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冤无钱.上告无门

　　“风情雅园”项目部办公室门前，一群民工围着死难民工丁大用的妻子兰芳及几个孩子，拥堵在门口，高经理板着面孔说：“问题都跟你们讲清楚了，公司的处理决定不能更改，如果你们认为不合法，可以上更高的一级部门上告，也可以去法院打官司，你们找到我这里，也只能这样回答你们，如果不听劝告，我们就要报公安部门，让公安部门来处理你们了。”
　　高经理说话间，人群外挤进来一民工，此人正是事故当事人，当天操作塔吊的民工祥子，他蹲在女人旁边说：“嫂子，我有罪，丁大哥的死亡是我造成的，我要负全部的责任，虽然我现在身无分文，但是，我有力气，我要把这一生打工挣的钱全部交给你和这些孩子们，我当作这些老哥和兄弟们向你保证。”兰芳说：“兄弟，这件事主要不怪你，大伙都说了，主要责任在公司一方，我不能接受你的要求，那天的情况，换成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出事故，你不要过于自责。”
　　祥子说：“嫂子不怪罪我，众弟兄谅解我，我更应该站出来负我应该负的责任，让嫂子和这几个孩子好好生活下去。”
　　在场的朝富对兰芳说：“看来祥子兄弟是很有存心的，是个善良的人，弟妹就答应让他以后帮你一手吧!”大家你一句他一句，都主张兰芳答应下来。
　　祥子又说：“嫂子，我也了解到你们的情况，你们上头有年高的老人，下面还有这几个未成年的孩子，经济是十分艰难的，所以我今天来，一是向你赔罪，二是要承担起因我而造成的伤害。”
　　民工群里有人指着高经理骂道：“你们这些黑了良心的家伙，腰缠万贯还不如一个穷民工，良心让狗吃了。”
　　高经理想还嘴，看到几个民工怒目而视挽手挽脚要动手，急忙往办公室里间躲，朝富对兰芳说：“弟妹，我们走，这里不是讲理的地方，我们找法院去。”
　　吴长工来到风情雅园大门口，正碰到一大堆民工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走进工地里，很快找到了黑子他们。黑子对吴长工说：“哥啊，这工地干不得，老板心太黑，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的工作，累不说，还很不安全，才来几天就死了人，几个钱就把家属打发走了，说理没用，哭闹也没用，很多人几个月的工资都没发下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啊！”
　　黑子摇着头叹着气又说：“吴大哥在外面帮我们联系一下别的地方，如果有去处了，我们大伙一道走。”三宝说：“工作累我们不怕，生活差也能忍受，可这安全没保障，拖欠工资，长期见不到一分钱，让我们怎样生活下去。”
　　朝富说：“这次祥子出的事故，就是对我们一个严重的警告，没有安全保障的工地不能去，违章作业的事不能做，要有自我保护的意识，人的生命是第一重要的。”
　　吴长工说：“大伙好好在这里先干着，等我找好了地方就来通知弟兄们。记住别张扬，别惹事，别让老板今天就把你们赶走。”
　　一群民工陪兰芳带着孩子去到法院，接待的法官还没听完他们的介绍便说道：“你们要打官司，需要写出书面诉讼材料，我们法院才能立案，光用嘴说不行。”
　　一民工说：“我们这些人谁也不会写法律文书。”法官说：“找律师事务所，再说了，你们什么政策都不了解，这官司怎么打，还是找律师吧，那里可以为你们代理一切事务，法院只管立案判案。”
　　
　　一群民工找到律师事务所，接待的律师说：“写一份诉讼材料需几百元钱，打官司请律师是需要花很多钱的，你们能出得起吗？”
　　听说打官司需要很多钱，而且胜不胜诉，胜多少层，结果会怎样谁也不能保证。兰芳听了如同五雷轰顶，又一个惊天霹雳从头顶灌到心窝，为丈夫鸣冤，为自己找回公道，也是根本不可能了，冤屈化着悲愤的泪水直往心里流，这几天哭够了，泪流干了，整个人像失了魂散了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活着，对她来说，人生也没多大意义，她想跟着丈夫去了，从此没有怨恨，没有悲伤。
　　兰芳瘫软在地上，口里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农民工就是有理没地方说，有冤没地方诉，这法院也是冲着钱去的，咱穷啊！没钱难于上青天。”
　　想着，她的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看看身边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又想到家中年迈的两个老人，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没有了她，老人孩子们靠谁，怎样活下去，她打起精神，艰难地站起来，拉着几个孩子说：“我们走，回家！”
　　吴长工在城里一边干活，一边四处打听工地。这年头，农村出来打工的人太多了，民工们都抢着找活干，脏活、累活、重活、钱少的活都有人干。很多单位部门要押身份证，交工作保证金，条条款款多，一旦触犯哪一条，工资一分没有，连押金也不退回。
　　我们这些穷哥们，出门时身上就没几文钱，哪来钱交押金，再说了，如果又碰到拖欠工资的部门，兄弟们怎么活下去？吴长工想着，不如给兄弟们也在城郊租一两间民舍，大伙也先去背一段时间的背兜，等找到几个钱了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兰芳带着丈夫丁大用的骨灰盒，领着孩子们要回家了，她们的家也在黔西北，是祥子家乡的邻县。
　　火车站上，祥子将一包吃的东西递到兰芳手上说：“嫂子，你想出来打工挣钱的事我心里记着的，回去后把老人和孩子们安排好，下个月的今天我就在这里等你。”
　　兰芳就要离开这个使她悲愤断肠，欲哭无泪的城市了，这里是丈夫年轻生命终结的地方，也是丈夫梦寐以求，要来打工求生的地方。在这座城市里，她失去了最亲的人，留下了深深的痛苦，她厌恶这座城市，同时，又对这座城市借以希望，希望能在这座城市里挣到养家糊口的钱。
　　火车驶出了车站远去了，祥子呆呆地站着，想着这个可怜的女人，想着那天出事的情景，想着丁大用血肉模糊的悲惨景象。祥子用拳头使劲擂了擂自己的胸口，内心感到万分的痛凄。
　　
　　吴长工找到朝富他们，讲了他这几天在城里转的情况，弟兄们听说也为他们租好了住处，大家确定马上就去辞职，跟着吴长工去背背篼。
　　朝富他们一帮民工，找到工头叶开要求结算工资走人，叶开说：“想走人，腿生在你们身上，要走各人走，想结算工资不可能，这里不是茶楼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没干满一个月，就想要工钱，当初让你们交保证金，没一个人拿得出来，好心收留你们，有饭吃，有房住，如今想走了，还想结账，不打听打听，有哪个干了几天就结工资的，不罚你违约金就算便宜你了。”
　　叶开还在强词夺理，嘴里不干不净。黑子上前几步，一把抓住叶开的领，举着拳头就要揍叶开。朝富手快，赶忙拉住黑子说：“别动手，咱有理说理。”黑子说：“黑心老板榨取我们民工的血汗，现在还没有个讲理的地方。”
　　叶开挣脱了黑子的手，边跑边说：“你小子敢造反，等着，老子叫人收拾你。”
　　过了一会，叶开带着一群穿制服的保安来了，一个个手里提着电击棒，叶开指着黑子说：“就这小子要跟我动手。”
　　朝富看情况不对，护在黑子面前说：“我们找他结算工钱，他不但不结，反而口吐恶言伤人，我们谁也没打他。”
　　一群保安看民工人多，个个面带凶相怒目而视，还有不少人手里提着木棒，一旦打起来不是这帮人的对手。保安队长不敢把事态扩大，忙招呼同伙说：“算了，算了，没伤着人，我们不管这事，收队。”
　　一群保安灰溜溜没趣地走了。有民工说：“这群恶狗是老板养的打手，过去很多民工被他们打过，今天他们来，是看到这里人多不敢下手，一旦动起手来不好收场。”
　　有民工说：“你们这点工资是要不来的，你就是到了公司里，他们会说等发工资时你再来。什么时候发工资你们也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给你，会以各种借口推脱，你白跑了几趟就不会再来了，这是他们一贯的手法，你就是要上告也找不到门，法院不立这个案，政府没一个机构管你这等闲事，就是到了劳动部门，他也没说不给你工钱，只是拖欠时间而己，劳动法里还找不出这一条，也只能拖着，无奈，只好作罢。”
　　朝富怕黑子他们再生出事端来，便对大伙说：“看来我们这段时间是算白做了，谁叫我们走这黑窝呢，谁叫我们是农民工呢！忍得一日之气，免生百日之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