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母女重逢

　　周末早晨，教师公寓里面的小广场分外热闹。
　　看见张蕴含提着菜篮走过来，晨练的人们纷纷和她打招呼：
　　“张老师早，今天这么早就买菜啦？”徐阿姨一边说话一边撞大树。
　　“天宇呆会要来。”
　　“张老师您真幸福。雪儿走了十多年了，乔大夫还一直对您这么好，我们的亲儿子也赶不上他呀。听说乔大夫升官了，是吧？”张家阿婆的话里明显透着羡慕。
　　“可不是嘛。”张蕴含乐呵呵地说，“我们天宇当副院长啦。”
　　“真是后生可畏啊！”徐阿姨由衷感叹。
　　“唉，可惜我家雪儿命薄，没福气啊！”张蕴含叹了口气。
　　“张老师，别难过了。生死有命，走了个女儿，多了个儿子，老天待您也算公平啦。”李老师还是一如既往的乐观。这李老师退休前一直跟张蕴含搭班，老伴很早就走了，一个人将两个孩子带大成家。
　　“唉，不难过了，难过也没用了。这些年来,我就盼着天宇有个好的归宿。昨天他妈打电话给我说天宇要结婚了，把我高兴的呀，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是吗？”李老师的语气透着惊喜，“这年轻人心重，孤单了十多年，也该成个家了。恭喜您了，张老师，乔大夫一结婚，您又多了儿媳妇了。”
　　“托福，托福。大家先练着吧，我得回家拾掇拾掇，天宇今天要带个女孩子给我看，应该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吧，说要给我个惊喜，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回见啊。”
　　“回见。”
　　“回见。”
　　张蕴含回去了，晨练的人们却对乔天宇要结婚的事意犹未尽。尤其是二单元205室的徐阿姨对乔天宇未来的妻子有着颇多联想……前年徐阿姨心肌梗塞送医院急救，要不是乔天宇妙手回春，老人家早就一命呜呼了。因此徐阿姨对乔天宇分外感激，加上她同张蕴含私交甚笃，所以对乔天宇非常了解，病愈后徐阿姨竭力撮合天宇和自己的小侄女结婚。徐老太太的小侄女是舞蹈老师，人长的是没话说，而且品行极佳，张蕴含甚至打算认那姑娘为干女儿。可是乔天宇连面都不肯见，他在电话里对张蕴含说：“妈妈，您替我谢谢徐阿姨，如果我心里想着夏雪和别人结婚，那么这样的婚姻注定是悲剧。如果我哪天真的愿意结婚了，那就证明您真的多了个女儿。”
　　乔天宇一番话说的张蕴含唏嘘不止，也让徐阿姨非常感动。婚事搁下了，乔天宇的故事却在教师公寓传开来，善良的人们都希望这个优秀的年轻人能早日跳出情天恨海，给自己寻一个好的归宿，希望他早一天给孤苦的张蕴含领来一个新的女儿。现在他终于要结婚了，大家怎能不为他高兴呢。
　　
　　更高兴的是乔天宇，想到艾利斯就要和自己的亲生母亲相见，夏雪妈妈再也不会孤单了，他情不自禁对冥冥中的夏雪说：“夏雪，妈妈终于找到了夏雨，现在除了我，你还多了个姐姐替你在妈妈面前尽孝，你就放心吧。”
　　艾利斯心里却是悲伤多于喜悦：长到二十八岁才知道对自己关爱有加的母亲不是自己的生母，当自己和父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在美国享受天伦之乐时，生身母亲却孤单一人忍受着丈夫的无情和中年丧女之痛，独自孤苦度日！作为女儿，艾利斯心里的歉疚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
　　艾利斯到市里最高级的商场买了一大堆礼物送给母亲，车子的后备厢都放不下了，只好放到后排座位上。
　　天宇笑着说：“艾利斯，早知你这么大手笔，我就该买一辆小卡车。”
　　“不许取笑我，乔天宇，你不明白我的心情，我希望我的礼物能减轻我对母亲的愧疚。”
　　“你错了，艾利斯，再多的礼物也抵不过你给母亲一个深情的拥抱。你父亲离婚后很快就带你去了美国，你爷爷奶奶也搬了家，你妈妈好不容易找到他们，却再也没有见到你。特别夏雪走了以后，你妈妈更加想念你，我也曾帮她在互联网上发寻人启事，可是没想到你父亲和你都改了名。”
　　“哦，上帝啊，我和爸爸都对妈妈做了些什么啊！”
　　“别难过了，现在还有什么比你们母女重逢更让人高兴的呢。走吧，妈妈一定等急了，我只说带个女孩子让她看看，没说你就是夏雨。呆会妈妈见了你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乔天宇，你让我敬佩，更让我感动！我妹妹不在的这么多年，就靠你照顾我妈妈了！真的谢谢你！”艾利斯眼睛湿润了，她由衷地感激乔天宇。
　　乔天宇转头冲艾利斯笑笑：“客气了吧，其实我们是一家人，我是妈妈的儿子，你是妈妈的女儿！”
　　“是的，乔天宇，你这个儿子比我这个女儿对妈妈还好！不过，妈妈上了年纪了，过于兴奋会让心脏吃不消的。你这个专家今天不预先告诉妈妈，让妈妈有个心理准备，这样的惊喜妈妈能承受吗？”
　　“放心吧，我当妈妈的儿子已经十多年了，我们一同经受了失去最心爱的人的痛苦，我比你了解妈妈，她是个勇敢而伟大的母亲。”
　　正如乔天宇所了解的那样，张蕴含不但是个勇敢而伟大的母亲，还是一个睿智的老人。当她打开门，看见微笑的乔天宇和热泪盈眶的艾利斯时，老人迟疑了片刻，便伸手将艾利斯揽入怀中。
　　“雨儿！”
　　“妈妈！”
　　骨肉亲情，血浓于水，无须更多解释，母亲即认出了离开二十七年的女儿。母女二人泪如雨下，乔天宇的眼睛也湿了。为了不打扰这对久别的母女，他悄悄躲进夏雪的房间。
　　虽然时间过去了十多年，可夏雪房间里依稀还留有少女的馨香，永远十八岁的夏雪在书桌上对他巧笑嫣然。一颗男儿泪落在像框玻璃上，摔的四分五裂，也模糊了少女美丽的容颜，模糊不了的是乔天宇心中对女孩的记忆。
　　
　　高二的那个暑假，一天傍晚，夏雪赶天宇回去吃饭看书。
　　“天宇，你好回去了。”
　　“再陪你一会嘛，就一会。”
　　“哼！”夏雪瞪天宇一眼，故意撅起嘴，“腻腻歪歪，婆婆妈妈，我最讨厌男生这样了。你再磨叽，我可要考虑换男朋友了。”
　　“哼！”天宇也学夏雪的神情，“换就换，不稀罕。大丈夫何患无妻！”
　　夏雪笑了：“去，还大丈夫呢！自律性这么差！”
　　天宇握住夏雪的手，亲吻了一下，说：“雪儿，不要上纲上线嘛。我不是大丈夫是什么呢？难道你喜欢娘娘腔？”
　　“别瞎扯。”夏雪抽出手，斜躺下来，看着天宇，“万一哪天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也一定要幸福，像现在对我这样对另一个女孩！”
　　“你才真是瞎扯。”天宇揪揪夏雪的鼻子，“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我只爱你！”
　　“我没说你不爱我的，天宇，我说的是万一，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一定要像对我一样爱另一个女孩，那样你才能幸福！”
　　“……”天宇还没说出来，就被夏雪掩住了口。
　　“答应我，我说的是万一嘛，你必须答应我，不然我生气了！”
　　“好了好了。”天宇摸摸夏雪的脸，“不能老生气，生气就不好看了。我答应了，你怎么奖励？”
　　夏雪笑了，抱着天宇的脖子，亲吻了他一下。天宇突然发现夏雪那天的笑容特别甜美，甜得他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
　　
　　不知怎么的，天宇想起无心无语留在他博客上的一段话：
　　“生命是短暂的，真爱却是永恒的，可是无论如何忠贞的爱情都无法抗拒生命的脆弱，所以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相爱的两个人正值韶华却天人永隔。天堂的那个人带着爱情永恒了，却再也无法体会爱人的心有多疼。逝者如斯，生者情何以堪？我认为最好的疗伤方法是将逝去的爱人忘记，将永恒的爱情深藏，勇敢的将满心伤痛晾给明媚的阳光，接受下一段爱情，将生命之光重新点亮。那时，即便天上的旧爱有知，也会为你鼓掌，因为他（她）是真的爱你。”
　　是吗？天宇忽然想起这个无心无语说的意思跟夏雪在那个傍晚说的意思其实异曲同工。夏雪当时应该是知道了自己来日无多，才说“万一我们不在一起了，你一定要像对我一样去爱另一个女孩，那样你才会幸福”！
　　夏雪，夏雪，难道这个无心无语说的是对的，如果我开始一段新的爱情，你真的会为我鼓掌吗？
　　“会的，天宇！”夏雪的声音再次破空而来！
　　看着照片上那个保持着永恒微笑的美丽女孩，乔天宇终于明白，无心无语的观点是正确的。因为夏雪爱他，自然希望他有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幸福的人生。
　　又想起失踪的朱紫馨，乔天宇叹了口气，伤感的心愈发柔软！
　　
　　午饭后，艾利斯说要搬回家和母亲一起住，乔天宇便带她回去取行李。
　　车子停在乔家门口，艾利斯按捺不住和亲生母亲相认的喜悦，下了车就挽着乔天宇的胳膊蹦蹦跳跳，快乐的像一个小女孩。乔天宇掏钥匙开门时，艾利斯垫起脚尖，在乔天宇脸上亲了一口。
　　乔天宇笑着说：“艾利斯小姐，这里是中国，你现在是夏雨，我前女友的姐姐，所以，你是不可以吻我的。”
　　没想到调皮的艾利斯又亲了乔天宇一下。乔天宇正哭笑不得，门开了，李雨凝冲出来给了艾利斯一记耳光。
　　艾利斯蒙了，问乔天宇：“这女人是谁？她怎么在你家里？她是不是疯了？”
　　李雨凝反唇相讥：“你才是疯子，光天化日之下亲别人的老公，不知羞耻！告诉你，打你还是轻的。”
　　“李雨凝。”乔天宇气得脸色铁青，“你太过分了，请立刻给艾利斯道歉。”
　　“乔天宇，你别欺人太甚。我凭什么给她道歉。让我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而无动于衷，你也太小看我了吧？”雨凝依然气势汹汹。
　　面对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乔天宇知道多说无益，他对艾利斯说了声对不起，叫她等他一会，便拖着李雨凝来到车子跟前，打开车门，将她塞进去。
　　“你干什么乔天宇，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的新别墅或是康乐小区，由你选择。”乔天宇冷冷地说。
　　“我想去看你的新房子，你妈说已经装修好了。”李雨凝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不劳你关心，那是我的房子。在结婚之前，我不想让你进去。另外，请不要藐视婚姻法，在我们登记之前，请不要以我的妻子自居。”乔天宇面无表情，眼睛直视前方。
　　到了康乐小区，李雨凝气鼓鼓地下车，头也不回。看着她走进小区里面，乔天宇掉转车头往回赶。
　　
　　乔家，乔天宇母亲正用冰块给艾利斯敷脸。看见儿子回来了，母亲忍不住埋怨：“小宇，雨凝这孩子也太鲁莽了吧，出手这么重，好象有着深仇大恨似的。我看这姑娘心态有问题。你可得考虑清楚了再决定要不要和她结婚。”
　　“什么？乔天宇你要和那个疯女人结婚？哦，不可思议，我看她和我妹妹根本没有可比性。乔，你这么优秀，她配不上你，真的。”
　　乔天宇无奈地笑笑：“不说她了，艾利斯，我真的很抱歉。我们还是走吧，别让妈妈等急了。”
　　临开车了，母亲又追出来说：“小宇，带点冰块去，艾利斯的脸还得冷敷一会。”
　　“妈。”乔天宇忍不住笑，“人家现在找到亲妈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你这个妈妈想到的做到的，那个妈妈也能做到，你就放心吧。”
　　“谢谢乔妈妈。”艾利斯笑着冲乔母抛了个飞吻，对乔天宇说，“你妈妈真可爱。”
　　两人似乎都忘记了李雨凝带来的不快，兴冲冲地赶回教师公寓，却吃了个闭门羹。正纳闷呢，电梯门开了，张蕴含牵着一个小女孩走了出来。
　　电梯外的两个人目瞪口呆，张蕴涵看见他们奇怪的表情连忙解释：
　　“这是周老师家的邻居，小孩的妈妈病了，便托周老师代她到幼儿园接孩子，偏偏周老师没空，又委托我去接。这不，怕你们进不了门，我就先回来看看，再给周老师送回去。”
　　张蕴含说了一堆，乔天宇只记住了一句“小孩的妈妈病了”。他一把抱起小孩：“囡囡，妈妈怎么了？我是乔叔叔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囡囡不吭声，只是紧紧搂住乔天宇的脖子。
　　“囡囡？”张蕴含若有所思，“天宇，你怎么知道她叫囡囡?这孩子是……”
　　“妈，她就是我治好的那个小患者，那个象夏雪的小孩。”
　　哦，张蕴含恍然大悟，怪不得每次见到这孩子就觉得面熟，因为乔天宇给她看过照片。只是小孩子长的快，又没有留心过，所以一直也没联想起来。
　　艾利斯看到囡囡，心里掠过一阵奇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