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牛虻29

　　虎门是东莞的一个镇，位于珠江下游入海口处，如今已经发展成为了重要的服装之都。它因林则徐的一场禁烟销烟运动而在中国近代史上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它现在拥有中国最长的跨江公路桥，还是中国大陆通向南太平洋的出海要塞。
　　我一个人踏上虎门的土地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东莞市不是我的久留之地，那里只会徒增我的不安，我没有理由再待在那里。
　　虎门镇是一片新开发的热土。从车站里出来，我可以看见很多高楼在建设，也可以看见许多操着外地口音的年轻人和中年人。他们把热血和激情都倾注在了这片土地里。许多茫然的、麻木的、冷漠的面孔也充斥其中。
　　虎门绿化还不是很好，道路上很少能看到高大的树木，即使有也只是比人高了那么一截，一个人如果在太阳下行走，即使是撑着遮阳伞，阳光也一样能穿透过去，而在路上就别指望能随时拥有一棵大树。这是南方夏天的威力，一个从北方来的人，没有一两个月是很难适应这里的生活的。我来虎门，权且是来逛逛，既然都已经路过了东莞，那么总要来看看虎门，这似乎是个讨便宜的说法，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车站上了一辆开往威远炮台的公交车，公交车上挤满了人，许多老年人和小孩都没有座位。年轻人都在高谈论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是这个时代的主人。由于我是在车站上车，所以能占到一个座位，可是后面上来了很多人，我就把座位让了出去。我的这个举动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从他们的眼里，我感觉我受到了鄙视。这一下子让我涨红了脸，同时使我满头大汗，让一个座，也会遭人如此目光与非议，精神扭曲的时代。
　　“装什么装呀，有本事下车走路呀，把站的地方也让了。”
　　“你看他那摸样，估计又是一乡巴佬，真丢人。”
　　“我来这么久，还没见有多少人给别人让座的，这年轻人脑残了吧，这年头，加班加点的，出来一趟，好不容易能占到个座，还让出来，这人有病。”
　　“扇他几耳光，没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哈哈哈哈……”
　　公交车后面的年轻人都在笑，他们一个个打扮得都很潮流，嘴里还哼着歌，我听不清楚，也许是周杰伦的歌，十有八九就是，我在心里这样想。他们在开着玩笑，这是一群小混混，到周末了，就一起结队出游。他们的话我听着就扎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一个人，回应他们只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笑你妈逼，你口水喷到我了。”
　　前面一个爆炸头的少女往后面大笑的男生吐了一口痰，那口痰吐到了男生的衣服上。
　　“你他妈活腻了？”
　　“谁活腻了？”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挡在那男生面前，他身上的肌肉大得惊人，一看就是练过拳击的。那男生自知理亏，只能用纸巾把那口恶心的痰擦掉。那男生的同伴一个个都笑得更厉害了，仿佛吃了伟哥一样兴奋。看见有人出来教训了这帮人，我心里快意十足，虽然教训他们的原因不是因为让座的问题，但是看见恶心的人遭到报应，我有什么理由不幸灾乐祸？
　　出来前，我已经在虎门镇上的一家旅馆里订了房间，所以我可以不用扛着我的背包走来走去，这让我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只要有钱有胆气，走到哪里我都不会畏惧。公交车走了很远，可是车上的人大都没有下车，估计全都是去威远炮台的。我站在公交车的中间，我就像是夹心饼干一样被挤得喘不过气来。等到到达终点站的时候，我就努力地从蜂拥的人群中挤出了车门，然后我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可是等我缓过气来的时候，我发现我的手机和钱包都已经丢了。在车上的时候，我手机和钱包都还在，可是却在下车的时候由于自己的疏忽而导致了钱包和手机被偷了。我站起来看了看四周，我可以感觉到很多双眼睛也在看着我，我看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都像小偷，可我又没有任何证据。我预感到不妙，赶紧就去了附近的警务室。我来到警务室里，那里正安闲地坐着几个身穿警服的工作人员，我进去就说要报警。警务人员对我说：
　　“什么事要报警？”
　　“我钱包和手机被偷了。”
　　“哦，大惊小怪的，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小伙子，这很常见，报警也没用，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吧，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可是我钱包里有我身份证和银行卡，没有了身份证和银行卡，我哪里都去不了。”
　　“你看清楚那小偷的摸样了吗？”
　　“我连贼长什么样我都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过来报警了。”
　　“看来这案子很棘手，不过没关系，来，在这里登记一下，没准你手机和钱包只是丢了，过一会或许就会有人上交来的。”那警务人员递过来一个本子，在那本子上面还有一大串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不过，这奇迹很久没有发生了。”旁边的一位警务人员补充道。
　　“恩，我没记错的话，距离上次发生奇迹已经足有两年了，不过你还是登记一下吧，告诉我们你的地址，有消息了我们会通知你的。”
　　“我不在这附近住，在这里我也没有固定的地址。”
　　“那你留个电话号码呀。”
　　“我手机都被偷了，留什么电话号码？”
　　“哦，对了，现在打你电话看看，来，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那警务人员把我电话号码输进了旁边的座机后，就按了拨通键，可是没有人接。
　　“小伙子，你可以安心了，你的手机是关机状态。”
　　“你什么意思？”
　　“哦，你还不懂吗？说明你可以安心离开我们这里了，你这样的情况我们处理不来。老汤，给我倒杯水，这天气热死我了。”
　　我心里一下子就凉了，这仿佛使我掉进了冰窟窿里，手机丢了不要紧，关键是钱包里的银行卡和身份证。老汤拿水过来给那警务人员，我挡在老汤前面，我抢过他拿在手上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从容地迈出了警务室，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警务室里出来后，我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而我整个人就像是瘫痪了一样，脑子也一片空白。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玩了，威远炮台和什么博物馆的，也全被我抛在了脑后。我摸了摸口袋，口袋里只有我开房时的票据和一把房间钥匙。我现在后悔没有把钱包什么的放在旅馆里，可是放在旅馆里我也会不放心，还在拿在身上踏实，可是没曾想，自己一马虎就遭人下手了。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旁边很多人走来走去。孩子们手上还拿着各种气球，灰太狼、红太狼、喜洋洋、懒洋洋什么的一个个被孩子们拽在手里走来走去。孩子们的快乐越发反衬出我内心的痛苦，我一个子都没有，手机也没有，我又该向谁求助？米路？许晴？还是丹露？老二还是老三？又或者是姚书桃？眼下没有谁能帮得上我，我只能是自己想办法。而让我回东莞市找我父亲或者去深圳找我母亲和继父，我是万万办不到的。我不想回去遭他们的数落和白眼，我更不想以乞讨的身份去找他们，这样只能丧失我的尊严，而我在我弟弟和父亲面前就永远抬不起头来。至于我的母亲和继父，我想他们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他们都会原谅我，可我无法原谅我自己。所以，我不能去找他们。
　　已经是下午了，太阳还那么猛烈地炙烤着大地。我数不清有多少人已从我身边走过，我更不懂得人们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待我这样一个落魄者。威远炮台离我开房的地方很远，坐公车回去我又没有钱。我就在附近晃悠，我需要找一个替罪羊，而且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而且我在郑州火车站里也曾得手过。我打算去公交站牌那里寻找目标，那里人多，我可以趁乱下手。第一次我选了一对情侣，可是我偷到的东西只是一叠手纸，这让我大失所望。第二次我找了个妇女，可是那妇女眼尖，看见我的动作，她就开始骂街了。而我也只能快速地逃离现场。这两次的失手，让我胆战心，我从来没有像这样恐惧过，同时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可是我没有打算放弃，我决定往前走一个站，去另外的公交站寻找目标。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我心里越来越急。等到我来到另一个公交站，我看见公交站旁边有几个乞丐，他们面前放着一个破罐子，罐子里有几张一元钱的纸币和一些硬币。我心里马上就有了想法，我就走到其中一个自称双腿残废的乞丐面前，然后我趁那乞丐不注意时拿了他破罐子里面的两张纸币，之后我就往回跑，决定回到终点站搭车。可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自称双腿残废的乞丐像神仙附了体一样，不但双腿好了，而且跑起来还飞快。更为可怕的是，跟在那乞丐后面的还有另外两个乞丐也一起追我。看到这情景，我别提有多懊悔了，可是没有办法，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我就只能拼命地奔跑。可是我还是被追上了。
　　我被一个乞丐从后面飞身一脚踢倒在了地上，然后他们几个人过来抢回了我拿的钱。他们面目狰狞得看着我，我跌坐在地上，他们轮流上来踢我身体，我感觉到脸上和身上火辣辣地疼。末了，他们一个个都对我吐口水，就像人们常常往他们身上吐口水一样。我滚在地上捂着肚子，他们下手实在太狠了，我这是明显的自讨苦吃。
　　我从地上站起来，决定沿着公车路线走出虎门镇。我找了个厕所，然后进去洗头和洗脸。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衣服脏乱，嘴角出血，眼睛红肿，胡子湿了贴着下巴，再也不是之前迎风招展的样子，我整个看起来就像一个在决斗中失败了的士兵。我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也许这应了那句老话，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
　　从威远炮台回到虎门镇上，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这让我想起许晴和西娥带我去他们寝室时的情景。也许如果我留在他们那里，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凄凉的境地。那片北方的玉米地，竟深深地让我怀念了。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一下子就出现在了我脑海里。现实远比想像来得残酷，这一次的经历，反而使我老实多了，我不知道这是庆幸还是悲哀。夜幕降临了，万家灯火，我还一个人孤独地行走着。月亮也升起来了，星子满天，而此刻，有谁会抬起头来去看那天上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