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神遇

　　李雨凝心不在焉地参加下午的手术，竟两次递错手术器具，被乔天宇喝令离开手术室。
　　乔天宇是一个严谨的医生，他视病人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他很早就将情绪管理引用到科室员工管理上面。每天早晨上班他都要跟科室里的医生护士强调工作状态的重要性，要求大家不管生理或者心理有不舒服的地方，都要说出来。进手术室的医生护士必须从心理到生理都是全副武装好的。为此，富二代护士马小贝经常开玩笑说，乔主任如果去她父亲的公司，她父亲肯定马上退休让贤，因为乔主任的管理方式跟企业管理异曲同工，而企业家们也就是近几年才知道企业管理里面还有对员工的情绪管理的。
　　不过正因为乔天宇的严谨，医生护士们才对这么年轻的上司敬重有加——除了李雨凝。李雨凝对乔天宇另有所图，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乔天宇对李雨凝不感冒，这点大家同样心知肚明，但是没人敢提醒乔天宇，因为他们太清楚真正的李雨凝是什么样的人了！
　　
　　乔天宇做完手术刚回到办公室，李雨凝就跟了进来，递给他一份辞职报告。
　　乔天宇看了一眼，扔进垃圾篓里，对李雨凝说：“不管昨天晚上的事情如何发生的，我都会负起该负的责任。但是工作必须认真做，人命关天的事情容不得半点马虎，作为医务工作者，你应该明白手术时自己的责任有多重大。你还是休假一段时间吧，等状态调整好了再来上班。从业务上来说，你是一个得力的助手，我希望你珍惜我们之间的合作。”
　　“我希望你珍惜我对你的感情，你能做到吗？”李雨凝幽幽地问。
　　乔天宇沉默了片刻，说：“我会努力的。”
　　走出乔天宇的办公室，李雨凝忍不住笑了，乔天宇，任你多高傲多冷漠，最终还不是逃不出我李雨凝的手掌心。
　　
　　下了班，乔天宇不由自主的又将车子开到了康乐小区，却怎么也不愿意上去。尽管他牵挂囡囡牵挂朱紫馨，但一想到早上的窘境，他实在不愿意再踏进李雨凝的家门。
　　刘东东打来电话说，江边新开了一家叫“恋红尘”的饭店，味道可好了，他订了一间临江的包厢，叫乔天宇赶紧过去。
　　乔天宇想想也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可去，便驱车前往“恋红尘”。
　　正值初秋，江边微红的枫叶在晚风中萧瑟，江上烟雾飘渺，使得乔天宇不禁想起夏雪帮他背诵《雨霖铃》的情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那天是周末，天宇根本无心背书，可不知为什么这几句却记得非常清楚，现在想想似乎当时冥冥中就已预感到夏雪会和他离别！唉，乔天宇怅怅地叹了口气，饮尽一杯干红。
　　刘东东说：“天宇，你也该结婚了，每次我带我儿子去你家，你妈你爸都待他比亲孙子还亲，由此可见他们有多希望你结婚生孩子。我说兄弟，人应该往前看，我虽然没见过夏雪，但光看照片我就知道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清丽雅致的像是从未食过人间烟火，既然她已去了属于她的地方，你就该学会忘记。不管你们的爱情有多铭心刻骨，我相信她在天有灵还是会希望你忘了她，重新寻找幸福。因为真爱一个人，就是希望那个人幸福！”
　　乔天宇笑笑，问刘东东：“你跟安娜分手时，你心里痛过吗？”
　　刘东东摇摇头。
　　乔天宇又问：“你跟你第一任妻子离婚时，你心里痛过吗？”
　　刘东东说：“那个女人要了我150万的分手费才同意离婚，我心里能不痛吗？”
　　乔天宇再问：“你跟你第二任妻子离婚时，你心里痛不痛？”
　　刘东东咕咚一声喝光了杯中的酒说：“痛个屁，我最讨厌女人崇洋媚外，我到现在都觉得我花了那么多钱打官司争回儿子的抚养权是对的。她现在到了美国知道想儿子了，叫我和她视频让她看看儿子，哼，休想。”
　　乔天宇看着刘东东，无奈地摇摇头，说：“别说了，兄弟，你根本就没爱过，你又怎么知道什么叫铭心刻骨。回去吧，别让孩子整天和爷爷奶奶在一起，既然不让孩子见他妈妈，你就该演好父母的双重角色。我会把夏雪锁进心底，尝试着让自己去爱另一个女人，你更应该学会去爱别人，用心，而不是用钱。吃饱了，走吧。”
　　刘东东买过单，两人一起下楼。
　　刘东东说：“告诉你实话吧，天宇，本来今天我是奉你老爸老妈的命令想劝劝你的，结果又变成了你教育我。”
　　乔天宇摇摇头：“得，从这句话我就知道你又将儿子放在我家了吧？”
　　两人望着对方，都忍不住笑了。
　　刘东东说：“老实坦白，你妈说你最近两三个月都回家很晚，是不是想通了在偷偷谈恋爱？”
　　天宇苦笑：“我都三十出头的人了，用得着偷偷谈恋爱吗？我收治了一个小患者，那是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她的病况很奇特，我答应她母亲一定让她好起来，所以下班后我都在照顾她，更奇特的是她长的和夏雪非常像。”
　　“有多像？”刘东东明显不相信。
　　乔天宇笑笑，说：“我带了小患者的照片去看夏雪妈妈，老人家以为我拿的是她女儿小时侯的照片，直到我给她看我和小患者的合影，她才相信世界上真有这么相像的人。”
　　刘东东摇摇头：“我还是不信，你看，一个是思女心切，一个是一往情深，所以你们才……”话未说完，刘东东突然站住了，两眼愣愣地看着街对面。
　　乔天宇问道：“你又怎么啦？见鬼啦？”
　　
　　东东突然反应过来，拉着天宇横穿马路，乔天宇大叫：“刘东东，你干什么？”刘东东挥舞着手里的红色外套，拉着乔天宇穿过马路，一直往前跑，直到追上了一位白衣女子。
　　女子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两个气喘吁吁的男人，警觉地往后退。
　　这会，更惊讶的是乔天宇，他望着面前这个和夏雪一模一样的女子，几乎要窒息。一个囡囡已经让他震惊，眼前这个女子不就是夏雪再生吗？难到夏雪没死？她只是和他开了个玩笑？她一直躲在一边考验他对她的感情？
　　刘东东问女子：“请问小姐是不是叫欧阳夏雪？”
　　女子的表情由警觉转为轻蔑，显然是将他俩当成了马路求爱者，还没等乔天宇缓过劲来，女子就钻进一辆出租车走了。
　　刘东东气喘吁吁还没缓过劲：“天宇，会不会你的初恋情人根本没死？”
　　乔天宇苦笑：“刚才的一瞬间我也有这种恍惚，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惜这是不可能的，她千方百计不让我去医院，给我写了40封信，告诉我她在一点点恢复，同时给我布置不同的习题，我就信了，一边克制着自己对她的思念，一边努力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学。在她生日那天我带着录取通知书去看她，我准备告诉她我要做个好医生，呵护她一辈子，可是，她却在墓碑上冲我微笑。我也对她笑，眼泪却哗哗流，我感觉自己快崩溃了。东东你没用心爱过，你不会了解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有多疼！”
　　说着说着，乔天宇的眼睛又湿润了！这个女子太像夏雪了，身高、五官、声音都几乎一模一样！可是，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夏雪看他的眼神不会这么冷，这么愤怒，而是暖暖的柔弱，瞬间就能让一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内心柔软的一塌糊涂！夏雪，雪儿，你知道吗？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乔天宇的样子触动了刘东东的神经，他忽然想，也许乔天宇说的是对的，他真的没有认真爱过某个人，所以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
　　刘东东叹了口气，拉着失魂落魄的乔天宇往停车场走。
　　
　　一进家门，东东的儿子笑笑就扑过来，干爹干爹的叫着。
　　乔天宇抱起笑笑，忽然想起囡囡，心底掠过一丝温情。
　　送走刘东东父子，乔天宇立刻回房间给朱紫馨打电话。朱紫馨说囡囡发烧了，正在医院打点滴。
　　乔天宇匆匆赶到医院，值班医生告诉他囡囡可能是着了凉。
　　乔天宇对医生护士们说以后不管囡囡什么原因送到医院，都必须第一时间通知他。随后又忍不住责备朱紫馨：“别说一个三岁的小孩，就是大人动过这么复杂的心脏手术，家人都必须好好看护，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朱紫馨从没见乔天宇这么凶过，怯怯地看他一眼，沉默不语。
　　午夜零点，囡囡的烧终于退了。
　　乔天宇又给囡囡做了全身检查，确认一切正常，这才放下心来。
　　朱紫馨也长长舒了口气，说：“谢谢你，乔医生。”
　　天宇看着满脸疲惫的朱紫馨：“又来了，以后不要再跟我说这些话。刚才我是担心囡囡所以才会对你发脾气，你不要介意。”
　　“我明白。”朱紫馨说，心里溢满了感动。
　　天亮时，乔天宇将朱紫馨母女送回康乐小区。朱紫馨忘了带钥匙，只得摁门铃，李雨凝打开门，看见乔天宇抱着囡囡站在朱紫馨旁边，两人都疲惫不堪的样子，知道乔天宇肯定守了这对母女一整夜，心里非常不舒服，可脸上还是亲热有加，赶紧接过囡囡，一边叫乔天宇去她房间睡一会。
　　乔天宇淡淡一笑，交代了朱紫馨几句，就下楼了。
　　李雨凝从窗户看着乔天宇的车驶离康乐小区，心里很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