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牛虻13

　　嫂子晚上回来后，见到躺在床上睡觉的我，二话不说就把我拉下床，然后冲着我堂哥说：“你个挨千刀的，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带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带回来也就算了，你怎么还让他睡在我们的床上？”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看见自己坐在房间的地板上，看着我堂哥，也看了看旁边正气头上的嫂子，我大概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堂哥对着大嫂说：
　　“你小声点，你还怕邻居不知道吗？”
　　“都习惯了还怕人家不知道？你有本事你就赚钱回来养活我呀，你要是有钱，我天天坐在家里给你好脸色看，可瞧瞧你这衣冠禽兽，连钱都赚不了还学人家耍酷，你还真把自己当高富帅了？就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子，也不拿镜子照照，你配吗？”
　　“嫂子，你先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你滚一边去，一帮寄生虫，来这里的人都喊我嫂子，你别跟我嫂子来嫂子去的，老娘我不吃这套。”
　　“那你想怎么样？撵他走还是一起把我们撵走？”
　　“造反了你？竟然敢顶撞我，我再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还真把我当你的绣花枕头了。”
　　大嫂拿起旁边的镜子使劲往堂哥的脸上摔去，被我堂哥闪过了，然后她又拿来桌上的化妆盒，可是她马上意识到不对，又重新把化妆盒放回桌子上，之后才捡起地上的手电筒砸向我堂哥，手电筒砸了我堂哥的身上，然后落地之后发出哐地一声。我趁着嫂子不注意，上前就把嫂子给治住了，然后就对我堂哥使了个眼色，堂哥就进屋来对我一顿臭骂和拳打脚踢，我在心里想，演戏至于要演那么逼真吗？堂哥的脚踢到我肚子上让疼得我嗷嗷乱叫，嫂子脸上得意现形了，她冲过来就给我一把掌，然后对我说：
　　“你就这样对待你嫂子的？”
　　“你胆子也太大了，我真不该带你回来，你竟然连你嫂子也敢……也敢……”
　　堂哥一时想不出该用什么词语表达出这种情景。
　　“你敢欺负你嫂子，真是活腻了。”
　　我被堂哥按在地上，嫂子似乎气也消了。
　　“你还算有种，敢替我出口恶气，你给我狠狠地打。”
　　“必须的，谁敢欺负我老婆我就跟谁急。”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我缩着身子避而不及。
　　“好了，你就放了他吧，他也怪可怜的，你别把他打死在我们这里。”
　　我才得以从地上爬起来，我拂去身上的尘土，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子没有被弄脏，我脸上也没受到攻击，心里才感觉到有些宽慰，可是我的肚子还在生硬得疼。
　　“嫂子你真打错人了，我真是你的弟弟。”
　　嫂子用眼睛打量了我一番，然后慢悠悠地说：
　　“你们是兄弟，那奥巴马与小布什还是双胞胎呢，你说你脑残还是什么？一个长得惊险，一个还没完全进化，你还敢说你们是兄弟？”
　　“确切地说是堂兄弟。”
　　“怪不得都是一个脾气，都是靠面子吃饭的混账东西。”嫂子没好气地说，“你跑来我们这里干什么？你若把我这里当收容所的话你就趁早滚蛋。”
　　“我来这里打算住两天，给嫂子添麻烦了。”
　　“两天？在这里一天消费二十块，两天就四十，带你去玩又要花费，我养不起你这样的寄生虫。”
　　“你说得什么钱不钱的，我老弟来一次也不容易，你不乐意待见他就算了，还嘲讽一番，你这当嫂子的也太不厚道了吧。想想你亲弟弟来时，哪次不是我带去玩的，哪次又不是我花销，现在到我弟弟来了，你却置身事外了，有你这么当嫂子的吗？”
　　“反正我不搭理，你们爱咋办就咋办。”
　　“我也不管你，我办我该办的事，尽我该尽的责任。”
　　“你说得倒轻松，就你那点薪水，连自己老婆都养不活，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
　　“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
　　“怎么，有能耐了是吧，有本事你别死皮赖脸缠着我呀。”
　　“你这话说得好听，到底是谁赖着谁了？”
　　“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我赖着你了？就你能找我这样的，别人还看不上你呢。”
　　“那有本事分开过呀，互不干涉更好。”
　　“凭我的姿色我还怕找不到要我的吗？我年轻的时候追我的人一大把。”
　　“可惜你是不下种的女人，也只有我这种不打算要孩子的人才会留下你，要是别人，早把你踢开了，说得不好听一点，你去做鸡当小三都没人搭理你。”
　　“你他妈真不要脸，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是你没本事弄出来倒来怪罪我，你要是真有能耐，足球队我都给你整出来了，我的能力可不是盖的。”
　　“当然不是盖的，可惜盖不住，才流产了好几次而已，也不见哪个男人要了你，到头来不也是缠上了我。”
　　“就你低贱，就你恶俗，就你慈善，所以才要了我，你是不是感觉你老婆被人干了你很过瘾呀？”
　　我从旁边看着堂哥和我嫂子在骂战，我也不好插话，两边我都惹不起，我只好退到门外的石凳子上坐着，可是他们的吵架声依然在四周持续扩散着。
　　“那你整天一副瓜子脸对着我，你也很过瘾呀？这样的日子我受够了，你要真是打算这么过下去，咱们随时都可以一拍两散。”
　　“你想得美，我不把你折磨得半死我是不会撒手的，你个挨千刀的，你以为我不懂你那些花花肠子？你经常去的那间发廊里以前有我的一个姐妹，你以为你的事能瞒天过海了？告诉你，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把我甩开。”
　　“你他妈的还讲不讲理了？我是去嫖娼了，嫖了又怎样？总好过你吧？你以为我真相信你说的鬼话？你卖清纯给谁看？也就是见我好欺负你才得逞，我现在真后悔把你这女人娶了。”
　　“我怎么卖清纯给你看了？”
　　“我认识你时，你不是卖清纯说你大学刚毕业做了流产又被男朋友甩掉了吗？我他妈的当时我还信了，可是后来我的哥们告诉我你原来是夜总会的三陪女，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连我最好的朋友都曾经上过你，你他妈的让我不明不白地就做了孙子。当初我还提议说办酒席，被你婉拒后我还感激你替我着想呢，却没曾想到你是怕在酒席上碰见你的老顾客。”
　　“就你有脸，就你道德，就你好人，想当初你没工作的时候，我不也是每天把你供着养着疼着，你拍拍你良心，自从我嫁给你以后，我可曾背叛过你？”
　　“人的一生，有些污点是永远抹不去的。”
　　……
　　无休止的争吵让我听得腻了，我坐在外面，看着门内嫂子坐在地上哭诉，堂哥则在里内抽着闷烟，看着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烟气萦绕在他旁边，我在心里为他感到同情。
　　嫂子的高跟鞋已经不知被她甩到哪里去了，她头发也垂了下来，那头被染得泛黄的头发披散在她肩上，映衬着因她的哭泣而颤抖的双肩，我也感觉到她内心的痛苦与无助。她直接坐在地上，她下班仍穿在她身上的正装也已经脏了，尘土在她黑色的裤子上附上了一层白灰，她熟视无睹，两手覆盖住她的脸，这样的形象就像是一只刚打了败仗的母鸡。
　　堂哥蹲在嫂子的对面，他也不拿眼睛看嫂子，只是在默默地抽烟，他似乎对这一切已经习惯了。邻居的小孩子偶尔跑过来看着哭泣的嫂子和堂哥，然后跑回自家屋里向她们的爸妈汇报这场战役的情况。大凡别人家的大人干架，邻居一般都不会跑过去劝，也不好劝，因此都会静观其变，而小孩子此时往往会变身间谍，从容地去观看，然后回到自家中汇报她们所观看到的战果，有些小孩言过其实，有些就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惹得听得人急得想亲眼过去看，然而又不敢真正地跑过去看，就像吞了个滚烫的云吞，吐出来不是吃进去也不是，这情形不亚于看一场球赛。谣言往往也是在这时候产生，至于干架的各种说法与版本也就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国人就有这一点嗜好，都喜欢看别人家的热闹。竟然每个家庭都各有各的不幸，那就肯定会有不一样的话唠子。看别人家干架，仿佛在看新闻联播，别的国家都处于水深火热，国内却处处呈祥，使得观者忘记了自家也有不幸的时候。
　　我拦住了一个跑来跑去的孩子，然后对着他喝道：
　　“你给我滚远点，别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吊儿郎当的。”
　　“你是谁？你敢骂我，我回去叫我哥哥来扁你一顿。”
　　然后他冲着我做了一个鬼脸，跑远了后还往我坐的地方仍石子，我火了，过去就一把揪住他的衣服，然后在他屁股上重重地打了几下。那孩子先是一副还很得意的样子，他以为我不会下手过重，我边打边看着他，可以看见他绷紧着脸想忍住屁股的疼痛，直到最后他那点掘强完全消失了，他就一下子哇地哭出了声音。
　　孩子的母亲听到哭声跑出来看，我才离开，离开的时候见那母亲对着小孩说：
　　“叫你在家好好待着你尽跑出去给我惹事，那人也真是的，怎么能对小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我长大了会扁他一顿的，我让他等着。”
　　“你还嘴硬，快上楼写作业去。”
　　我重新回到堂哥住的地方，堂哥和嫂子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然后我看见厨房里有个忙碌的身影，是嫂子在煮饭炒菜，我没有走过去，而是在找我堂哥，后来嫂子见我东张西望，知道我在找堂哥，然后她冲我说：
　　“你堂哥出去提酒去了，你坐会，等会就可以吃饭了。”
　　“嫂子，真不好意思，我来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
　　嫂子瞪了我一眼，但她没有说话，只是自顾忙她的事去了，她当没有听见。我进到厨房里想给她帮忙，她连连把我推了出去，嘴里说：
　　“你出去，这活不是你干的。”
　　我看见她换了一身衣服，完全就像是一个家庭主妇。我迷糊中又想起之前我母亲每次跟我父亲吵架完了之后，她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继续该忙什么就忙什么，而我每次都想进去帮她忙的时候，她也把我推出厨房，对我说的话也是和我嫂子说的一模一样。在嫂子的身上，我记起了以前我母亲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