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龙潭河祈雨（1）

　　旱情百年不遇，怨声载道，有诗为证：
　　旱魃为虐天造谴，荒草焦枯树生烟。
　　尘道土飞腾黄尘，河底化作龟裂田。
　　井水枯竭断炊饮，怨声载道生灵叹。
　　蒸足暑气似烙鏊，上苍不知民艰难。
　　但愿长空祥云起，雨顺风调贺丰年。
　　久旱闹得人心慌慌，多数上火生起口疮来了，祈雨的因病苦也懒得操办此事，一时找化子省疾疗病者络绎不绝。胡生也得了咽炎，硬说化子给他打灾了：“那收藏的民间验方纯属日大虾，糊弄人的！”整得化子有口难辩，哭笑不得。化子吱唔半天说道：“你试了？没个根据就说？就不怕人家给你退书？”胡生火气十足地说：“退！看烂了谁给他退？就你这德行还用试？试试无效，更是丢人大家伙！”化子心说，一会儿就不丢人大家伙了！不声不响，悄然拔出一柄银针，到他跟前，冷不防地抓着他的大拇指，使劲捏着，在少商穴上就是一针，射出线细鲜血，漂到他脸上。胡生大叫：“说你不中，不承认也就算了，还乘机报复？啥人？！”化子笑道：“别急，一会儿就舒服了。”言犹未了，胡生大喊：“喉咙轻松许多了！”此时，胡生一句话叫瞧病的排了一队。化子心里好笑就往卫生所里推。人们说在卫生所治几次也不好，找你治疗你还推？化子就问胡生借一百元买中草药，熬清热解毒汤去火消炎，未能如愿。就带着许多村民去沟沟豁豁，山山岭岭，采野葭竹芦、金银花藤子、贯仲、连翘杆、豆根、马脖、野菊花之属，熬了几锅浓浓的药液，传四乡八邻饮用，缓解病情。还有粗脖瘟、虾獏瘟的危重病情，急用普济消毒饮。病重加马脖、射干、茨菇、溞休、紫草，如桴鼓之响应，救危难于顷刻，谁说民间偏方无效？再者家禽畜类得瘟病者，直用苦寒清泄火毒之药，如苦参、土伏苓、贯仲、虎杖、玄参之类，效果实属不错。疫情得到缓解，人们便有了祈雨心情。
　　有人说烧火龙，反对者不在少数，都说那一年杨庄烧火龙祈雨，差点儿把人烧死！还敢说烧火龙？谁再说就烧了谁！有信佛的说，请出家人祈雨灵验！信道教的说，请老道祈雨更灵验！还是请道教大神来做法吧！双方争执不休。最后胡生出个完全主意，决定僧道两家各显其能。佛教徒备了礼品上山请僧人，信道的以胡生为首去岳封请大神去了。
　　风水先生说六十年一甲子，今年轮到甲子，多龙治水。龙多四靠，各不尽职，该行雨的不行，吃喝嫖赌，图自快活，因之天气大旱的赤地千里了，人们盼雨要盼穿双眼。且说龙潭河岸头，供一尊白玉龙王，据说是老辈子石雕。为求雨，人们扛着大捆大捆草香在龙王面前烧香祈祷，用一片诚心感动龙王，普施甘霖，救助苍生。可这龙王爷也是不通情理的主儿，龙目紧闭，光想美女，无视民苦，旱情越发地严重起来了。过去那气势磅礴、涛声震天的龙潭河，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成了几欲枯竭的乱石沟，但没枯竭人们对龙潭河惊奇的传说。
　　传说南山顶上有座木鱼寺，寺侧有口大泉源，与东海相通着。泉眼波涛翻滚，奔腾直下，在落差巨大的山涧咆哮，威武着龙潭大峡谷瀑布，响彻百里，形成了深不可测的龙潭，常有怪异出现。拾柴挖药的每见此情，吓得惊骇而逃。
　　龙潭河是龙女所住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水面漂浮一张珠帘。龙女发髻高耸，璎珞翡翠烨烨放光；朱唇鼻端，面如桃花；霓裳翩跹，珠玉叮当，彩裙飘舞；冉冉升空，幻化丽姿，迷人耳目；须臾落于珠帘之上，发出丝竹管弦之声。龙女玉手左持拂尘，右擎红莲，表示对天空过往神仙敬意；口送仙歌，那仙歌甚为动听。她唱道：“天蓝如海，白云似雪，仙侪香槎瑶池，春花秋月，银河涛涌，频洗幽阙，深深龙潭锁寂寞，流水不老岁将老，叶落始知霜色酷，黄花欲残谁知晓，清心乘风归海去，万里波涛任逍遥……”
　　龙女的歌声在千山万峰回荡，百十里都能听到，醉人心魂。龙潭河异事方圆传得沸沸扬扬，吸引着胆大年轻人的好奇之心，做梦都想见到龙女。胆大冒险之人到了这一天，为窥得龙女真容，隐藏附近树林以观龙潭动静。有龙女歌声的地方东去十里之遥王村，有王生者，形魁貌奇，胆大过人，得知龙女奇闻，是日大摇大摆，潜到岸凹之处，以观动静。
　　待至辰刻，听得“呼呼”一片响声，似那山呼海啸一般，须臾，只见潭水翻滚，浪涛腾飞，飘起水星似下雨一般，一股腥气袭来，一只老鳖浮出水面。这鳖通体发白，大如碾盘，挺着碗口粗的一米来长的脖子，头大如斗，张着血盆大口，四下寻视，像侦查情况一样把头转了几圈。那人藏得认真，从林缝里见此情形，不敢声张。足足过了一个时辰，那鳖没有发现任何可疑，就“扑嗵”响起一个大漩涡，这鳖沉下水去了。水面静止了一会儿，接着出来珠帘龙女……不想这深水中，果真有这样美丽的仙女！那王生如痴如酲迷得不行了，情不自禁，挺然狂奔，边跑边呼：“龙女好！好漂亮！嫁给我吧！……龙女，嫁给我吧！”他举身一跃，来到潭边，激动万分要叫龙女嫁给他当媳妇。欣喜至极，忽然天色陡变，龙潭一个响雷，龙女消失了。正在惶惑不安之时，忽见潭水如墨，波涛汹涌，腾起冲天的墨柱，令人惊骇万状。这个胆大的王生一下子胆子破碎，心如同擂战鼓一样“咚咚”地响个不停，浑身汗毛倒竖起来，又见黑水变成红色，那老鳖尸体翻然浮出，好不吓人！满个龙潭就像烧开的锅，血水咕嘟嘟浮涌起来，漫上山坡，凶猛异常。那人大喊救命，仓惶逃窜，血浪紧追不放。最后在一个低洼处活活把他淹死了，蜷缩在洼窑里四肢僵硬，伸脖瞪眼样子活像老鳖的形状，死在了那里，因而这洼窑就叫鳖窝。龙潭河上沿至今还有鳖窝的存在，大老远的人们不断跑来观看，观看龙潭的传说故事。
　　龙女打那之后走了，石床上留下宽宽的辙印，到现在还依然清楚可见。方圆几十里内的骡马，一夜之间，浑身水湿，累得卧地不能站立……这都是过去的传说，至于真假，只有永不消失的车辙和石缸、石盆、石罐、石碗的印迹可为佐证。
　　眼前龙潭河已经断流，龙王爷还是无动于衷。人急得心似着火，千方百计向老天祈雨。次日，龙潭西边搭建了佛教祈雨道场。好多佛教信徒恭立两边，手摇佛字小红旗，高声念佛，欢迎桐柏山上降临大德僧妮施法祈雨。十多位师傅，穿袍搭衣，手持法器，口称阿弥陀佛，缓缓步入道场之内。道场中央供上西方三圣，这三圣就是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大势至菩萨，专门度脱世间疾苦的。供桌上供品堆积如山，香炉里檀香袅袅。
　　身披袈裟的那位尼僧，便是德望重的海广大师。她个儿高挑，五尺有余，眉清目秀，满脸慈祥，正在拈香举赞。一时间钟鼔齐鸣，佛偈嘹亮，似美妙仙乐在龙潭河上空飘扬，在桐柏山群峰回荡。庄严的祈雨佛事隆重地开始了，佛教徒们欢欣鼓舞跟着和唱，又绕着龙潭敲着木鱼引擎，念了七七四十九遍大悲咒，但愿感动四海龙王普施甘霖，缓解旱情。
　　东边道教也准备起来了。大神和徒弟胡生前来祈雨，师父头戴皂黑开底平顶帽，两根蓝飘带顺后背垂到屁股上，身着宝石蓝色道袍，前后阴阳鱼图案，一圈儿八卦符号，“干坎艮震巽离坤兑”，彰显着无边法力。坐着弟子用竹竿绑成的轿子，恭恭敬敬地抬着，咯吱咯吱地响着来到龙潭河岸打祈雨罗天大礁。
　　丈把高的法坛搭成了。坛周插八九面黄、绿、青、黑色的旗子，风里猎猎作响。师徒借着弹板之力，“嗖嗖”两声，登上法坛，迎来信徒们一片惊呼之声。大神长发披肩，手持降魔宝剑，寒光闪闪，口中念念有词，指天指地，大显神威。弟子短发掠耳，紧系帽带，来个倒立树，以手当脚在坛上扯圈速走。台下锣鼓咣咣地敲个响亮，在龙潭大峡谷回荡。胡生兴起，来了鲤鱼打挺，随着锣鼓声，打侧脚，跳二起，披双叉……左旋右转，整得云坛吱吱咯咯地叫起来。下面弟子启动磬钹，祈雨经颂得很卖力，大神念动真言咒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风婆雨神，雷公电母，天蓬元帅，四海龙王，急急听令！不巧，天蓬元帅酒色之徒，终日酩酊大醉，调戏月宫嫦娥，被玉帝打落凡界，投胎猪腹，变成了猪八戒，就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了。四海龙王有名无实，不为天下苍生办好事，终日饮酒作乐，浑浑噩噩，听到老君敕令，仍然我行我素。老君告到玉帝那里，玉帝下了死令，才不敢掉以轻心，回到各自工作岗位。
　　佛道两家紧锣密鼓地按各自的祈雨仪式劳累得气喘吁吁，真的感动上天了。只听“咚咚咚”的三声炮响，天空即刻起了乌云。接着又是几声炮响，云彩越来越厚。人们纷纷跪在地，口送佛道两家真言咒语，果然神通不可思议。佛陀法力无边，老君感应广大。人们品到了久违的雨腥，接着来了好几声炮响，震耳欲聋。人们捂着耳朵狂欢乱跳，热闹非凡。炮响炸死了火龙，爆破了天河，厚重的乌云快要压坏大地。顷刻，瓢泼似的大雨给人们兜头浇了起来，闪电炸雷，大雨如注浇得更加疯狂。干旱大地像长期断奶的孩子，忽然得到丰富的乳汁，拼命吸吮，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焕发生命活力。青蛙不知自己从哪个地裂缝里钻了出来，大喊大叫，为老天的仁慈之心点赞。平地成了汪洋，田里成了水荡，地老鼠从洞里窜出淹死了一大片。龙潭河恢复了往日气魄，盼着龙女的归来。法坛倒了，人们跑了。各个将衣服顶到头上，裤管卷过膝盖，手掂鞋子在风雨里笑着奔跑。胡生在一片慌乱中异常冷静，忽听得有人喊海广大师，就不顾雨浇，回过头来看个仔细，见得那僧尼们上了面包汽车，消失在漫漫的风雨里。胡生看着波涛澎湃的龙潭河，步步向老龙王逼来，见过年号已久，知道是历史文物，就“哼哧”一声，双手举起龙王，扛到肩上，一路往家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