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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第828--836天

作品名称:少记风流老来看——盖壤文学日记3680天      作者:盖壤      发布时间:2018-12-11 08:57:49      字数:8589

  1958年9月22日星期一雨(第828天)
  午后在小礼堂紧急集合。冉主任动员全系师生苦战一夜,把自己的作品抄出来,作为国庆献礼,送到北京去。王桂莲说我的作品很多。我说那是反而教材,不行。晚间把两首诗抄上,写了个剧本,才开头。问题提得固然不明确,开头却十分顺利。一定得把它写出来,靠集体的力量。开头以后,把前面几句话都押上韵,弄得很流畅。连续写下去,诗味就没了。也许能改成诗剧的格式吧。
  秋夜很冷。我到宿舍把大衣披出来。宿舍里只有三个人在睡觉:罗广武、张峰德、李耀才。
  
  1958年9月23日星期三晴(第829天)
  上午睡了点觉。午后我被调去系里编稿件。作品多得很,可说是无奇不有。同学们给它设计了漂亮的封面,冉主任啧啧称道。
  今天把《山乡巨变》看完。小说以写人物为中心。作品写了人们对合作化的不同态度,描写了人物的不同命运,写出了这一运动的政治意义。作品要写得细,就要求作者在生活中关心各种事情、体察入微,这样才能把握人的心理和生活的基本规律。写得细的目的在于从细小的事物中突现出它与政治的关联意义。
  也看完了鞑靼作家阿里捷•库图依的小说——《没有寄出的信》,是一篇抒情性质的作品。书信体可以写得随便些。靠情节表现主题,容易陷入只有巧妙的安排而内容空泛,用书信方式来表现女主人的心理,这很像一条流着甘泉的小溪,灌注在小说的字里行间,使文字显得很丰满。主人公所以能站起来,一方面是由于挚爱着她的工作,忠于理想,敢于命运的担当。作者也指出苏维埃制度给妇女们带来平等的权利,使她们的生活更自由、顺利。
  我的工作做得不好。孙正新、方剑秋的整风总结仍然没有交上来。我对李长庆说,我不大敢找他们谈话。他说,他们自己抱着混的态度,你再这样迁就,那怎么帮助他们进步?可以找他们谈话,提出要求来。
  长庆说,同学们的作品所以写得不十分好,是因为没抓住生活的本质,我说,是由于思想跟不上去。
  我觉得,我的思想、态度、至于心灵,都在变化,这个变化的趋向是朴实、沉静、谦虚和自信。自我苛求的品质永远不会从我的身上跑掉。我很少有那种沮丧和悲哀了,只是有时急躁一些。
  个人主义几乎没有隐身之地。你走进图书馆阅览室,时代洪亮的号角会使你身心震荡,片刻的沉默和冷淡都会使你失掉很多东西。《文汇报》发表上海作协要求降低稿费标准的消息。在《解放军文艺》上看见一个标题,《技巧不是第一位》,再看看满墙的民歌、诗体,都在击中我所追求的东西,心中有些微微地痛。
  只有忠实地去生活。
  
  1958年9月24日星期三(第830天)
  晚上党总支召开团员大会。于国范称这是“关键性讲话”:我们准备向共产主义过渡,要大家的思想有所准备。对搞卫生、军训有抵触情绪的,当心转化为右派。“100个安娜•卡列尼娜对我们有什么用?如果我们能炼出20斤锗来,那对社会主义有多大的作用?”他说,“本二的卫生不及格,别人说他们,他们发牢骚道:‘我们不扫了,反正有一只苍蝇也不及格。’”
  会后去拉越冬和炼锗的用煤,在两孔桥。冷,我和贾继英靠在一起。于国范跟我们一起去的。他说:“文化革命对于知识分子,主要是思想改造。”
  街道居民都出动了,煤车多得很。路警牺牲了休息时间,在那里指挥。因为没等着车,我们只好回来。
  
  1958年9月25日星期四晴(第831天)
  事情很多。卫生、军训、文娱节目、写国庆文章、学习毛主席著作……俄语课没上。全班布置工作,王作昌让我全面负责。支委潘常静和梁旭昌到药学院去搞锗,支书王桂莲有病(听何华楠说,她病得很突然,昨晚听完于书记的报告后去拉煤,她就倒在床上,第二天没上课。她这种看法不一定正确,但看出,有些人对她不大同情。)开会的时候,人们坐在教室里,眼睛瞅着桌面,手翻着书,气氛不十分活跃。贾继英把去掏烟灰的名单念了一下,我发现郭铢没报名,参加军训的只有13人。丁国文抓卫生工作很负责,工作方法少一点。他组织一个五人小组,负责本班的卫生检查工作。
  午后军训,我把我的枪上的油洗了一下,是一支美式自动步枪。从军训中发现很多问题:不紧张,精神不集中。号令下达后,不能立即持枪进行四面转法,转的角度不够。托枪的时候,不能以左手把枪送到肩后,这样做非常难看,应自然,枪口不能斜。正步走的时候,六班的五统一走到标记处,连长王作昌喊“标齐!”王纯一仍然那样走,脸上有将要发作的愤怒。
  然后,几个连比赛。女生连走得整齐,甩臂自然威武,坐在地上的各连战士发出了笑声。“不要笑!不要弄枪机!”军官说。可是,笑声还是没止住。
  因总支通知各班支书和宣委去开会,我也没洗手,就去吃饭。
  “团总支大会以后,同志们反映如何?”开会时,于书记问大家,接着说,“革命的时候,总会有两种人出现。”
  会议是研究订党刊党报的问题。要各班通讯员写文章,“校报跟我们要稿,我就得找你们,这是一层压一层。”他说。
  会后,我跟本凯研究班内的思想动态。干群关系不是主要矛盾;主要矛盾是政治上的暮气,干部身上也有。
  忽然飞来一个使人振奋的消息:锗炼出来了。我们慰问了站在科学尖端的战士,向党委报捷。年级组成了一个大秧歌队,扮成工农商学兵各行人物,女同学都穿了花衣服,睡下的人也都起来了,不是那样舒畅。郭铢坐在那里,低着头,头发的阴影挡住了他的脸。
  “你扮什么?”陈本凯问方剑秋。
  “如果很远,我不想去了。”方剑秋仰起脸,面孔像是冻结了似的。
  “不远,就在校部。”
  “我不去了。”方剑秋说,又把脸埋在阴影里。
  扮农民要戴草帽,工人要围白毛巾、穿白衬衫。各自报名。由于干部的情绪很乐观,会场的气氛很活跃。
  劳动委员贾继英说:“锗,在全国,能搞出来的很少,我们搞出来了,而且是文科大学生搞出来的,更是奇迹。今后还要努力!”贾很注意思想工作:“王书记正在开会,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来祝贺,几天来他都坐在电话机旁等消息。”
  “我再啰嗦几句。”我说。“大家都很辛苦、很困,最近工作又这样多。特别是有些同学有病,张焕廷、郭铢,还有一些女同学,到处奔走。罗广武送烟灰,半路上就下车了,这些情况组织都了解,最近想想找个机会,开个会,让大家发发牢骚,批评批评,对当前的形势谈谈认识。但时间太少,也只能强调制度、纪律,大家在接收任务的时候,要顺心一些,有话以后再说。”
  就这样几句话,使同学们很亲切。散会后,小赵躺在床上说:“明天我们好好扫一下。”
  小张说:“主要的缺点是书不整齐,床底下较乱、床上、桌凳上有灰。”
  宿玉堂说:“也难怪人家说,咱们从来就没抹过那些地方。”
  我都躺下了,外面还有人在写标语。
  牺牲是不愉快的。这是因为他从思想到工作都是牺牲。其实,什么也没有失掉,不过是前途更加光明罢了。幸福不是坐下来享受,只能在斗争中产生。
  谁表现较好?隋德宏、岳广和和陈绍英。特别是深津,写文章的时候,她写了一首诗:《向富士山的呼唤》:
  你难道没听到这宏亮的声音?
  美国滚出了台湾,
  你的身边还驻扎着美国兵,
  炮火和皮靴造成你遍体鳞伤,
  你就不能喊一声:
  “美国人滚出日本!”
  你为什么沉默了?
  她可是个外国人哪!
  开会时,我曾强调把书本放下,有空就读读毛主席著作。不工作的同学统一由贾继英负责。
  蒋文思病愈回来,从家里拿来许多好吃的:蚕豆、米花酥等。
  由正达有白旗要拔。他现在好像脱离了班级,写了三个快板群就不知道如何是好。班里写的赛诗会稿子要他改改,他讲了一通自己要写的《摇篮曲》,可就是不写。他真成了伟大的诗刊编辑了。
  
  1958年9月月26日星期五晴(第832天)
  5时起床,进行大扫除。饭后化装,年级党支部领导陈引颖对大家说:“我们最好献礼是实际行动。我们决定去一部分人去操练,其余的人留下彻底进行扫除。”
  我对金大凯说:“你注意点,扫除时别到处跑,找不到你。”
  “我说清楚点儿,我往哪儿跑了?有事实根据没有?”他反驳我。
  “当然有根据了。”丁国文说,“你不领导扫除就去吃饭。”
  “饭也不让吃了?丁国文这种态度是值得研究的。”
  宿玉堂说:“不管怎样,你有几个会议没参加。”
  “哪个会议没参加?”
  “昨晚的会你参加了吗?”
  “昨晚演电影,你还不让看电影?”
  “会开完电影才开演。”
  “我去看报了,10点钱才回来。这是我主观的毛病吗?”
  “不管主观、客观,咱从事实上讲,昨天下午的会你参加了吗?”
  “昨天下午军训,哪里开会了?”
  “军训之前,你干什么来?”
  “我饭后又打扫了。”
  “我在屋里,怎么没见到你呢?”
  “我还没看见你呢!”
  “那你为什么不去开会?”
  “哪里通知开会来?”
  “俄文课班会上通知的。”
  “我不知道。”
  “那个班会你不在?”
  “在。”
  “既然在,大家知道,你为什么不知道?”
  “我吃饭后就回宿舍,看见一个人没有,我就出去了。”
  “你不是扫除了吗?怎么又出去了?你到哪就是到哪,这还怕人干嘛?”
  “啊,我想起来了,我在操场上遇到陈绍英,她说会不开了,我去看报了。”
  “她没告诉你学习主席著作?”
  “告诉了。”
  “告诉你你为什么不到教室去?”
  “我在图书馆看《矛盾论》。”
  “报上又没发表《矛盾论》。”
  “那里有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
  “当然有,可那不是我们布置要学习的呀!还有,星期天,大家去掏烟灰,你说你有病,午后开会的时候,你又到图书馆去,能看书,却不能开会?”
  “我去把一本小书还了。那天我请假了,你不知道吗?我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可是,我晚上又看见你从图书馆出来。”
  “你得弄清楚点儿。”
  “当然可以弄清楚,还可以在会上辩论呢。”
  “你代表个人还是代表组织?”
  “我代表我个人。”
  然后,我们扫楼梯。对这样不讲理的人,只能这样对付。我不像个干部的样子吗?不!苏联青年就这样,因为我不是怕损失自己才去管别人的事。
  上午没上课。我写了点日记。午间党支部召开各班团支书会议。我去了。我拿了一本新买的《山歌牧唱》,滕书记像寻找结论似的往书上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双手往脸上一抹,现出疲劳的样子。他大约几夜没好好睡觉了,领导搞锗。
  “试验不成,我们还要试验!”(前面不说制出、报捷了吗?)他说话声音很低。“试验成功了,就得投入生产,那就更加繁重。工厂要设备,要技术人员,要资金、原料,销路一点问题也没有,有多少要多少,也没价钱;其实我们也不能跟国家要钱,一切设备都是国家支援我们,以后我们每年得生产50公斤锗。”
  611班的王文炳说:“得先从生产量上考虑建厂的规模,如果年产50公斤,每天用的烟灰就得20顿。其他,厂子的管理、机械都好说。”
  然后各班提出可以去学习的人员名单。
  “盖如翔能干什么?”滕书记突然问。
  我说:“我干什么都行!”
  他说:“你得调出去!”
  午后练兵。为了迎接检阅,我们又学了端枪的动作、注意事项:左手虎口向上,右手靠胯骨,臂与身子平行,肋顶在右侧战士的肋部,走齐了的时候,很是威严神武,荣誉感顿生。休息的时候,我和小赵互喊口令进行操练。
  晚上布置小组开会。讨论新来的王书记的报告。我去开治保工作会议。回来时,小组会还在进行。金大凯正在述说他的冤枉。大家给他提了不少意见。宿玉堂说:他来到学校的目的,就是要写点东西,可是写不出来,原因是,他停留在生活的表面。小张说,暂时要把书本放一放。张峰德说:大学生不看书能学习好吗?总之,目前的形势只是暂时的,国庆以后就可以大口呼吸了。我想,不会的,这原因是,目前的教育内容与目的和教育形式(先生讲,学生听,把学生钉在椅子上)有矛盾。教育为生产服务不是在未来,而是现在;也更是为了未来。
  
  1958年9月27日星期六晴(第833天)
  上午上苏俄文学课,仲维刚老师提出一个问题:19世纪以前的俄国文学分几个时期?6班的韩兴梅说:“大概是分三个时期……”
  仲老师又问:“达吉亚娜(普希金长诗里的人物)是怎样一个人物?”
  6班的王春芝答:“平时很温和、辫子盘在脑后、体躯微胖却不过分的姑娘。”“她是个天真的、善良的、聪明的典型俄罗斯妇女……”
  仲老师问:“她说得对吗?刘宝!”
  刘宝是四班的,他说:“差不多!”
  “差在哪里?”
  “她没有离开俄罗斯的土地……”
  四班的于禁说:“她很纯洁,她遇到奥涅金以后,她就……他俩就……她给奥涅金写信……”
  大家哄堂大笑。
  老师讲课有些不正确的观点,说奥涅金高于一切人,拋开了他的阶级根源、革命思想的影响,只说由于天才和学识,才使他聪明起来的。我想必须用现代的眼睛去看古人的东西,否则,我们就会在心灵上受伤,自然要说明,某种思想产生的根源是什么。
  午间组委向党支部汇报。各班有同样的情况,觉得大家都厚今薄古,啃线装书的多了,觉得有机可乘,抱住诸子集成就是不放。班里说又红又专,认为整风反右,过了两个时期,现在应该专一下了。
  晚饭后听陈本凯说:每班抽调几个人去拉煤。宿玉堂急忙上床,拿几本书就走,又去“深入生活了”。我说:“我去!”
  劳动委员贾继英问:“人都哪去了呢?”
  “上别处去了。”陈本凯说。
  “我上阅览室找去,都拉回来。越躲越拉……一到时候就跑!”贾继率真率地说。王作昌说:“今天晚上特殊:中秋,又是星期六。”
  我说:“小心惹火了他们。”
  小赵本来要跟我去洗澡,直催我快走;听说有活,把手巾一扔,说:“我去洗洗衣服!拉车找我,哼,要五个劳动,保证有我一人在内。”
  岳广和也去了。路上他对我说:“听说,教育方针宣传队将在10月2日去北京演出。”他是宣传队里演快板群的成员,对我说了几句心里话。“讲受教育,在宣传队还不如在班里。大家都希望快点解散。可是要上北京,大家都愿意。演出队里的白旗不少。演白旗的人,自己也还是个白旗,像李志英、刘承孝,吞吞吐吐。他给吕云霞提意见,她就解释了,说她跟李志英要好是为了帮助她……我看不上徐永芝,表面上广和广和地叫得甘甜,背后里就对你不好。他和由正达差不多……宿舍工作,大小是个工作,我总能和和气气的、随随便便的。你的面孔总是很严肃。假如别人用这种态度对我,我就受不了。你对我有什么意见,走之前,我想写份材料给组织。”
  “我不能提得很具体。”我说,“你最大的进步,是明白了应当做怎样一种人。你的缺点是:个性倔强,有时影响你进步。在你的性格里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能通过自我批评,不断提高自己的觉悟。作为群众,你是先进的,必须更严格地要求个人,将来还要做别人的工作。按这个要求,你还少一个重要的东西:群众观点。不把心交给大家,进步没有监督,就不能心心相印。另外,要树立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还要多学习马列主义,使美好的图景更加具体化。”
  他说:“我以前的材料组织看没看?”我说我还不了解。他说:“如果没有看,那就是很大的遗憾。我觉得那时的进步比现在快。现在的表现、决心是从那时开始的。那时我斗争很激烈,也很痛苦。”
  我叫他今后多把思想情况跟组织谈谈。
  我问了一下潘英喜:昨天他们小组的讨论情况。他说:“明知班里有事,也是能躲就躲,躲到使人找不到的外班教室里去。回来就装,说:‘我不知道啊!’”
  拉煤的人很乱。历史系拉,我们装,人、车、马拥挤在一起。车老板吆喝着:“躲一躲!不怕踏了你的脚?”
  有人说:“你看这么多的人还往这儿赶?”
  “这是谁的自行车?不要了吗?压坏了算谁的?”
  王作昌站在路基上叫道:“快装,下雨了!”“这是没有煤,把路基撮坏了!”王作昌点一根火柴,照完了,说:“你们装了一车土,快倒了!”
  头一车装满了,历史系的学生一拥而上,抢前拉车的人多,最后四车没人拉。历史系的一个同学走过来说:“装吧,这四车得你们拉回去。”手电光掠过他的头发,像乱毡一样,粘在一起。
  “不是你们系管拉的,我们管装吗?”
  “我们一百五十人哪能拉三十辆大车?”
  “这边才几辆车?前面为什么一辆车配30多人?七个人拉不动吗?”
  “送到大道过了上坡后,把多余的都叫回来。”
  “叫回来为什么还剩四辆车?”
  “哈哈,没改造好,还有白旗啊!”
  “不管,给他们装,装完了咱们就走。”小赵说。
  历史系的学生说:“行了,别装了!”
  王作昌问:“就装这点儿,够一吨吗?”
  “你装多少都漏在大道上,不浪费吗?”他们找了一个装体面的理由。
  “煤还没和挡板一平,怎么会漏了?”
  “这是给学校干活,你糊弄谁呀?拉少了是不是学校吃亏?”
  历史系的人不吵了。丁国文说:“真倒霉!”
  雨下大了。“快装吧!拉回去算了!”我也含愤地说。实在,我不是自动来拉车,说明得继续改造。下着雨,赶巧挡板掉了,煤卸了一些。我快乐了。天黑看不见路。王作昌走在前面,招呼着,用声音给大家引路。我向摊贩打听北陵大路的方向,他一指,车子跑起来,“哈哈!像小汽车!”王作昌叫道,“在这里!”有人应道:“你是侦察员啊?我们早被你消灭了!”人们喊着、笑着,水和泥溅了一身,衣服都湿透了。人们都说这样的劳动不合适。
  我要做的事是:刻不容缓地学好毛主席著作,建立一套巩固管理团组织的制度,全面地掌握团内外的思想情况,找一些同学谈话,遇到问题,马上解决,学会一套工作方法。
  
  1958年9月28日星期日晴(第834天)
  洗澡、洗衣服,难得的星期天。
  领导我们军训的那位连长来了。上星期也来了。晚上领了几个女同学到北陵去,王作昌跟随。她们很平常地叙述这件事,半带嘲讽的口气说:“我对他说,我们星期天一点时间也没有,再说,北陵也没啥可看的,过年来吧。可他非要去不可,黑天下晚的,全北陵就我们四个人,像魂儿似的。”
  董淑玉借小马的一本《青春之歌》,弄赃了,她要给他买一本新的,说:“他不是好叽咕吗?”
  我把支部保存的材料看了一下,有交心的材料,有批判个人主义的材料,还有思想总结和入团申请之类,特别是董淑玉和岳广和的材料,那热情的语句,迫切的要求与渴望,使我感动。他们时刻在解剖自己,在组织——这浩瀚、强大、温暖的大海里洗涤自己,他们希望组织给以力量,以便在斗争的道路上,结实地走完他们的一生,让永不消亡的政治生命流着组织的血液。
  高度的责任感占有了我,我望着窗外飒飒刮起的金风、晴朗的蓝天,没有烟尘,没有白云,像蓄满了淡蓝的汁液,晶晶欲滴。稻子黄了,春天看农民插秧,现在见白衣妇女在弯腰割稻,辛苦终于变成了快乐的收获。我越来越觉得,需要提高自己的政治素养。
  “你们干部呀,永远不会下来,找我谈谈。我在团外,一定做党的助手,你若不是我的老乡,你就不会这样帮助我。”小赵这样说。我问他:“那么党章党纲是干什么的?”其实,关于党的强大领导作用,我也没有完整的理论。
  洗澡的时候,小赵告诉我:徐婉对岳广和有意思,常在一起吃饭。岳广和剪指甲的时候,徐一下把指甲刀抢过去,剪自己的指甲。说他见了张淑贤不好意思。她在师大有个朋友。我说:“不要神经过敏,我另有见解。”
  晚上学习毛主席著作,以小组为单位。潘英喜去打球。罗广武说:“人们没有以前那种进步的要求啊!”
  
  1958年9月29日星期一晴(第835天)
  午后,辽大民兵调出半个团到市府广场去训练。孩子们在那里进行游行队列彩排。他们穿着红绒衣,头戴淡绿的綵圈,象征一颗红色的种子,发出了绿芽儿;一面走,一面呼着“毛主席万岁”的口号,一个个小拳头举起来,队伍一下子沸腾起来。
  晚上,王桂莲找我交心,大约是王作昌把我的意见传达给她了。她对我说,我最值得学习的优点是有毅力,蒋文思也这样。她说,一个革命者,不能以个人的好恶去接近人,为了革命工作,应当与更多的人接近,哪怕自己暂时会被误解。
  读报,见周立波等作家要求降低稿费标准。有人为了名利写作,现在因为稿费少就不写了,那就不让他写吧,这样做,只能让他们知道:创作,没有什么特殊和优越,只意味着责任。“我们大家要学习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要牢记毛主席的这句话。
  我决心学好毛主席著作。他的文章总是就矛盾来论矛盾的,如《青年运动的方向》,问题谈得多清楚!
  有时,我有点惆怅,因《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这篇东西,将因为不能对现实有所推动,被埋藏在意识里。这又有什么呢?
  
  1958年9月30日星期二晴(第836天)
  梁旭昌是昨天回来的。他今天对我说:他在药学院做制锗试验时,把过滤好的烟灰倒了,受到严厉地批评。当时认识不足。
  “那天是半夜接班,本来每人给两块面包,可是面包都被在室内的郭健华拿去了。他们三个人要去买,组长骑车子出去了,结果我们俩把事情做错了。这次回来,我作了检查,可是我提出了几个问题:我倒原料到底是几缸?有说三缸,有点二缸,说多少就是多少了。另外,面包为什么都拿去给你们吃?你们吃完了就睡觉,别人干活不是挨饿了吗?郭健华真像个厂长的样子,不听别人指导。‘管他怎么说了!我们干我们的。以前照你的方法做,炼不出锗来。’倒原料时就是这么想的。结果,回来后滕云阁批评我们,我真想不通。事情多大不说,思想有问题。”“有心病。昨天我没有上课。听说老师也去掏烟灰。我们的锗是向国庆献礼的。倒了可惜。唉!我只在初中受过这样一次批评。这说明,我就是这样的觉悟。跟你说说,我的心里还痛快一些。”
  看《论修养》《保卫延安》。
  和梁旭昌一起把徐婉送到俄专礼堂。她在那里练节目。把同志们的意见传达给她了,主要是影响女生团结的一些意见。“这是谁说的呀?”她把嘴噘起来,进行解释。我们提了一些希望,到北京更要约束自己。她表示,以后要跟大家搞好团结。最后她说,“不知为什么,别人总是说:演员嘛,就是特殊!”
  心灵仍有未愈合的伤口,这大约是割掉毒瘤之后的必然现象吧?我忧郁地想:我的前途是什么?当大中学校当教师都可以。想把这和爱情联系起来,最终在意识中以失败告终。不要不敢写。
  晚上与刘承孝谈话。他非常单纯、坦率。他说,他目前的缺点是自信,希望自由行动,希望站在中上游,不往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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