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第914--927天
1958年12月18日星期四晴（第914天）
要处理季振安的问题，应说明系里去调查了解的情况。
小赵就审读了季要求退学的三个理由一一作了说明：1.他家是富裕中农，虽然父亲有病，公社照样给粮，这一点与他自己说的不符合；2.父治治病是半费，只花了30元，用不着他退学来解决这个问题；3.回家以后不一定参加农业生产。
晚上，我写了有关他的一些材料。由正达对我说，我有些偏激。比如给老师提意见，常闹得人家坐不住。我想，我这是闹个人突出吧？
剧本算是写出来了吧，写不下去的地方跳过去了，怎么能说是完了呢？这证明我没有什么才能，加紧改造吧！
听老梁说，季振安说我跟他的谈话太生硬，流露出对他的不信任。他总是这样强调别人。我说：“工作多了，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
老梁说：“你得注意方法。那天在入党积极分子会上，季振安说他受了某些关系的影响。王作昌就说，这个问题是应当注意。季振安说：‘你看，我好心把话讲出来，他还这么说一通。’后来这类会他就不去了。”
1958年12月19日星期五晴（第915天）
午后听报告，是经济系一位青年教师讲的，他参加了第二届青年积极分子大会。许多事例使人振奋。
重要的是不再模仿别人的态度，而在于立场的正确。态度生硬，是思想上隔着一层厚皮的表现。
1958年12月20日星期六晴（第916天）
午后辩论什么是普通劳动者的问题，全片在一起。上午学习，讨论屈原及其作品。
晚上，《文学青年》编辑部辽大分部的几个人在一起讨论一位青年人写的小说，用评书形式写大跃进，写的虽不成功，倒也满有趣。
读了八届六中全会《关于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以后，谈到“按劳分配”，我对李长庆说：“这是怕影响人们的劳动积极性才这样做的。”竟沾沾自喜起来。渺小的知识分子啊！
1958年12月21日星期日晴（第917天）
早晨六点就起来，小赵邀我去看电影《渡江侦察记》。
经过一阵劳动之后，对影片的体会更深刻一些。不在描写劳动的过程，而应当描写人物的思想活动。
晚间讨论我的剧本，批评得体无完肤，且说我羞羞惭惭的，大约能从那里看到我的思想吧。
1958年12月22日星期一晴（第918天）
午后体育活动的时候，我们跑到北陵公园里去了。听说我们是辽大的，他们说：“你们进去吧！”
冬天的树木萧疏了许多，满地是褐黄的树叶，有些灌木参差簇拥着，一些小雀在下面找食吃，把树叶弄得沙沙作响。多日不做这样的野游，喜气洋溢。刘承孝像只猴子，攀着树枝玩起来。
回到教室又是辩论。这几天我没发言。
晚饭后找董淑玉谈话，她给我提的意见是：冷情，做事不果断，硬朗。
谈到入团问题，我说起在高中的时候，因为班主任偏狭舞弊，为了让他喜欢的女生入团，便打击团支书，使团员分成两派。那时我想，我在团外倒好些。她说，由于家庭影响，她贪玩任性，不愿读书。“我为什么不是团员呢？如果我是的话，我也能在各项运动中起着应有的作用。”她的入团目的还不十分明确呢。
她还谈到女生恋爱的事，说十一班的李亚新给她熟悉的一个女生写信的时候，用的是旧信封，地址写在广东。到了筑路的时候，为了能见到她，在女生工棚外，诈称十五班叫陈绍英的找她出去开会。后来知道，李以前的情人来了。本来他们都散了，人家生了小孩，他却还与她发生关系。董淑玉和张淑贤要她把事情跟组织说，她不肯。这次见面直接拒绝了他。又怕他恨她，就买了饼干送给他。后来他提出要做真正的朋友，她跑出门外，进屋就先告诉女伴们：‘这下可好了，我们将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星期天本来与他在一起去散步，却撒谎说去邮局了。我们就知道那人道德不好。你说以后出了事，组织不知道，谁能负责？她现在有话也不对我们说，我们生气了。管她怎么的了！她非常没主见，我们是恨铁不成钢啊。他说是交朋友，那不是明摆着的吗？说话说不到家，不如吃碗豆腐楂！”
1958年12月23日星期二晴（第919天）
上午全年级跟老师一起讨论屈原。关正顺说：“对屈原的爱国主义人们有不同的理解。忠君是对祖国的忠，他表现有对君的忠。我认为忠君不是爱国主义的表现。历史上，爱国主义表现在民族战争上。在社会内部，如果促进，就叫爱国。爱国表现在与人民的联系上。屈原是站在新兴地主阶级立场上的。楚怀王是封建贵族的代表。当时的矛盾是楚、秦两国，贵族与地主、人民之间的矛盾。屈原的主张对楚国人民是有利的，屈原的爱国应当从他的一生行动和作品上来看。他的理想没有通过贵族来实现，而且被流放。这就说明他的忠君爱国是对封建的忠，是同流合污的忠。屈原对君王的忠，是阶级局限性。”
黄发耀说，屈原的进步表现在：1.政治眼光的远见性，与他的思想感情相一致。他主张联齐抗秦，楚弱则秦强。屈原看到了这个矛盾，而且有了对策。屈原的人格上高尚的，在昏君当道的时候，他宁死不屈，不像朝暮楚的策士。这个优点，是建立在爱国、爱乡、同情和热爱人民的基础上的。忠君在当时是一种高尚的行为，楚王是会怀念不忘的。爱国是对人民的态度上表现出来的，阶级矛盾在作品中看不出来。高尚还不能决定他的身价。人民恨秦，秦是孤立的，他看不出该走哪条路。当他做不了陈涉的时候，没到非死不可的时候，死反倒助长敌人的气焰。
丛福芝说：忠君爱国不一定有必然的联系。他对君王有批判和指责，他认为政权就是贵族，忠君是必然的。屈原是贵族中的先进分子。
午后讨论党的领导问题。晚上没灯，出去看希腊影片《血的圣诞节》。
文学创作，最不能隐瞒个人的思想。
1958年12月24日星期三晴（第920天）
上午辩论屈原的人民性问题。接着李树谦老师系统地讲了人民性。
午后学习八届六中全会文件。
我想了这样一些事情：将来怎样处理爱情，应当在哪儿工作。唉，这是无所谓的。应当搞创作，我没有这方面的才能。不，可以努力嘛！比如，在作品中写我自己。这两天我很少发言了，我不如人家了。会有许多人超过我的。我总是板着面孔。有人讨厌这样，讨厌就讨厌吧，我就是这么一个人嘛。
把小赵交上来的材料看了一下。对一些问题的认识尚不足，对进步的自觉要求不够。也看不出在这次运动中有哪些进步。
对方剑秋、孙正新的处理减轻了，他们也显然活跃了一些。昨天看完电影，我说：“他们的理想就是一个小家庭啊！”小孙问：“什么？”我说：“维克多失明了之后，拒绝了海伦的爱情是一种伟大的人道吧？可是，如果这种人道要大加宣扬，非得让人知道：这是了不起的呀！你想想这种人道是高尚的吗？”
1958年12月25日星期四阴（第921天）
今天去北陵修热电站。穿上我的劳动服，觉得不自在起来。干起活来以后，心中满是快乐。体力劳动使人平等了，这里没有金钱的目的而互相拆台，成了快乐的源泉。
出发的时候，连长王作昌说：“这，踢踢沓沓的，像什么？老和尚似的，好好走，歌要唱起来，是战士就得像个战士的样子，以后要特出注意。”这最一句话，是王作昌经常讲的。大家就歌了唱起来。
水沟有五米多深，地冻了，要分两层、阶梯式的往下挖。丁国文说：“昨天老师干了一天，才挖下两块。挖出来的土又滚到沟里去了，拿不上来。我叫来三个人，在土篮上拴了三根绳子，吕云霞在对面，我和李长庆在这边，喊了声拉，土篮便拽到沟帮上了。”
深津也来了，大约怕弄赃了手套，手都冻红了，也不肯戴上。我把手套给了她，她自然不肯要。午间每人五个馒头，一些咸菜，虽然在野外，吃得还很香。
下起小雪来。草地上烧起一堆火，大家围在一起打闹着。别班有十几个人向上拉大土块，呼着号子。大中说：“这是电影难取的镜头。”
晚上到校部听刘汉清书记关于生活问题的报告。
1958年12月26日星期五晴（第922天）
这点体验不知从何而来，爱情的融合，需要能把性格融在一起的那种同情。
午后听报告，讲时事。沈报总编辑做的。就便到学生科把小赵的档案看了一下。
晚上看墨西哥电影《被遗弃的人》。
1958年12月27日星期六晴（第923天）
午后在党委会议室开会，关于治保工作。的确，我的警惕性不高，当治保组长把自己的衣服都丢了。
回来的时候，正值支部大会，关于给团员处分的事发表了。孙正新不虚心，事实证明我对了，选举和小孩穿不上裤子的事就是有的嘛，问题在怎么看。在会上他没表示态度。把他开除得了，把我气坏了，老梁有点恼火。
晚上到书店去，拿起杜鹏程《在和平的日子里》，我一气看完了50多页，把我吸引住了，这是因为我愿做一切努力，能使我的精神能和先辈阎兴的精神更接近。
1958年12月28日星期日晴（第924天）
与高中同学倪凤鸣徒步走到太原街，他在经济系搞培训。我没穿棉鞋，冻脚。我问他有无女朋友。他嗫嚅着，最后对我说了实话。“刚来的时候，我也没注意。但她干什么都跟着我。有一次到北陵去，大家都到陵里去玩，我没进去。她说：‘我上次去了，还去干啥？’我俩就绕着北陵走了一圈。她谈起她的家庭出身，后来又看了场电影，11点才回去。从那以后，她就非常在意我，从白泥矿劳动回来治病的时候，她把她的被拿来给我盖，又要拿钱给我买秋裤。最后一次对我非常冷淡……我问她：‘你是什么人？愿意好就好，不愿意就拉倒……’她说：‘我还年轻，不需要爱情。我认为异性之间应当有友谊。’我是小组长，这次对她的鉴定不好……”
我说：“你心胸也太狭窄了。”
在联营公司买了双球鞋。回来的时候又到图书馆去看《萌芽》杂志。有一篇谈写作经验的文章，说到要热爱生活，对我很有启发。
1958年12月29日星期一阴（第925天）
上午讨论文学史的主流问题。午后谈学习六中全会公报的体会。晚上开支委会，布置了新一年的工作。年前要找许多人谈话。大家一起研究了季振英的思想情况。准备几个支委轮流找他谈话，帮助他，免得拿到支部大会批垮了他。
外面响起了爆炸声。原来是新开河那边省人委在放焰火。感情忽然沸腾起来，用力把桌子锤了一下。
把身边的事情纪录下来，这可以帮你热爱生活。
1958年12月30日星期二阴（第926天）
难道我有私事不能向人告明吗？没有。我的情感能够真诚地回答我。但这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很愚蠢？怕别人冷漠我，因而不那么自信？
早晨和王大中一起从教室出来，我问他对我的意见。“你近来有些消沉。”他说。原来我在辩论会上的沉默有了反应。当我在有发言的时候，我就不相信自己的智力，因而有些自卑感了。
午后，我去参加新党员宣誓大会。当国际歌奏起来的时候，那种雄浑、豪壮的音响，使精神突然神圣起来，血流好像因激动而加快，眼睛也潮湿了，想呐喊，想搏斗……十月革命的壮丽画卷出现在眼前。我对老梁说：“我们多咱能站在这里宣誓呢？”
我不能埋怨自己，我觉得自我谴责太过分了，缚住了我的手脚，反而从一个促进派变为一个保守派。原来是信心不足的缘故。个人主义已经把我塑造成这样一种形象，那么，只有彻底打垮个人主义，才能把自己从旧我中解放出来。
姑娘们的手很巧，把教室布置得很漂亮。挂在顶棚中央的綵纸向教室的四处伸展，另一头接在太阳灯上。仙女飞天的采纸贴在窗上，门上的玻璃上和图案用方形的图纸剪成，中间还有一条龙呢。
小赵昨天给我一张贺年片，要我更早地加入党组织。我给鲍景翔写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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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2月31日星期三晴（第927天）
人们经历了不寻常的日子，愉快、兴奋、悲哀、恐惧，总之，心情是异样的。
上午学习毛主席的《“讲话”》，到第三节就散了。我把住宿人员名单抄了一下。每当公布一件要大家去做的事情，仿佛就像我向别人请求什么同情和援助，很不自在。“看大家有无意见，如果没有，就这样执行。”
宿玉堂叫我与他合奏一曲《三潭印月》，之后去洗了个澡，就吃午饭了。
午后扫除，大家没什么事情，我把衣服上沾的饭浆擦掉，大家称这是“辽大校徽”、抢饭风气的标志。
吃晚饭之前，大家在191寝室集合。贾继英要回家结婚。几个人买了个小镜子送赠，却有更多的人要把自己的名字写上去，只好买个大点的。老贾买了几瓶酒送给大家。他走出屋子的时候，我说：“祝你幸福！”蒋文思割阑尾炎回来，我和小张扶他进了饭厅。
去晚了些。别的班把桌子都占上了。十二班又倒了几张桌子给我们，每个人一个菜，白菜炖肉，一个拼盘，在桌子上排开来。同学们高举酒碗，互相谦让，碰出顿浊的响声。老梁老丁都要跟我干杯。喝了两口，有些胃痛，便专心吃起饭来。因为等得久了，几个人有些不耐烦。十一班的周传久喝得酩酊大醉，嘴唇向下松弛着，满脸污汗，头发盖住了半拉脸，粘在脸皮上，鼻子像被淹没似的，短了许多。他并不罢休，张着大嘴，一门往肚子里灌，闭着眼睛，人咕咚一下跌在凳子上。
我说：“老梁你看。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本相又露出来了。”
广播室不得不宣传了：“同学们！酒我们准备得很多，但不要喝得太过，要爱护身体！不要忘了交钱，如果不交钱，这笔损失是无法弥补的……”
深津的父亲有病，没来吃饭，支部派宿玉堂去慰问，还没走出去，深津就来了。我给她盛了一碗饭。她显得很不愉快，说：“爸爸得了肺炎，还发烧呢！”
我回到教室，把给家里的贺卡写完。一连接到四封信，是鲍景翔、周临炳、崔保堂、李显亭寄来的。我也给小赵、深津、张峰德、岳广和、董淑玉发了贺年片。根据他们每个人的情况，说了些鼓励的话。
桌子沿教室四壁排成个方形，每张桌子上铺了一张红纸，放了几块糖。细心的人用五只苹果摆成个塔型。
姑娘们还没来，听说是在化妆，唯有潘常静坐在教室的门口，有外班来送贺年卡的，便去回祝一番。王金苓的爱人来了，邀他来参加晚会，进来后，大家鼓掌。姑娘们跟在后面，个个抹着口红，羞涩妩媚的样子，进门来还不敢抬头，各自找了坐位坐下来。陈绍英的衣服算是最高贵的了，浅蓝色的缎子，缀着几朵牡丹花，叶子还是金色的呢，想是她母亲的衣服改做的吧？她不敢穿在外面，另罩了一件衣服。能势穿着灰色带青方格的外套，眉清目秀的样子。
晚会开始了。老梁讲了话，谈到了青年人的新年如何。王德福唱也《十不该》，老由谈了应当慢慢地进步，小张谈了今天是他入团三周年，各个是惋惜多于满意。有人喊道：“应当先请客人来个节目！”
张贵玉站了起来，人兜里掏出一些棉布片，说：“这是我们工人新创造的产品，请学文的同学多多来歌颂工人。然后，蒋文思检举了我们，说我们的演奏很出色，《三潭印月》的琴声就在教室里响起来。
大家读起诗来。郭铢的诗写了全国各条战线的跃进景象，最后说自己今年落后了，过年要赶上。潘常静和董淑玉读了《十五年的展望》，其中讲到去日本与能势良子见面的情景。不过，大家都认为她将来是个有成就的人物。张峰德的儿歌写得不错。王作昌用乡土小调唱了个歌儿，内容却是请求别人来唱歌的。我朗诵的诗是：
毛主席像墙上挂，
红灯结綵满屋霞。
赞美青春光辉，
畅谈丰收隹话。
歌舞直到天明，
来！我们把1959
第一颗太阳请到家！
个人主义王国，
早已成废垣烂瓦，
毒瘤未除，
我洗涮又洗涮。
生活炼红了我的心，
我什么都不怕。、
我不懈地斗争、斗争，
共产党员的名字，
将给我的生命当家！
小胖栾文彦的节目很精彩，自唱自弹，舌头弄出三弦音，满像的，大家说这是卫星节目，叫丁国文领着到外班拜年去。
本片支部滕书记进来了，给大家拜年。大家拥护他唱歌，他重复地说了几句“还是把古典文学讲义编出来！”唱了个《在那遥远的地方》，好嗓门儿。
王作昌每年都来一段大秧歌。
到九点半，晚会结束了。我们本来想去学舞。我说：“为了改变性格，我们应当去学舞蹈啊！”小赵和广和都同意了。不过，还没开始学，我们就到了游艺室吹球，得了几块糖和书箋、画片。
2017.12.11.录完
2018.11.27二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