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一）：呼保义奉昭征田虎 混江龙智取庐江关

　　松林黄海后，明月遇盘州。
　　
　　八水追五胡，秦汉宜还都。
　　
　　林间竹亭过，樵石香中盼。
　　
　　道者棋上日，棉木送京安。
　　
　　你倒是蔺相献璧智从都，却从是原壁应难赵氏收。自古道月盈易亏半月满，半生斜阳半生愁。有易学大儒曰：荡荡天门万古开，几人归去几人来；山河虽好非完璧，不信黄金是祸胎。此是棉木之气数，宋属棉木，开天地之文运，启斯室之朦胧。真乃有道之世，然则久治必乱、久乱必治。乃相生相克之理也。易学诗中有诗为证：
　　
　　上得高楼五七年，都言欠一不成天。
　　
　　走尽作归下小月，成败皆凭月下人。
　　
　　但做解注：
　　
　　赵氏生得大宋徽，可怜小儿颤巍巍。
　　
　　三百年来一度日，崖山石上却笑谁。
　　
　　且说宿太尉、赵枢密先到京师，将宋江等功劳奏知，天子大喜，就传圣旨，命宋江等朝见，都教披挂，从东华门至文德殿，朝见天子，拜舞山呼。皇上看了宋江众将，英雄抖擞，尽披锦袍。惟吴用、公孙胜、鲁智深、武松、朱武、樊瑞、六人穿本身服色。圣上大喜，乃曰：“寡人知卿等，为国出力，卿等之功也。”宋江再拜奏曰：“今胡人投降，实乃陛下仁天之赐。”天子即命省院官，计议封爵。太师蔡京、太尉高俅商议奏道：“方今四边未宁，不可升迁，且加宋江为敦武郎，代旧官供备库副使，殿前听用。副先锋卢俊义为从义郎，代旧官供备库副使，殿前听用。军师吴用为承奉郎，法师公孙胜为修职郎。副军师朱武为从政郎。副法师樊瑞为太史丞。关胜等三十二员将佐，加封为御武校尉。黄信等七十员将佐，加封为仁勇校尉，支给金银，赏赐三军人等。”天子准奏，仍勅与省院官加封爵禄。宋江等就于文德殿叩首谢恩。天子命大相国寺大设御宴，又赐宋江锦袍一领，金甲一副，名马一疋。卢俊义等，各于府内関支。宋江等谢恩出朝，回到行营。朝廷委用，不在话下。
　　
　　却道当时有四处贼寇作乱，各霸一方，不得休息。却才平定大辽，尚有三处未服，乃是河北田虎、秦州王庆、江南方腊。倒是河北田虎为患最是猖獗，田氏一族侵州夺县。两山河北之地，累被田虎占得。但那万山环伺、河川天险，俱得田虎之手。更兼妖人、猛士、豪门、群雄尽数助他。田虎更加猖狂，不知造却多少杀孽，直到天怒人怨，百姓奔走，何处安然。田虎这厮是河北真定府人士，家中有竹林、花石为伴，常为造作局应征，被真定府官府科需为由，上官下吏无不欺压。倒是牛皮上也要刮出猪油来，以致诸县百姓受苦坐穷，众人皆相聚为盗贼。田虎兄弟乘此机会，招纳流民、恶霸、痞兵、降将，哨聚真定府等处百姓，数万余人，要诛蔡京、童贯、高俅、杨戬为名，杀人放火，劫掠百姓，官军不敢当其锋，折了多少忠臣良将，仍挡田虎不得。遂与弟田彪占了真定府，设立文武等官制，置宫院，称王建号。自称冀王田虎，真是了得，威势厉害。
　　
　　宣和五年二月十五日，天子设朝，文武庆贺，已毕。枢密使童贯出班奏曰：“臣昨日在枢密院中，接密州告急文书，申说有此田虎作乱，已入山东地界作乱，今攻打诸城县、胶县甚急，臣不敢欺瞒天子，伏乞圣鉴。”天子曰：“适大辽始平，军士劳苦，百姓稍安，方才无事，田虎今又作乱，如之奈何？”殿前太尉宿元景奏曰：“即目宋江收胡人得胜，现屯兵封丘门外，听候调用升赏。陛下何不委派宋江再领兵马征讨田虎？此人若去，一鼓而成，在建大功。致使天下太平，百姓安康。”天子曰：“令遣宋江前去收伏田虎不得有误。赵枢密为监军随军征讨田虎。纪安邦为征讨大军提调督粮官。”
　　
　　次日道君皇帝宣取宋江面君，委受征讨之职。宋江与卢俊义直到披香殿朝见天子，山呼已毕，天子曰：“卿等为国出力，收伏胡人，其功不小，特因四方贼盗生发，未尽剿除，天下未平，以致卿等未曾受封。今宿太尉奏卿征讨田虎，候在建功，当重封爵，必能光宗耀祖，衣锦还乡”。”宋江拜伏曰：“臣等蒙陛下错爱，受宠陛下之恩，虽肝脑涂地不能补报也。”天子大悦，亲赐宋江、卢俊义御酒三盃，花开两朵。宋江回营速整军伍，随即起程征讨田虎。
　　
　　宋江、卢俊义会集众兄弟曰：“今日面见天子，着我等征讨田虎，此回比伐大辽不同。河北一路万山险峻，路径丛杂，河川天险，更兼田虎部下皆是精兵猛将，妖人良帅，不可轻敌。我令水军李俊、张横、张顺、三阮、二童整备船只，候旨起程。”忽报朝廷差使赍奉圣旨已到。宋江即安排香案，与卢俊义等迎接勅旨。众人跪下，使臣开读诏曰：皇帝勅谕：顺天护国秉义全忠宋江等，迩者田虎作乱猖獗，侵扰地方，转掠密州所属，为害匪轻，祸国乱民，今特勅命宋江为平北招讨使兼先锋职，卢俊义为招讨副先锋，吴用为行营正军师，朱武为副军师，公孙胜为正法师，樊瑞为副法师，安道全为行军太医，皇甫端为监马太医，其余众将等按所属功绩大小俱个封职。即日兴师，直抵巢穴，伐罪吊民，扫乱静民，顺天护国，保济百姓。部下将士，但有功劳，表奏申文，加官进爵。所过州县，即使应付钱粮，如有不遵者，悉从大宋律法处置。故兹勅谕。
　　
　　宋江等受诏已毕，今日起行。大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沿途百姓扶老携幼都来观看宋江等征讨大军。二月二十五日，大军来到河北地界，已属贝州管辖。贝州城外有一片荒田，大军正走之间有小校来报。军前小校禀宋江曰：“启禀招讨使前面有人群打斗，大军前进道路不通。”宋江曰：“尔前面带路。吾去看看是何缘故。”之间前面二里之地，有两伙人马打斗。左边为首的一个黄面大汉身高七尺五六，长相狰狞，手执浑铁棍。右边一个青面少年身高七尺，长相俊秀，手执水磨七节鞭。二人在道路正中相斗七八十合，正斗到热闹处。宋江下得马来叫曰：“二位壮士，切勿动手，有话但讲无妨，不必争斗。”话音未落，二人听见随即跳出圈外。左手那人曰：“请将军老爷勿怪，俺们在此争斗，实有因由。俺姓黄名达，祖籍河北中山人士。只因两村为此荒田争执。现今正值荒年，又道今年收成不好，官府征粮，田虎造反，河北苦不堪言。俺们百姓天天盼望王师。今遇王师犹如大旱降甘霖一般。”说罢那汉纳头便拜。宋江赶紧把黄达扶起曰：“贤弟何须如此，朝廷王师以致。必能扫平田虎，清理吏治，让河北百姓安享太平。”右手那人曰：“如此，那就谢将军老爷了。不知将军老爷可否正是那收服胡人的宋先锋吗？”宋江曰：“在下不才，正是宋江。”二人听得大喜，同曰：“果真是宋先锋，俺们两个愿意随宋先锋征讨田虎，为哥哥执鞭缒镫。宋江曰“如此甚好，俺要征讨田虎，更需河北好汉来助。”
　　
　　右手那人曰：“吾姓王，单名一个括字。祖籍安徽庐州人士，因投本乡亲戚不得，所以在此间安家。哥哥要平复河北，非得一人不可，哥哥若得此人，岂不是周得吕望，汉得张良。”宋江问曰：“王括贤弟，所言为谁，有如此之能。”王括曰：“此人住在，据此二十里之外栖凤庐中，有二三百户人家居住。此人姓许名贯忠，乃河北曲阳人士，去年文举应试夺得榜首。贯忠正直，又不肯趋炎附势，家里有无钱财上下打点。被太师蔡京参他一本，说贯忠乃一狂士，无甚大才，不肯留用。贯忠一气之下，挂榜而去，终年流落江湖，善画地图，每到一处必有画图。哥哥，若得此人，河北如何不下。”
　　
　　黄达曰：“括弟所言不差，贯忠在栖凤庐中做教书先生，倒也自在。天文地理，文韬武略，琴棋词律，件件都是省的。更兼书画最是了得。贯忠流落江湖所到之处必画一图，图上城池坚郭，险隘关口，河流经络必于图中。如此一路进军开图展壁进攻之策。”宋江暗暗赞叹，二人见识不凡，端的好汉。宋江问小校曰：“传教副先锋卢俊义率大军向前平坦之处扎寨安歇。吾与吴军师、花荣、燕青拜访许贯中，些许便回。”小校领命去了。宋江等且同黄达、李括二人随众骑马不约半个时辰，已到得栖凤庐中。宋江随众人下马，看的栖凤庐中随有二三百户人家，但却民风古朴，百姓安然，确似世外桃源一般。庐中百姓孩童，今见生人来此，虽似有害怕之状，却无惊恐之情。黄达即领宋江等去庐北第一户人家，走了半里路便到得贯中家前。
　　
　　黄达引路在前，众人看到贯中家中走出一妇人，年纪在二询五六，身材淑窕，妇人长的虽无十分颜色，但亦有动容之处。那妇人却要往庐西买酒。黄达叫曰：“嫂子慢走，贯中大哥可在家中。”那妇人回曰：“原是黄兄弟，官人尚在家中作画。请大家家中稍作，待我回复官人。”那妇人仍会家中，不一会家中走出一中年男子，看年纪只在三询上下，贯中身长八尺，面白唇红，四方脸顶阔三山，三柳髯扫平四海，端的是满脸英雄气，宋江看贯忠一表非俗，甚是欢喜。仆人早把瓜果等吃食摆在桌上。贯忠领众人进客室，分宾主落座，宋江问曰：“足下大才，深居河北。必知此地风土人情，公岂不以百姓为重，现在四方贼寇祸乱天下，朝廷不安，人心不古。田虎占据河北，残害生灵，荼毒百姓，往公表以深明大义。救河北百姓于倒悬。宋江感激不尽。”许贯中曰：久闻宋公明是个大丈夫，今幸一会。听君一言，苦读十年。公明此言如醍醐灌顶，深知吾心。”宋江曰：“贤弟何须如此，贯中久居河北，深知河北地理，必知曲折，范乞指教进攻之策。”
　　
　　贯中家中取出一图，递与宋江曰：“将军行兵，只依此图直取贼巢，河北唾手可得。百姓可安。””宋江接过此图问曰：“此图真如贤弟这般厉害。”贯忠曰：“按此图中标识，某地可以进兵，某处可以埋伏，并无分毫差错。将军到地方不识之处，展开此图便知地理情势。”宋江看罢大喜，问曰：“水路何处进兵？贯忠曰：“自南京东路入黄河渡口至二百多里至庐江，此行水路众多，途中亦有攻取之处。田虎占据州郡，水旱据存，此去只有三军尽去，可以取胜。聊表寸心，与君同乐。”
　　
　　吴用问曰：“足下既有经世之才，计纬之略，敢问陆路处进兵？”贯忠曰：“若问陆路进军，当取野孤岭，此岭乃田虎第一等险要去处，非同他处。此岭在贝州西南三十里处，往东过庐江既是庐江关，西北却是五马山寨。俱是田虎据险之处。”
　　
　　
　　吴用听贯中此言句句在理，心中暗自称赞。宋江曰：“贤弟可愿随宋江敕讨田虎，平复河北之乱。”贯忠曰：“吾欲随将军出征田虎，却有家中老母在堂，吾若前去，恐老母在家照顾不周。夫人未主家业，吾恐忧心，因此两难。”贯中话音未了，后堂中早走出一位老妇人，身旁有贯中妻子王氏随身搀扶着。那老妇人年纪八旬，慈眉善目，鬓发皆霜，身材矮小，右手执竹杖曰：“吾儿何须惦记老身，大丈夫顶天立地之间，建功立业之时。至此田虎作乱之际，理应同宋将军讨平田虎，岂可一直惦念老身，而至自己无用武之地也。常言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吾儿若不去随宋将军出征，一则为国不能尽忠，二则侍母不能尽孝。如此岂不是成那不忠不孝之人耶？吾儿，既有所才，更应一展才华，方不负自己胸中所学，老母所盼。吾儿，家中自有琳儿掌家，吾儿勿忧。”
　　
　　
　　许母这番话指说的贯中，面红耳赤，心中孤傲之气早已减去了九分，忧烦之心已是尽去了九厘。当下贯中同宋江等自家中拜别老母，嘱咐夫人好好持家。贯中与宋江等同往庐西出村。贯中问宋江曰：“兄长等何不在村口酒店将歇，一会赶路如何。”宋江曰：“如此甚好。”贯中引众人来到村口酒店，只见那酒店招牌写的斗大的唐字。贯中曰：“小二哥，且打一斤酒，吾等在此将歇，只管把好吃的报来，酒钱定不少你一两。”店小二曰：“贯中哥说哪里话，庐中谁不识你，只管将歇，酒钱下次再算无妨。”贯中曰：“小二哥，你家主人唐二哥，却在何处，兀不是赌钱去了。””店小二曰：“贯中哥不知，咱家主人赌钱已然改了，现却在卤房做糟腌味料，因此常常忘了时辰。”宋江曰：“小二哥烦请店相告，主人却是何人，哪里人士。”店小二曰：“我家主人祖籍山东郓城县人士，姓唐，在家排行第二，众人都称唐二哥，小名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