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牛虻30

　　如今当我继续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已经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支教，成了那里的一名代课老师，在那里我过着朴实的日子。每天上课、批改作业、进行家访等等，这样的生活不是我所追求的，至少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未曾想过要当一名老师。也许这是上天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的事，就像我无法意料到当我从威远炮台回到虎门，然后又几经辗转来到现在的这个小山村一样，这都是一个谜，都是上帝跟我开的玩笑。即使我来到了这里，可是那些曾经的梦靥与流浪的日子还深深地刻在我脑子里，这使我有勇气重新提起笔来继续写我的这个故事。
　　从威远炮台回到虎门镇上，已经接近八点多钟了，我那时候整个人很累，肚子又饿，可是我身上已经没有钱了。我回到旅馆时，旅馆老板一家正在吃晚饭，我从大老远就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可惜没有我的份，我看着他们一家吃得有滋有味，我忽然就想起米路来了。
　　老板看见我鼻青脸肿，也没给我好脸色看，不过我也没有搭理他们。我进到我自己的房间，然后洗澡，洗澡出来我就躺在床上，我脑子里想的都是要如何解决我的晚饭问题。这间旅馆靠近一条夜市街，夜市街上已经灯火辉煌。渐入夜，用沸反盈天来形容这条街市的热闹一点也不为过，各种车辆进进出出，广播广告的宣传，还有那些站在旅馆门前招揽客人的小姐，以及买卖双方的大声吆喝，那里成了快乐的天堂。可是若走出这夜市，外面的公路却冷清得可怜，如此天壤之别，好比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异。
　　那时候我隔壁的房间里发出女人娇喘的声音，一会销魂一会撕心裂肺的，这旅馆的隔音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差。我对此无动于衷，我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个不停了，看来饱暖思淫欲这老祖宗的话还真是有道理。我开房所交的定金还剩一百块不到，可是老板是不会那么轻易把定金还给我的。生活不是电视剧，不是几滴清泪或是几句好话别人就会伸手过来援救你。
　　我决定出去逛夜市，没准我还可以混吃一顿。我走在大街上，人们看都不看我，有好几个人还差点把我挤到水沟里去。肚子饿逛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闻到烤饼和烧烤的香味让我垂涎欲滴。烧烤摊里聚拢了很多客人，男男女女挤在一起说着暧昧的话，他们也许互不认识，只是聊得来，就可以在一起逛街，一起吃东西，甚至一起上床。这都很正常，不仅仅是在虎门，夜晚的许多城市同样都在上演着这样的戏码。
　　我路过一家烧烤摊，看见一位哥们在喝闷酒，也许是没有伴的缘故，这酒喝得并不起兴。而之前，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位女孩，那哥们没准是表白不成功，要不那女的也不会那么早就离开，他们之间还吵过架。我走过去，然后在他的对面坐下。
　　“哥们，一个人？我能坐下喝两杯吗？”
　　“滚开，老子不认识你。”
　　“我知道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刚才坐在这里的女孩。”
　　“她是你什么人？”
　　“我是她表哥，我可以坐下来吗？”
　　“哦，你请坐，老板，来一扎酒，一手韭菜和一条烤鱼。”
　　我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俊俏脸庞，从他的眉宇间我看出了失落，这是失恋男人都有的表情。想起当初我跟米路分手那会，我还半夜拉上老二和老三去喝酒，想起来有点可笑。
　　“你不用客气，我坐一会就走。”
　　“没事，今晚我刚发了工资，你放开喝。”
　　我看着面前的炒粉，真想狼吞虎咽一番，可是我不能露出我的破绽，否则一切都会泡汤的。
　　“你跟我表妹在同一个厂打工？”
　　“是的，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三年多了，你呢？在哪里工作？”
　　“三年多，挺久的，她刚才怎么无缘无故走了？”
　　“我难得放假，可她来例假，刚吵了一架，她就走了。”
　　“这种事还是看开些，以后有的是机会。”
　　“你不懂，我们厂一个月就放一天假，就像女人每月都来这么一次例假，我他妈真背，怎么碰上这霉头。”
　　“这么说，你把我表妹都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她脾气可大着呢，不过她倒还算听话。咦，她怎么没跟我提起有你这么一个表哥呀。”
　　“唉，表姐表哥多的是，她怎么可能都跟你说起呢，来，碰一个。”
　　“那你在什么厂工作？”
　　“在附近的文具厂，今天我也赶上了放假。”我指了指我脸上的伤疤。
　　“怎么回事？”
　　“跟厂里的领班大干了一架，这不，工厂准备炒我鱿鱼呢。”
　　“现在想进厂容易，大不了你过来我们厂里做，我们厂里虽然假期少，可是活轻松，工资还算比较高的。”
　　“你是做什么的？”
　　“我在鞋厂里做，如果你想过来，我跟我们的老大说一声就OK了。”
　　“我现在还不想那么快走，走了我连这个月的工资都拿不到，我还是等拿了工资再走吧。”
　　“麻烦让一下，你们的烤鱼好了。”服务员端过来一盘烤鱼，烤鱼被架在炉子上，炉子下面有火，烤鱼在冒着热气腾腾的香气，这香气把我的食欲都彻底撩拨起来了。就如同性爱中闻到爱人身上的香味一样，会使人内心越发火燎。我拿起筷子准备去夹烤鱼上面的配菜，可是那哥们打断了我。
　　“等会，等火烧过一会味道才出来。”
　　“好，那喝酒，来，我敬你一杯。”
　　“你跟你表妹离这么近，怎么都不见你们互相走动走动呢。”
　　“老实跟你说吧，我跟我表妹感情不是很好，小时候我去我外婆家，她就没拿过正眼瞧过我，你说气不气人？”
　　“她有时候就是无理取闹。”
　　“比如说今晚？”
　　“不仅仅是今晚，她发起脾气来还真不是一般。”
　　“那她也算有眼光，找了你这么一位能体贴人的。”
　　“说哪里话呢，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来，喝酒。”
　　“我表妹她回厂里去了？”
　　“是的，我刚点好菜等她，她来了跟我吵一架就回去了，你说这算什么事呀，不过有你陪我喝酒，我心情好多了。”
　　“我也很久没有喝酒了，今晚真是难得，来，我们干了。”
　　那哥们直接吹瓶，我也拿起旁边的一瓶酒跟他放开怀地喝。后来喝到十一点多，我吐了三回，他吐了两回。他是一边说胡话一边走回厂里去的，走到一半路就折回来问我要电话号码，说跟我喝酒很尽兴，下次再约。我给了他电话号码，然后告诉他。
　　“我手机在充电，等会你把你号码发短信到我手机里，有机会我们再出来聊，就这样了，我要回去了。”
　　“你放心，我会给你电话的，记得，下次不醉不归。”
　　“我会记得的，好了，我真得回去了，走了，拜拜。”
　　我挥起手跟他说再见，他站在原处，头歪向一边，也伸手出来跟我道别。说实在的，那哥们很讲义气，今晚的这顿酒也让我开怀，很久没有这样醉过了。但愿等到那哥们清醒过来时他能原谅我的撒谎，今晚，我感谢表哥和表妹，还有那个傻得可爱的哥们，虽然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懂他来自哪里，但我还是要感谢他。
　　街上还有很多人，但大多都是情侣，也有一些是陌路相逢的人。附近的旅馆都来者不拒，俨然成了垃圾桶，一切的坑脏与丑陋在这午夜上演，天亮了也只是拍拍屁股走人，再换一张好的人皮和面具，继续行走在大街小巷里。我看着这些游离在生活边缘的人，而我自己其实也生活在其中，只是我不承认罢了。是的，我喝醉了，但不醉又能怎样呢？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
　　我在走回旅馆的路上，在旅馆门前我看见几个喝醉了的女人被一群男人围在一起调戏。男人说着下流的脏话，那些女人一个个兴奋得手舞足蹈，我看着就像是群魔乱舞。我头有些疼，看事物也渐渐模糊起来，但是我还是我看见了有个色流氓当众脱下了一名女子的衣服和裤子，其他人都在起哄。这是一条相对偏僻的巷子，巷子里面大都是旅馆，很少有人经过这里。我抬起头来，看见许多旅馆的阳台上伸出来好多脖子，这些脖子的下面，是一条条撑着硬邦邦的内裤。更有甚者在阳台上指挥着色流氓，不时从阳台上飘下来一张张票子，还有青瓜和香蕉。
　　“用青瓜，五十块。”
　　“脱她奶罩，一百块。”
　　“脱内裤给两百。”
　　“当街搞起五百大洋。”一声比一声高，仿佛是在拍卖。
　　“好说好说，钱到服务到。”那色流氓色迷迷地笑了，他兴奋地进一步动作，其他围观的几个男男女女也各自找了自己的猎物，而旅馆阳台上的一些变态开始在一边看表演一边打飞机，一副副恶心的嘴脸。
　　喝醉了的女人都是鸡，那群男人中有一个看似带头大哥的，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个男公关。果不其然，楼上有人问他话了。
　　“我说兄弟，你那有货吗？介绍几个漂亮的过来，直接到我房间就可以。”
　　“大哥你说的什么话呀，这不是存心打我耳光嘛，出来混的怎么会没货呢，我这就打电话，你们等着，待会拉一车过来，随便你们挑，不过先说好，先交钱再干活。”
　　“这规矩我懂，你给我保证质量就行，别给我整一大妈过来。”
　　“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打过电话了，她们一会就到，保证会让你们满意的。”
　　我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走回旅馆，当我到旅馆门口时，一位打扮时髦的女人过来扶住我，她问我要不要服务，我一口回绝了她。那女的不依不挠，我大声对她说，“没钱，干吗？”。
　　旅馆楼上刚下来一个女的，她看到这番情景忍不住笑了，之后她旁若无人似地走出了旅馆的大门，这真让我难堪。
　　我回到旅馆的房间，打开电视机，然后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我还没有完全从醉酒中清醒过来，我进洗手间嗽口，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脸狼狈的模样，我不禁对着镜子苦笑，我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牙膏的泡沫让我恶心，我再一次吐得稀里哗啦。我肚子里啤酒和食物残渣的恶臭让我恶心，我口里一阵发苦，赶紧拧开了水龙头。
　　这时候响起了敲门声，我拿起毛巾擦脸，然后去打开了门，我没有想到，敲门的会是那个在旅馆下面撞见我骂鸡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