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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湖乡夜晚

作品名称:远去的洞庭湖      作者:徐克映      发布时间:2018-12-12 18:17:31      字数:4588

  床上铺的是芦苇杆,芦苇杆上面铺着干燥蓬松的稻草,躺在上面软乎乎的,感觉蛮舒服。
  男生住西头,女生住东头,堂屋的门朝湖的方向开的,是原色杉木双合门。房子地势高视野开阔,不远处就是浩淼苍茫的洞庭湖。堤坡下去不远是湖岸,岸边长满剑一般的菖蒲和妖娆摇曳的芦苇;湖滩上嫩绿的红芭根,密密实实像盖着一层厚厚的地毯。每间房开了个木格吊窗。白天往里面用草绳吊起,通风采光,晚上放下来,里面有个小木栓栓住。
  看热闹的人们散去,天慢慢黑下来。虽然经过一天劳碌奔波,处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几个年轻人没有一点睡意。看看外面深不可测的黑漆漆的夜空,再看看简陋至极的房子,心里不免空空落落的。几个人来自不同的街区,上的是不同的学校,彼此之间还不十分熟悉。可是,此时此刻,身处异地他乡,身边没有家人,没有明亮的电灯,只有昏黄的煤油灯,只有还不太熟悉的几个“同是天涯沦落人。”茅草屋子里显得空荡,四周黑漆漆的,静悄悄的。不远处的湖水轻轻喧哗。他们好像身处孤岛,不由生出一种远离尘世的孤单与害怕。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企图通过眼光的交汇,心灵的探询,相互之间在寻找信赖与依托。
  人在孤独中,信赖是可以用心灵探知的。他们知道,在以后的时间里,他们将是一个生活集体,他们将迎接一种全新的乡村生活,他们之间将建立唇齿相依的关系。无形之中,互相之间觉得距离慢慢拉近了。没有任何过度,没有任何语言交流,不经意中,心与心靠近了,他们之间是一家人了。她是她的姊妹了,他是他的兄弟了,他们之间是相互依靠的一个家庭了。这种感觉慢慢地温润着这个茅屋子,温润着几个年轻男女的心。几个人此刻毫无睡意。煤油灯光下,四周墙壁黑幽幽的,散发出泥与牛粪的清鲜气味。窗外面不远处,是一大片无边水域,夜色下,湖水幽幽的,发出轻轻的“哗哗”声。随着天渐渐变黑,窗外像黑幕拉上,墨黑墨黑的。黑暗把天空遮盖,把湖水吞没,把农田吞没,把世界吞没,人就像掉进了一个黑沉沉的洞里。没有星光,不见丁点光亮,世界被浸在墨汁里,浑浑噩噩。
  身处这样一个陌生环境,恍惚有一种与世隔绝的孤寂。他们赶紧关上大门掩紧窗户,围坐在昏黄的煤油灯下。余可可轻声说:“我现在能体会到鲁滨逊身处荒岛的感觉了,孤独其实是最可怕的。幸好我们有六个人,比他幸运多了。”王小灵一脸忧愁地问:“我们以后就住在这样的屋子里吗?要住多久啊?以后怎么办?”她的担忧,很快传染给大家。小早说:“早知道是这样的地方,打死我也不会来,我宁愿在城里扫大街,掏厕所。”郭强说:“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户口都迁来了,回不去了。回去也是黑户,我们再也不是城里人啰。”听得郭强这么一说,杜司晨和王小灵眼泪吧嗒吧嗒流下来。杜司晨哽咽着问:“我们真的要在这里长期生活下去吗?这怎么过啊!”余可可说:“莫把这里想象成地狱一般。天一亮,阳光湖水明亮清澈,湖滩田野翠绿青葱。这么多的人都能在这里生存,我们怎么就不能?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有活路,就会有希望。路是人走出来的;再说,洞庭湖水这么清,空气这么好,这里的人这么淳朴,地肥水美,你到哪里去找这么一个世外桃源。上天把我们打发到这里,这也是我们的命。听天由命吧。”
  余可可其实也是硬着头皮这样说的。大家情绪低落,自己好歹是小组长,只能打起精神鼓励伙伴们:“我们还年轻,受一些苦没有什么。《牛虻》中的亚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尓,你们大概都知道吧?他们经历了多少苦难,受了多大的罪。他们仍然有那么精彩的人生!我爸爸常跟我说,上天是公平的,给了你苦难,也一定会让你尝到甘甜。我们现在面临人生的第一课,艰苦或许刚刚开始呢。”
  王小凌发现屋里少了一个人,问郭强:“李韦良呢,怎么不见人了?”
  郭强喊:“李韦良,你在哪里?!”
  周小早也跟着喊:“李韦良,你不是要请我们吃发饼吗?怎么躲起来了?”见没有回应,纳闷地说,“刚才还在呢,莫非到外面去了?”杜司晨和王小凌打开大门口朝黑漆漆的地坪喊:“李韦良!李韦良!”
  余可可说:“你们到男寝室里看看,里面黑灯瞎火的,他不会是睡着了吧?”
  郭强擎着煤油灯回到房里,李韦良果然蜷缩在床上,那个纸箱搁在床头,占去了一半的位置。他并没有睡着,依靠着纸箱,一脸的忧闷凄惶。看见伙伴们进来,慢慢起身,打开旧皮箱,拿出一个纸包,郁郁地说:“你们吃发饼吧。”郭强问:“你这是怎么啦?一个人躲在黑屋子里做什么呢?大家一起聊聊天多热闹。”
  李韦良默默摇摇头,重复一句:“给,你们吃发饼吧。”
  小早调笑道:“性交先生还蛮守信的,真的要请我们吃发饼了。”说着夺过李韦良手里的纸包说:“来来来,大家不用客气,每人一个。”
  李韦良看着小早恳求说:“小周,别这样叫我好不好,实在不文雅,太难听了。”
  站在暗影里的余可可说话了;“周小早,你这样欺负人家是很不道德的,做人就不能厚道一点吗?”小早看见其余两个女生也用责备的眼神看他,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王小凌同情地看着李韦良说:“你不能一个人屋里躲着呀,到堂屋里去吧,大家一起说说话,热闹一些。有什么心思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不就化解了。”
  李韦良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我想明天回去......”
  郭强说:“回去?没毛病吧?户口都迁来了,回去吃什么?家里能养活你吗?”
  李韦良愣住了。是啊,没有了粮食户口,凭妈妈在街道工厂二十来块钱工资能养得活他吗?他无可奈何地说:“也是啊!可是我不比你们,我这人太笨,什么事情也做不来,来到这里后心里更没底了,心慌。”
  余可可本来觉得这人讨厌,见他这般模样,心有点软了,开导他说:“你好歹是个男子汉啊,总比女孩要强一些吧。谁愿意到这里来啊?既然来了,就该做吃苦的打算。回去?丢脸啊!”
  大家一阵劝说,李韦良低落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大家又闲聊了一阵子,夜深了,都有些疲倦了,余可可说:“睡去吧,天不早了。”
  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女生们蜷缩在床上,放下蚊帐,躲进了蚊帐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夜,不免心生害怕。有一层纱帐遮拦,似乎多了一些安全感。外面黑黢黢的,屋里油灯昏暗,隔着牛屎泥的墙,外面虫蛇闹得嘈杂,听起来令人心里发毛。
  不知什么时候屋子外面开始热闹起来。不过,那种热闹比寂静更可怕。蟋蟀的叫声,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还有水蛇的“嘶嘶”声此起彼伏。那些声音十分诡秘,仿佛地缝里钻出来,冒着丝丝冷气,盘旋在墨黑的夜空里;后来青蛙也加人了合唱的阵营,而且越叫越起劲,成为了喧嚣世界的主力军。千面万面蛙鼓鸣响,声势之浩大,声音之宏亮犹如狂风推浪,一阵高过一阵。
  夜越浓,蛙鼓声越来越起劲,叫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闹心。蛙声有粗有细,有强有弱,交织成立体混响。“呱呱呱”声音沙哑浑浊,透着苍凉,那是大龄老蛙的叫;“刮刮刮”声音辽亮高亢,显得兴奋激越,那是年轻蛙们在煽情欢唱,为了爱情,为了异性,卖力高歌;“咯-咯-咯”声音稚嫩尖细,停停歇歇显得中气不足,幼蛙们也跟着凑热闹。铺天盖地的蛙鸣,像浪涛,一层一层盖过来,对于初到湖乡的年轻男女,这充满怪异而又黑沉沉的夜晚非常恐怖,惊心动魄。接着,一个尖厉的叫声撕开蛙鼓的合奏,“苦—哇!苦—哇!”落沙婆鸟扯开喉咙叫起来。落沙婆的叫声凄凉酸楚,宛如一种利器划过玻璃,那声音令人心尖颤栗。一个叫声响起,一个接一个跟着叫了起来。“苦——哇,苦——哇!”那声音有点像婴儿啼夜。不过更悠长更忧伤,又像怨妇悲伤的长调,十分凄楚,听得人心惊肉跳。
  王小凌蜷缩在床角,隔着蚊帐对余可可说:“余姐姐,我害怕,你过来好吗?”杜司晨也颤抖着嗓子说:“这是什么叫啊,是鬼吗?”余可可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叫,应该不是鬼吧?小杜,你也过来吧,三个人在一起就会不怕了。”三个女生大气也不敢出,依偎成一团。她们头一次听到荒野里发出的古怪声音,陌生而恐怖,听得人头皮发紧汗毛倒竖。她们挤在一起,互相壮胆,屋外面瘆人的叫声让她们心惊肉跳。浓重夜色里仿佛暗藏着无数鬼魅幽灵,让人心里发憷、惊慌。屋子外面各种奇怪的声音,和着浓墨一般的黑暗,仿佛要将他们和着这个并不牢固的茅屋子淹没。她们颤颤兢兢挤在了一个床上,偎在一起紧紧闭着眼睛,用掩耳盗铃的方式抵抗恐惧。
  夜已很深了,女孩们太疲倦了,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不知不觉入睡了。
  突然,余可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她看见一只手在摸格子窗的小木栓;黑暗中还有一对眼睛,幽幽地闪光。霎时她吓得汗毛一根根竖立起来,心蹦到了喉咙,干涩的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用手扯扯身旁的杜司晨,杜司晨朦胧中睁开眼,看看余可可,余可可用手指着窗户。杜司晨猛然看见那只手,“啊——”她惊恐地大叫起来。她的惨叫比“落沙婆”还吓人,撕心裂肺惊心动魄。叫声惊醒了西头的男生,郭强隔着房门问:“你们怎么啦?”
  杜司晨喊道:“窗外有鬼!”
  郭强有些紧张,朝李韦良喊道:“李韦良,醒了吗?”
  李韦良说:“醒了,那边叫得吓死人,她们怎么啦?”
  郭强说:“不知道,我们过去看看吧。”两人互相壮着胆走过去,隔着房门问:“你们怎么了?”
  余可可颤抖着嗓子说:“窗外有人。”
  郭强愣了一会,轻声对李韦良说:“这么黑,怎么会有人?不会是鬼吧?”
  李韦良听说“鬼”,打了个寒颤,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女生宿舍里,传来王小灵惊惶的哭泣:“妈妈,我怕,妈妈呀,我怕啊……”
  哭声那样凄凉那样可怜。哭声像钢针扎进李韦良心里,痛得身子一阵阵痉挛。妈妈?他们的妈妈在哪里?一阵酸苦涌起,堵得他直想跟着她一起哭。可是他没有哭,他怕别人笑话他。不管怎样自己是个男人,男人哭太丢脸。郭强拉住他悄声问:“怕吗?”李韦良硬着头皮说:“不怕。”于是,两人壮起胆子打开堂屋门冲了出去。天太黑,什么也看不见。郭强对着黑暗虚张声势地喊:“什么人?什么人?”声音虚虚地在空气中战颤。其实他们心里害怕,不过不想在女生面前露出胆怯。李韦良懵懵懂懂跟在郭强屁股后面冲出去,一时刹车不住,一脚踏进大门外倒垃圾的粪沊里。幸亏里面没有垃圾肥料,只有浅浅的一层水。他一头栽进去打了一个练滚,爬起来一身水淋淋的。一个黑影射箭似的消失在浓重夜幕里。
  郭强埋怨道:“你乱跑什么?冒冒失失的乱追,万一跌到堤坡下面,不折了你的腿啊。”
  李韦良抖着一身泥水,像一只落水狗,哼哼呵呵一脸尴尬。
  周小早揉着眼睛跟出来,隔着房门问女生:“你们怎么回事啊?闹得人家睡不安宁。”
  余可可打开房门拿手电筒照着一身水淋淋的李韦良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凭你这样子还能抓到鬼吗?”
  周小早挖苦道:“他一定认为粪沊里藏着鬼,所以才奋不顾身跳下去。画家,摸到鬼了吗?”
  李韦良喃喃说:“我不是怕坏人跑掉了吗?心里一急就.......”
  郭强埋怨说:“你也不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跟着瞎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杜司晨对郭强说:“你也别埋怨他了,他也不是一片好心吗?李韦良,快去换衣服去吧,小心感冒。”
  余可可对大家说:“快进屋去吧,刚才的情形太可怕了。你们进来吧,今晚怕是没法睡觉了。陪我们说说话。”
  三个男生挤在女宿舍,女生们胆子也壮多了。王小灵被刚才的情景吓哭了。她擦着眼泪说:“一定是那个岳队长。白天抓我的手时就知道没安好心。”
  杜司晨也说:“那眼睛色迷迷的,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家伙。”
  余可可说:“事情没搞清楚是莫乱猜。以后大家留个心眼吧。”
  大家坐在床边或凳子上谈论夜晚的恐怖,谈论屋外面那些吓人的声音,说着说着不知不觉睡着了。太阳照进房子里的时候,他们被阳光刺醒了,一个个都腰酸背疼精神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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