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徐斌强忍着胃疼走到宿舍楼下。仓库主任老蔡和他住邻居也正准备进楼，见徐斌脸色惨白淌着汗，便问:“老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说着，上前将他一把扶住。
　　“我的胃疼病又犯了。”徐斌脸上透着难受，艰难地答了一句。
　　“你呀，就是不听人劝，非得把小病拖成大病不可。”老蔡一边埋怨着一边扶着徐斌上楼。财务老张正好下楼，一见：“呦，老哥俩，这是怎么了。”
　　“哎，正好。老张，你干什么去。”老蔡问道。
　　“我去小卖部买点油，盐。”老张答。
　　“正好，你顺便先去一趟保健站，帮徐斌请个医生，他胃疼得历害。”老蔡见徐斌胃疼正无计可施，便托付道。
　　“好，没问题，你扶老徐上楼，我去请大夫。”老张答应着快步走了。
　　老蔡将徐斌扶进屋，安慰他躺在床上先歇会。徐斌的爱人还没回来。老蔡回到家让老伴做了一碗鸡蛋面汤，他又给徐斌端了过来。徐斌难受也不想吃。
　　稍倾老张陪着保健站的赵医生来了。赵医生诊断后，建议徐斌到地区医院彻底检查一下。徐斌考虑车队也都下班了就想先观察一个晚上，不行，明天再去。赵医生考虑也可以，留下药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告辞走了。
　　老蔡见医生走了，便说起话来，问老张：“听你们财务的人说，现在发工资有点紧张，又要向国家申请追加基建投资。有这回事吗？”
　　“嗯，有这回事。”申请追加投资是一件半公开的事，许多人都知道，老张见问便答，并不回避。
　　“哼，总追加投资，也不知这是第几回了。”老蔡耸着肩一脸的情绪，就跟花自己钱似的，一肚子怨气。
　　“我们还没正式投产，也只能吃基建饭。”老张见老蔡对此事有反感，也是一脸无奈地说道。
　　“同是吃基建饭，人跟人的吃法也不一样。”显然老蔡的肚子里存着话。
　　“听话听音，你这是话里有话呀。”老张也是想听听老蔡到底想说什么。
　　三线单位都跟兵营似的，大家工作在一起，生活也是在一起，谁家有点什么事很难瞒着大家。“王小芳不上班，吃的用的还比谁都好。那天在仓库门口，民工队的牛队长像训三孙子似地训张覃武，张覃武吭都不敢吭一声。张覃武是吃亏的人吗？”
　　他们正说着，三车间党支部书记王旭阳推们走进来。王旭阳也住在这个楼，刚才他看见赵医生到徐斌房间来了，便想到徐斌可能是病了，草草吃过晚饭来探望。
　　老蔡见王旭阳来了，便起身调侃着说道：“王书记驾到，敬请上座。”
　　王旭阳见他一副老玩童的样子，便没好气地说：“这是哪里来一个跑堂的。”
　　“上官昨日已升迁，自然不认识草民了。”老蔡继续调侃。
　　王旭阳没再接话到床前看望徐斌的病情，感觉这几天的时间，徐斌就好像瘦了一圈，面色苍白眼窝也深陷。
　　徐斌见王旭阳来了想欠起身，王旭阳赶紧按住了他，不让他动。朝老蔡道：“老蔡，怎麽不送医院呢？”
　　“让他去，他不想去，我也没办法。你，书记大人，是不是再想想办法。”徐斌听见老蔡如此说，忙解释道：“车队也都下班了，再说小车也没在厂，明天看看情况，再说吧。”
　　“小车去哪了。”王旭阳问。
　　“去玉泉山了。”徐斌答。
　　“又去玉泉山了。”王旭阳又问，见徐斌没再言语，知道他是默认了，便有些赌气坐到凳子上。
　　“咱们应联名给上级打个报告，把厂里的情况向上级反映反映，要求上级派人来，好好审计审计。”老蔡见王旭阳不快，知道王旭阳心里也有想法，只是当个中层干部不便说出口罢了，心说你们顾虑重重，我不怕。实际上老蔡去干校前是省物资部门一个行政15级的正处级干部。到006厂后担任仓库主任，好象是从天上落到了地上，可真是接了地气。仓库一共就二个人，老蔡说是主任，实际上就是个仓库管理员。在熟识的老同志面前一谈到他现在的工作时，他经常喜欢调侃自己。
　　调侃也好，怨言也罢，但老蔡把仓库管理的很好，表现出了很好的敬业精神。仓库内物品码放、排列的井井有条，每种物品实行四码定位，发放起来非常方便，有时为了节省工地的时间，别看他已年过半百，还经常送物资上门，很受大家称赞。他看见谁浪费了，他就要叨叨几句，因他资格老，被叨叨者一般也都服气。他管理的仓库被连年评为红旗仓库。
　　徐斌听见老蔡如此说，忙欠欠身说：“咱们几个都是从干校来的，都是老党员了，如真这样干，很容易被人理解成搞小圈子，搞非组织活动，有什么话我们还是到党内说。”徐斌说话的声音很弱，但语气让人感到一种不容置疑。
　　“到党内说，有机会吗？”老蔡一脸的情绪，反问道。
　　“怎么没有，机关党支部不是已经下发通知了吗？以科室为单位建全党小组，党员不足三人的由两个科室组成一个党小组。党小组每月最少开一次党小组会，党支部大会每季最少召开一次。”徐斌不舒服，但还是耐心讲解。
　　“党小组会，党支部大会，谭威参加吗？黎明参加吗？张覃武参加吗？……他们都参加吗。”老蔡愤愤不平，一连串反问。
　　“我是机关党支部书记，谁不按时参加党组织活动，我会找谁谈话的。”徐斌是下决心要搞好机关党支部建设的，对党员不按时参加党员活动的不良之风，徐斌也是下决心要整顿的。
　　“谈话。”老蔡一脸的不屑，道：“王旭阳任机关党支部书记时，建议制定小车使用制度，遭到一些人反对。他在党支部大会上，开诚布公地批评了一些人，得罪了一些人。王旭阳敢于说话，一身正气，干的好好的就被调离了机关。你一定会说这是偶然的，但我不信。”
　　“老蔡，你别着急，我相信广大党员眼睛是亮的，这些问题会解决的。你有什么意见一定要本着对组织负责的精神，在正式的组织生活会上说，一定要注意场合，不可不顾影响随便说。”徐斌说的话有点多又有些咳。
　　“老蔡，先别说了。”王旭阳有些心疼徐斌，说着用手试了试徐斌的额头，感觉他的体温还算正常，便关切地询问：“你还没吃饭吧。”
　　“胃口不舒服，不想吃，这不，老蔡送来的面汤。”徐斌说话的声音仍没力气。
　　“在干校时你体质就不行，你不能再硬撑了，工作永远干不完，你该看病看病。”王旭阳说。
　　“我下一步要给党委打报告，建议认真按照党章的要求，逐步推开党支部书记，乃至厂党委书记的党内民主选举工作。王书记，怎么样，你支持不支持我这样做。”徐斌费力地说。
　　“这不是支持不支持的问题，就应该这样做。这是党章明确规定了的。而党章是党的基本大法，党的每一层组织，每一个党员都要无条件地不折不扣地执行。”王旭阳的脸上透着钢毅，说的斩钉截铁，显现了一个老党员对党的忠诚和坚定的信念。
　　“徐斌，我真的佩服你，你不愧是我党的一个才子。要调动起广大普通党员的积极性，要保证广大党员的监督权和选举权，这是搞好党的基层组织建设的一个根本举措。”老蔡说着，夸张地用双手树起两个大姆指。又道：“你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表明你想的比我想的远多了。我仅会发发牢骚而已，至于怎么去解决，就没有好好的仔细想过。看来倚老卖老是不行喽，得好好学习了。”
　　“对，毛主席的三湾改编将党支部建在连上，从而保证了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保证了人民军队为人民的根本性质，使我们的军队从小变大，从弱变强，最终取得了全国的胜利。现在要取得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更需要加强党的基层组织建设，使每一个党支部都成为坚强的战斗保垒，尤其是机关党支部的建设尤其重要。”王旭阳从他多年的工作实践中自有深深的感悟。
　　他们说着话，夕阳早己从窗棱上溜走，吝啬地收起了它那最后一束光，室内暗淡下来。王旭阳拉了一下电灯开关，灯却没有亮，恍然想起今晚是停电日。徐斌指了指抽屉说里面有蜡烛。几人谈性正浓，王旭阳取出蜡烛点亮了。
　　室内烛光摇曳，烛光映在他们的脸上透出了一种岁月的苍桑。他们眼角已凭添了皱纹，他们头上已有了丝丝白发，他们的肌体也有了不同程度的伤病，但他们初心不改，他们不变的是对党的忠诚，他们不变的是对工作的火样热情。
　　他们深邃的目光望着烛光，不知他们在烛光里看到了什么。也许他们看到了座座耸立的厂房，也许他们看到了厂房里钢屑飞舞，也许他们看到了出厂的尖端武器守卫着边疆。他们的眼光是坚定的，他们会为他们期盼，为他们的共产主义信念而努力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