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云神鸭（2）

　　岂知桥下河水甚深，自羊栅北山花山后湖奔流而下，波涛滚滚，到此变得水势很深，澶澶湲湲，自北去南，往石河寨温凉河相交，形成了两种温凉的水质。渔翁架舟同了鸬鹚在深水处忙活，举着长竹杆儿，吹着口哨，赶鸬鹚下水捉鱼。这鸬鹚如大雁一般的体态，羽毛乌黑，巨喙长颈，能从深水叼出十多斤重的鱼来。渔翁喜得所获，取掉把鱼放到船舱，复赶鸬鹚下水捕鱼，欣喜此次打鱼的好运，不由唱起歌儿∶
　　潭水深深宽又长，闲架轻舟捕鱼忙
　　满河北风腾浪起，歌儿荡漾鱼满舱……
　　那老翁高兴之时，怎曾料祸从天降？飞车巨物呼叫着凌空盖头砸来，躲之不及，只听“扑嗵”一声巨响，溅起丈八水柱，船儿翻个底儿朝天，渔翁跌到水中，鸬鹚惊叫着展翅逃命去了。亏他水性颇高，奋力一跃，踏浪跳得岸来。知其有人落水，救命要紧，便风也似往村里奔去。
　　胡生见笨痴乎的化子创此奇迹，惊喜参半这罕见难遇的片段，很有意义。他不思救人，举起照像机摄个镜头，当为收藏，并起名叫作∶“飞车威猛桥下雄！”取笔记下惊险而刺激、图文并茂的一节，以后插入书中定能吸人眼球，以畅销路。而他后来作品并无化子出诊历险实况，销路欠佳，白白呕心沥血一阵虚名，尽管鼓吹如雷，仍是一贫如洗。
　　那老翁火急到村，呼喊∶“河里有人落水了，快去救人啊……”这村叫盖庄，人们闻听急奔而出，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深潭了！”为了挽救生命人们不顾头脑，“噗噗腾腾”急急往河湾里乱跑，赶紧把溺水者救离死亡。
　　天上生了云彩，大北风刮了起来，顺着河湾吼叫，河水激起浪花。潭边围满男女社员，心急火燎地对着深潭，团团乱转。只见有个汉子，银盆大脸，身材魁梧，大喝一声，甩掉棉衣，冲进水里寻找落难，他多次被寒气逼了出来，浑身颤抖，牙齿“咯咯”地响。渔翁甚为火急，想晚一分钟溺水者就离死近一分钟！只见渔翁“嗖”的一声，腰里拽出一瓶烈酒，给那汉子一饮而尽，那汉不敢迟疑，“嗖”地似箭一个猛子扎到深水里。岂知缓缓的水面下，却是急流汹涌。他很是搏斗一阵，浮上来换口气儿，使尽平生力气扎到了水底下，寻一圈儿，终于摸到像死尸般的人来，托上水面，众人助力拽到岸来。有妇人给溺水者换衣，见赤裸裸似没命的身子，顾不得羞耻将棉衣穿上了。那汉嚼别人给的红辣椒，刻不容缓给溺者施术排水，人工呼吸，按压胸部复苏。有人找到干艾，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着，在肚脐上熏灸。信教的乌压压一片跪到地对着化子祷告，信耶稣的求主保佑快快苏醒，信佛的合掌念佛求佛显灵立即复活生命！胡生见事情没有好的结果，对着桥下照个相就打道回府了。此时，一辆轿车路过，见得此情便停下来，下来几个青年，跑到桥下，不由分说，抬着化子放进车里，火速往医院抢救，暂且不提。
　　且说胡生独自一人回了孙庄，进村就急急和清财组领导见面。人们得知他到，丢了各自活路拜见胡生。奸雄院里沸腾起来了，大家一致认为胡生就是清财的“运筹帷幄，决胜负于千里之外”“军师”，给胡生接风洗尘。人们上屋，奸雄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清财骨干欣喜若狂，对远道而至的军师刮目相看，欢迎倍至。房后，黄楝树上落个猫头鹰，这物多是夜里忙活，白天里它眼瞧不见东西。可今个儿大白日的一反常态，像有一群老鼠引逗着它的味觉，又叫又笑，忙个不亦乐乎。
　　大家众星捧月般地恭敬胡生，举为上宾。组里派个代表打酒割肉，买烟买糖，招待文人。胡生初次品到被人尊敬的美好感觉，心里对自己唱道∶“我本是卧龙岗上一条龙，时来运转跃长空。日月星辰皆隐耀，文才烨烨放光明。”老奸雄拿竹竿儿挑着一挂大地红鞭炮，用剧烈响声表示对胡生到来的欢迎与祝贺。院里盖了厚厚一层红色纸屑和浓烈的炮药味儿，还说这又是打响清财胜利的第一炮！就高兴地取出三弦，津津有味地弹奏起来，柔柔绵绵，哀哀怨怨，像是对胡生诉说清财路上的辛酸与无果的悲叹，以引起文人的同情和支持！胡生听得入迷，叹奸雄多才多艺，得向他学学弹三弦的本事，当个人物必须全才！
　　花达叔来了。花达叔五十有余，脸儿圆圆，皮肤黑黑，不足五尺，一身褪色黄制服。他心机颇重，是清财组的干将。数次串弄一帮人马，敛社员钱钞，说告贪官大洋为大家出气，去北京上访，到省里弹劾贪腐，因没形成文件，上级不理睬。气得一夜间须发皆白，就如年过花甲了。得知请来军师将才，胜利有望，高兴地主动掏腰包儿，到街又整烟酒，烧鸡卤鹅以示忠诚。奸雄见此，三弦调子一变，激昂嘹亮，边弹边唱∶
　　“云水怒，浪涛翻，清财战火熊熊燃，贪官污吏倒了霉，万炮齐鸣，地动狼烟，狐泣兔悲，问你何处逃窜？旌旗猎猎，狮虎猛将，文雄笔遒凑凯旋……”三弦曲儿，乱乱嘈嘈，似秋风扫落叶的气势；噌噌凌凌，如雷鸣雨骤的威力。奸雄感到口干，问“狗队长”来杯清茶，饮了一气，清清嗓子，提高嗓门，接唱道，“日红红，天蓝蓝，举国上下杀贪官，贪官塞到炮筒里，一炮轰到阴曹间，脚镣手铐全铐遍，打进地狱就完蛋，割心挖肝报应惨，炮烙铜柱化黑烟……”
　　奸雄弹到兴头上，突被一阵清脆的自行车铃铛声打断了。抬眼是个漂亮的青年，留着分发头，一身崭新衣服，推辆崭新的上海永久牌的自行车，来到院里，大声喊道∶“胡生，胡生，胡生朋友，我非常感谢你！”
　　胡生细看，不是别人，竟然是化子！大为怪异，惊呼∶“鬼！鬼！鬼！化子掉潭水里淹死了，何以阴魂不散，吓唬人来？！”就打开相机，让所有人看那惊险一幕。众人大骇，以为化子真是鬼了。狗队长猝不及防，拦腰抱着化子，雄婶持着纳底子大针，要鉴定化子是鬼不是鬼。月河跑过来说∶“家伙真是鬼！以前肮肮脏脏，现在变得另个人似的。鬼善多变！”说着紧紧攥着化子中指。雄婶银牙错咬，恨劲十足，捏着钢针，连刺几刺，鲜血喷泉似的射她一脸，好不吓人！化子痛入心扉，嗷嗷大叫∶“我是人，不是鬼！”人们放手，乱问化子这到底咋回事儿。
　　原来，化子被送医院抢救，由专门急诊横灾的老医生救治。医声手段高明，把他从死亡线里拽了回来。化子开目问如何来医院，有人告知了经过。化子得知实情，就痛哭了一回，说了出诊情由。原来那半身不遂的患者是开轿车的舅舅，听得化子所说，感动得眼红了，流了一会泪，就去服装点置套漂亮衣服给化子穿了，澡堂美美洗了一浴，肥吃饱喝一顿，给患者瞧病。仔细脉了一大会儿，说是中风了，随开补阳还五汤和了顺风匀气汤，针灸并施，其效甚捷。走时，化子想起骑的自行车来的，还在水里，问能否给以打捞。人家二话不说，就给买了一辆新车，还有礼品一并送了化子。
　　胡生知他因祸得福了，后悔着咋不把自己栽到深潭里淹个半死呢？好事儿都叫化子抢跑了，天理不公啊！化子又说一堆感谢的话，给郭大娘送车子去了。
　　此时，雄婶为给胡生添道美味，拿着刀，冷不防地捉着自家的黑公鸭，要开杀戒。那鸭猛然一挣，脱手而去，在院里扯圈跑。几个孩子凑热闹，围追堵截，鸭子又被捉着了。公鸭垂头思索一会儿，想自己奇才正是借机宣扬的时候，露一露给人们惊吓！竟用气功改变气囊，脖子弯得像个锄钩，然后猛然一挺，发出雄鸡般嘹亮的叫声∶“喔喔……呴……喔喔喔……呴……喔喔喔……”雄婶吓得赶紧放手，想它必是神鸭了，断然不敢用神鸭招待胡生。只见神鸭拍打着翅膀，喔喔喔地啼叫不已，竟然一步一个台阶向屋里走去。人们大惊失色，说这是怪鸭，是灾星，是不祥之兆，是该杀了的！神鸭复被捉了。雄婶霍霍地把刀磨个锋利，一定宰了这只怪鸭，以除灾星！胡生因见雄婶凶起来了，是如此狰狞可怖，想定于饮食有关了，吃了改变遗传基因的食品，能改变物种性质。什么物种变态了就有神气儿了。鸭能鸡啼，神乎其神。若将神鸭用心训练，就成宣传鸭，唱自己伟大，扬名天下，何乐而不为呢？百年不遇的好事儿不能错过！就大声喊道∶“婶子，刀下留情！”便跑上去夺了刀，阻道，“宰不得，宰不得！此乃神鸭，我将与它写书立传呢。”他就用红布条儿在神鸭脖里扎了朵花儿，安慰安慰，装到车子挎包里，到屋复坐饮酒。神鸭不甘寂寞，伸出长颈，不停地喔喔啼叫，反复如是。奸雄见状也感道惊奇，握着三弦，看清财英雄对胡生恭维得无以复加，高兴地弹起了敬酒曲儿，边弹边唱∶
　　“有茅台，有杜康，美酒杯杯敬文郎，酒足饭饱思路佳，龙飞凤舞写文章，笔锋犀利胜枪炮，击毙贪官老绵羊。快人心，欢歌唱，雨过天晴风光好，劳动群众见太阳，锣鼓宣天庆胜利，胡生英雄美名扬……”他边弹边看着胡生，确是一表人才，甚是漂亮，就多情善感唱起来了，“倘若还没谈对象，给你弄个大姑娘，貌如天仙人人夸，好似织女配牛郎……”
　　胡生听此，想奸雄这家伙也有神经病，竟然胡言乱言，满脸不悦，道∶“叔，胡编个甚呀？侄子已有知己，不劳叔心！作家文人，牛郎岂敢与我相比！”人们停杯，狗队长对奸雄心烦，出个洋相，只见他把满口酒菜全都喷到奸雄一脸，黄的，青的，红的，酱的……挂脸像一幅画儿。奸雄摸拉着污浊说∶“文明，文明，干吗一点儿不文明呀？就这熊样儿能打胜仗？丢人，太丢人了！你说呢胡生？”胡生不敢笑，拿毛巾给奸雄擦着瘦刮骨脸上的粘液说∶“清财领导，如何吃转基因食品？整得如此变态，实有不雅。”奸雄脸子一甩，说道∶“什么不鸭？你不是装了吗？那不还在学鸡叫的！且再听我弹一曲儿给大家助助酒兴！”胡生说∶“化子我们患难之交，他亲叔同样是我亲叔。叔你就歇歇指头喝酒吧！”奸雄又把脸一甩，气呼呼地说∶“提他化子干啥？在往驻马店拉木料的路上时候，竟然想方设法害我，想想气死人的！叔我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大家喝酒，我还弹三弦。”人都赞他好心人儿。噪声与弦鸣如同臭水沟的污水在空气里流淌。就在时儿，竟然来了一个人，像是听三弦。欲知来者何人？且往下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