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 让我们做结拜的——兄弟

　　我走出校医室的时候，方楚文和陈然、韩晓溪都过来了。
　　晓溪说：“宿舍里的人都去上自习了，我留下来陪你吧。一天，楚文，你俩去上课吧，我和陈然陪一水去医院。”
　　楚一天在一旁打电话，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方楚文说：“现在天快黑了，又刚下过雨，学校距离市区医院得二十公里，你们三个女生出去，我不放心，我得跟着去。”
　　“你回去吧，没事的，晓溪跟陈然陪我就行，真的没事。”
　　我们几个争论不休的时候，楚一天说：“别吵吵了，我打电话给公交车司机，让他帮忙给我们找个出租车，陈然，我，方楚文去，晓溪也别去了。车里坐不下那么多人，真心关心王一水的人不多，有我足够了。”
　　我搞不清楚楚一天说这话的意思，但脚疼得也来不及我做其他的考虑，只能听楚一天摆布。
　　二十公里的路程，加上下班高峰期，走到一个小时还没到医院里。
　　我坐在司机身边，从后视镜里，看见方楚文斜靠在窗玻璃上睡着了；坐在中间的楚一天，眉头紧锁，盯着车窗外的霓虹灯出神。
　　“一水，没事吧，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陈然坐在后面拍拍我的后背。我点点头，笑一下：“放心吧，我没事”。
　　“人在受伤的时候，才知道关心你的真心人，真的不多。”楚一天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干嘛非要拉上方楚文跟他一起来。这句话，我在心里盘算了许久，话到嘴边时，我咽了一下，换了另一句：“楚一天，你们饿不饿？”
　　楚一天回过神来，揉一下眼睛道：“真是操闲心，先关心你的脚吧。看你这样，谁吃得下去。”
　　此时此刻，哪怕只是一点点风水草地，就足够戳伤我的心灵。我回过头，眼泪掉了下来，方楚文鲤鱼打挺般坐起来，从兜里掏出纸，递给我。我接过纸，白了楚一天一眼：“还是我的结拜兄弟贴心，哪像你这头猪。”
　　楚一天愣了一下：“结拜兄弟，骗谁呢，别打幌子，男女不能搞这套。我跟陈然好了多少年了，也没说结拜呢，越说结拜，也有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陈然一听，拍了楚一天一巴掌：“谁跟你好了那么多年，我们还用结拜吗？我们是亲人。”
　　方楚文接过话茬去：“亲人，亲到那种程度的？”说完，哈哈大笑。
　　楚一天，淡然地说了句，一般人不会懂。沉默了。此时的他像一口深井，让人像打量着望下去，却又怕在井里看到不该看到的事物。
　　我看见方楚文收紧了笑容，对我做个鬼脸。
　　窗外的霓虹闪烁成了一条巨龙，远处的楼房只是各种正方形的格子，明晃晃亮着直逼过来的灯光，带着焦躁的气息，在肆虐的喇叭声里呼啸而去。
　　到了医院楚一天下了车，问我要了学生证就进去了。
　　陈然背着包，头也不抬，说：“方楚文，你背着一水吧？”
　　“放心吧，咱们是兄弟，抛弃封建礼教思想，思想纯净。”
　　我乖乖地趴在方楚文背上，尽量挺直身子，保持着与“兄弟”的距离。
　　陈然跟在我后面，偷笑：“王一水，你俩不是兄弟吗，干嘛那么拘谨？”
　　“不是怕耽误兄弟找对象吗，可不能因为我把兄弟的后半生给耽误了。”
　　“我前半身还长着呢，别着急让我进后半生呀。”
　　“看不出来，楚文对自己的现状还挺满意呢。”陈然调侃着拧了我大腿一下。
　　我哎呦一声，僵着的身子一软，整个趴在方楚文的背上。
　　然后陈然放声大笑。进了门诊大厅，楚一天已经拿着挂号单等着我们。
　　“兄弟背着感觉就是亲昵。”楚一天不放过一个戏谑的机会。
　　“那是自然，兄弟是手足。”方楚文倒也很自在。
　　我们进了急诊室，值班的医生先看看我的左脚，又看看我的右脚，我咬着牙，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只听到医生说说：“两只脚都错位了，左脚的更严重些，右脚的不要动，弄点膏药两周估计就没事了，左脚估计得打石膏，起码得两三个月。这会拍片子的医生也下班了，我看得病人多了，凭经验我也知道韧带撕裂则疼痛持续，关节不稳，X光片可以显示有无撕脱骨折、距骨倾斜度增大或脱位现象。”
　　“医生，没这么严重吧，我就是一不留神，一只脚踩空了，身体摔了下去，怎么能两只脚都错位呢？”
　　“一般人在台阶上或者平地上摔跤都没事，水平方向摔倒的时候，身体按照自然方向跌倒，肌肉和脂肪还能提供一部分缓冲，最害怕的就是从台阶往下摔。因为摔倒的时候，人的身体和大脑就失去了原先的默契，大脑一惊慌失措，身体收紧，缓冲力消失，什么样的意外都有。”
　　楚一天在一旁笑：“王一水，你真是个奇葩呀，啥样的意外都能在你身上发生。”
　　“奇葩是你吧，啥样的意外都属于你才是。”一跟楚一天说话，我就有小鸡好斗的兴致。
　　方楚文看一眼陈然，摇摇头：“不是冤家不聚头。你看，我跟陈然多好。”
　　“好的跟墙头草似的。”楚一天嘴很溜。
　　“从台阶上摔下来，扭断脖子，撞断骨头的人多的是。你这算轻的了，听医生的吧。”陈然安慰我。
　　“我用手法给你治疗一下，该上绷带上绷带，该上石膏上石膏。过几天你再来换药，看看情况。”
　　上了绷带，打了石膏。医生边洗手，边说：“注意卧床休息，下地时持拐以防止踝关节负重，不能过早活动，休息至少应在二周以上。千万不能使用局部揉搓等重手法。”
　　从医院出来，我问楚一天花了多少钱，楚一天说：“学生证压着呢，怕啥，另外这是学校的定点医院，医药费报销。”
　　我向陈然投去求教的目光，陈然点点头：“没错，医药费学校报销一部分，其他楚一天报销，反正他有钱。”
　　“不行，一码归一码，亲兄弟明算账。”我坚持。
　　“谁跟你是亲兄弟呀，我可不是方楚文，好骗。”
　　
　　晚上折腾完，已经十一点半了，我开始担心怎么回去的时候，楚一天和方楚文回来了。
　　“楚一天央求医生开了三张床位，我和他跟挤一张，你跟陈然一人一张。”
　　“一晚上三十块，四个人住在一个屋里，去哪找这么便宜的招待所。”
　　楚一天晃悠着床位卡，夸赞着自己的聪慧。
　　方楚文推门从门外提了一兜子水果放在地上：“还是我出的主意好不？都知道我们是穷学生，能帮就帮，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呀。”
　　“天底下，穷书生，独善其身。方楚文，怎么带一瓶小酒，咱们喝两口。顺带庆祝你俩结拜，对吧，王一水？”楚一天开始没事找事。“一拜天地，二百高台，三拜挚友，送给兄弟。”楚一天憧憬在自己幻想的场景里，哈哈笑个不停。
　　“以茶代酒，我先干为敬。”方楚文倒不计较，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陈然看看我，笑着说：“随便，他俩折腾吧，马上放假了，轻松点，愉快点。咱们能相聚的日子不多了。”
　　“可，我是病人呀，怎么都这么没良心？”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然拿一瓶水，递给我：“大姐，都在逗你开心呢？看不出来吗？”
　　我“咕嘟咕嘟”将半瓶水倒进肚里，才想起，一下午没上厕所，这也是个麻烦事：“想上卫生间。然然，我憋不住了。”
　　“来吧，我背你去。”楚一天放下瓶子。我看方楚文一眼，“兄弟，我随时待命。”
　　“陈然，还是你陪我吧？“
　　“你现在是双瘸，姐姐，医生说的意外之外还有意外，你想制造多少个？”楚一天不由分说的抱起我，“哥哥，能照顾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珍惜吧。姐姐。”
　　我吊着楚一天的脖子，大气都不敢出，我不敢看看他的眼睛，我惊诧于自己心情的微小转变，小心翼翼地聆听心灵如冰解冻的声音。在短促的呼吸中，我没有听见心花四散，我想长长地大口呼吸，然后呼出一口气，但是我却悄悄地把气呼进鼻息，然后慢慢地一点点放出。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是不是从此我就该停息对自己的禁锢，或者释放自己对独处的渴望，将完全无所顾及的落寞悄悄隐匿，在人群的背影交错中清晰的面对坚不可摧的外表下，收起那颗动辄悲凉的心。可是，我怎么能够轻易将自己的心丢弃，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地将多年维系的自我意识撕碎呢？
　　窗外起风了吧，无声的呼吸中，一点点会绽开心花释放的美丽，可是，我依旧不愿意看见。自己终归属于自己。
　　陈然站在卫生间门口，直冲着我笑：“哥哥，姐姐已经好了，你能不能稍微快一点？妹妹，我困死了，只想睡觉。”
　　只听见方楚文很大声地说：“管天管地，管不住拉屎放屁，拜托，然姐，不要打搅朕——出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