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张福来去医院看病被打了，现还躺在医院里。”李长学远远地见张永生等人在摔跤坪上整理沙池，便大声喊着。他这一喊惊动了大家。星期天宿舍里人多，有的从窗户探出头来，有的干脆从宿舍里走出门外。
　　“这还了得，女同胞出去被调戏，男同胞出去被打，这让人还有活路吗？”赵子豹听见李长学说，气哼哼地站直了身子。
　　“去保卫部报个案吧。”正蹲在一旁的吴强出主意道。
　　“去保卫部报案管个屁用。”张志远从窗户里大声说。
　　“咱们必须得自己保卫自己。不然的话，就只能任人欺负了。”赵子豹说着，捋起袖子，握紧拳头。
　　“这以后看病怎么办，出去买东西怎么办。”魏奋起也嚷嚷道。
　　连续的刺激性新闻在单身宿舍区引起了轩然大波，血气方刚的年青人，群情激奋，磨拳擦掌。
　　“李李天宇呢，问问他介么办。”张永生说。
　　“问李天宇不行。”李长学脑袋聪明，点子多，知道问李天宇，李天宇肯定是往下压。
　　“张会长，你说吧，怎么办。你要是怕死，你歇着，我们去。”赵子豹大声喊着说。在一个月前，摔跤场地一修好，张永生就被大家推选为006厂摔跤协会会长。
　　张永生见大家群情激奋，道：“小小张，你介把解解放开来。”张长河是车队司机，听见张永生吩咐，犹豫一下。张永生又道：“开开去，有嘛事我我顶着。”张永生说话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更主要的是这关系到大家的切身利益，年青人出门在外一般都有一个共识，只有抱团取暖才能不受欺负，所以遇到事也就没有缩头的，就是有个别胆小的也会被裹挟其中，所以小张也无法推辞。
　　很快一支“机械化部队”迅速形成，有的人手里还提着钢钎，纷纷登车。张淑娟，王婉诗被欺负，郭鸿儒自然对小混混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这样去寻仇是不行的。他看在眼里，暗思不好，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忙去喊李天宇。
　　李天宇闻听立刻跑来拦住汽车：“都给我下车，不许去。”
　　“这里没你的事，你别管。”李长学嚷道。
　　“不能去。”李天宇在车头前一站，凛凛拦住，态度坚决。
　　张志远见李天宇拦住车有些急了，道：“你让开，王婉诗、张淑娟被人调戏，你不但不去寻仇，反而当缩头乌龟，你让开。”
　　李天宇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他哪里听得进这样的话，忍不住要发作，但他看着眼前的形势还是忍了，道：“这是蛮干，解决不了问题，绝对不能去。”
　　“不行，咱自己弟兄被打了，我们忍不下这口气，你当孬种，我们不当。”赵子豹见李天宇不让开路，也有些急了，下了车推了李天宇一把，想把李天宇从车头前推开。李天宇身高体健，赵子豹见一把没推动便横眉立目，连连推搡李天宇，李天宇则决不让步。眼看俩人就要发生激烈肢体冲突，张永生一看不好，忙跳下车来强行把赵子豹拉开。
　　赵子豹的举动刺疼着李天宇，让他心里很难过，也让他看到了情势的复杂，逼迫着他进一步冷静。李天宇沉思一下道：“那打人的人，现在，在哪。”
　　李天宇这样一问，许多人立即语塞。张志远道：“估计，打人的人，就是九码头一带的小混混，到九码头准能找着。”
　　“你就这么肯定？九码头是闹市区，人海如潮，到那里去找人，无疑是大海捞针。咱们这几十号人手拿凶器在九码头盘查行人，哪九码头还不乱了套。我们还没找到人恐怕公安就急了。”李天宇极力劝阻。
　　“公安干涉，我们也不怕，咱们这里出的事，还少吗?有人管吗？破了一件案吗？”魏奋起大声嚷着说，语音里充满了激奋。
　　“弟兄们，大家都在气头上，我们如不谨慎会出人命的，到时的事态，我们会控制不住的。大家听我一句话，不能去。”李天宇苦口婆心劝，有些人还是听进去了，他们也知道，这时去未必找得到凶手，可能解决不了问题，还惹一身腥。李天宇见人群静了些，便喊道：“张永生，李长学，吴强，你们三个都给我下来。”李天宇又朝张永生，道：“我说话，你听吗？”
　　“我我听。”张永生自然怵李天宇，喃喃地说。
　　“带着大家回去，该干嘛，干嘛，懂吗？”李天宇不容置疑地说。
　　“咱咱介个不去了，听听李天宇的。”张永生朝大家喊道。
　　李天宇又朝司机小张道：“把车钥匙给我。”
　　张长河知道李天宇说的有道理，大家这样气势汹汹去了说不定会出什么事。但刚碍于哥们义气，不得不去，现见李天宇要车钥匙他也乐于就此下台阶。蹦下驾驶室将车钥匙递给李天宇。
　　大家见事已至此，怏怏不乐无精打彩地散了。
　　李天宇见大家散了，将车钥匙还给张长河，说：“把车开车库去。”又朝张永生道，“你跟李长学去看看刘福来，跟九码头派出所报个案，将刘福来接回来。”说着，李天宇掏出十元钱，塞到张永生的手里，“给刘福来买点水果。”李天宇安排完又回办公楼忙他的事去了。
　　一上午没事，时过中午李天宇刚回到宿舍准备去食堂，张永生回来了。张永生阴沉着脸，见李天宇就说：“天天宇，出出事了。”
　　李天宇闻听顿时紧张起来：“怎么了？”
　　“崴泥了，咱咱有哥们被被公安关关起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介个，你你走后，还是有有不少的哥们，气气不过，去去了九码头。在九码头折腾出了不小的动动静，公安倍儿横，公公安以扰乱社会治治安，防碍公公务为名，拘了咱咱的哥们。”张永生越着急越说不利索，但李天宇还是听明白了。“有流血的吗？”
　　“那那到没有。”张永生说。
　　听说没有流血的，李天宇松口气道：“走，咱去九码头派出所。”李天宇也不吃饭了，喊着郭鸿儒，又请来周红军，乘厂里212吉普车急奔派出所。
　　派出所里众多弟兄在。一位值班警官见006厂来人了，倒还热情。他们和周红军虽也不太熟但必竟打过交道，见面就幽默又份量不轻地道：“周部长，行呀，你带的兵够厉害，手持凶器，盘查行人，大闹九码头，制造重大事件，十多分钟就惊动了市局，创造了三峡市有史以来的新记录。”
　　“呦，呦，老哥哥言重了，言重了，年青人鲁莽，给各位添麻烦了。”周红军说着，殷勤地忙敬烟。
　　“不抽，不抽。添点麻烦，添大麻烦了。如果处理不好，我们都得受处分。”这位赵姓警官说话不无幽默，但表情一板正经，一看就知道对处理群体事件经验丰富。
　　“我们厂的年青人都刚从外地来，对这里人生地不熟，他们被偷盗，被调戏，被殴打的事情，屡屡发生。还请赵警官看在他们年青的面上，给他们机会，回去后我们加强教育。”周红军软中带抗，忙不迭地求网开一面。
　　“怨不得你们厂年青人这么厉害，我听你这周部长话中有话啊。”赵警官不依不饶也不给周红军留情面。
　　“您这是哪里的话，赵警官，您看这事怎么处理。”周红军试探着问道。
　　“这几位，必须拘。”赵警官说着，表情严肃起来。
　　周红军心里咯噔一下子，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便加重了语气道：“我们厂有上千的年青人，血气方刚的，加起来比您们警察要多得多。他们要是大事不犯，小事不断的总给您们添麻烦。”周红军说到这，看了一眼赵警官，话锋一转又道，“那哪行啊，教育还得靠厂里来作呀。我把他们接回去一定加强管理教育。”周红军的话，软中带硬，赵警官当然听的出来，赵警官也知道，现在山里三线单位多，人员构成复杂，搞好社会治安工作离不开各个大企业的支持。
　　赵警官皱起眉头感到事情难办。周红军见他为难，又道：“现在厂里正处在建设的关键时期，这些年青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人心的安定问题直接关系到三线建设的成败。”周红军进一步施压道。
　　周红军说的话，实际上也是实话，其中的份量赵警官当然也清楚。赵警官看了看周红军，道：“你们稍等一下，我请示一下领导。”
　　此时周红军才有机会，和张福来等人说话：“你现在是什么情况，病看了吗？”
　　“看了。”张福来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弟兄们患难与共的精神让他深深感动，但他同时也意识到也正是哥们义气害了自己这些弟兄们。张福来懊悔不已，深深自责，难过的不能自拔。
　　时间不长赵警官回来了，道：“领导有指示，考虑到他们还年青而且都是初犯，也考虑到他们都是三线建设的主力军就不惩罚更多的人，但为了起到教育警醒的作用，一个也不拘是不可能的。要拘留一名主犯。”
　　周红军知道事情也只能如此，这对于感情容易冲动的年青人来说，也是一个教育不一定是坏事。但在场的年青人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要拘，把我们大家一起拘，我们一个也不走。”赵子豹大声喊道。
　　“对，我们一个也不走，到了这鬼地方我们光挨打了，我们招谁惹谁了。”魏奋起嚷着道。
　　“我们丢了那么多东西，你们哪次破案了。”张志远激奋地说。
　　一时间群情激奋喊声四起。赵警官显然很有经验，道：“不愿走，好，把他们五个先关起来。”
　　李天宇见状道：“赵警官，我是厂团委书记，这事主要是我的责任，把我关起来吧。”
　　赵警官眉头一皱，不客气地说：“你以为这里是集贸市场，谁想进就进，谁想出就出。不行，把他们五个关起来。”
　　张福来站出来道：“哥几个，这事都是因我而起，大家的情我领了，你们都别说了，我自己担。”张福来说的很坚定。
　　“不行，我不走，要拘就一起拘。”赵子豹嚷道。
　　“别说了，我给你跪下行吗？”张福来激动地朝赵子豹嚷罢，又说，“我们不能光考虑自己，还要想想家里的父母，他们老人要是知道咱们进去了，会是什么样，我求大家了，让我一个人担吧。”张福来这个倔犟的男子汉，后悔的热泪顺着脸颊淌下来。现场安静了，只听见张福来的哽噎声。张福来擦了一把眼泪随着干警默默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