续再这样下去了。”话音未落，郭幺爷起身便走，老伴跟在后面说：“你饭还没吃呢，吃了再去嘛，带上手电筒。”“你老太婆嘀嘀咕咕些什么，瞎操心。”郭幺爷风风火火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