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恼人的五一

　　五一，乔天宇照常来到医院上班。进了办公室，照例看见桌上一杯刚泡的茶，一份小笼包。
　　奇怪，李雨凝不是跟随旅行团去九寨沟了吗？这丫头，人走了，还不忘叫人帮他准备早餐。乔天宇心里嘀咕着，顺手拿起一个小笼包咬了一口，味道还是那么香，正是他最喜欢的“孟记包子铺”的招牌小笼汤包。
　　吃着鲜美的小笼包，喝着香香的龙井，乔天宇想，李雨凝真是个难得的好女孩，一个和欧阳夏雪一样对他好的女孩，可是夏雪却……乔天宇只觉得心区刺痛了一下，赶紧长出了一口气，努力拂去脑海中夏雪的身影。
　　九点钟，乔天宇准时给那个叫囡囡的小心脏病患者做手术。今天本是不做手术的，但是这个小患者的病情已经不容拖延，所以昨天收治了这个小女孩后，乔天宇就取消了五一休假，临时增加了这台手术。
　　囡囡有着和夏雪极其相似的五官：大大的爱笑的眼睛、挺拔的鼻子、小小的略微上翘的嘴唇，活泼又调皮，美丽又惹人爱怜。昨天下午，当朱紫馨抱着囡囡出现在乔天宇面前时，他的心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太像了，囡囡那精致的面容简直和夏雪一模一样！可是，夏雪已经离开他十年了，十年来，他读完大学又读研，然后成为市里最好的医院里最好的心胸外科医生，救治了许许多多心脏病患者，却独独没能挽回自己心爱女孩的生命……朱紫馨流着泪说：“乔医生，你是本市最好的心脏病专家了，求求你一定救救我女儿。”乔天宇爱怜地望着囡囡那张酷似夏雪的脸，对朱紫馨说：“你放心，我一定让她好起来。”
　　手术进行了六个小时，结果非常成功。望着帘子后面昏睡的脸，乔天宇长长舒了口气，心底泛起别样的柔情，彷佛这个小女孩就是夏雪！他默默地对心中的女孩说：“夏雪，你看见了吧？我又救了一条小生命，一个和你患了同样的病，而且长得那么像你的小女孩！”
　　走出手术室，便看见朱紫馨一脸担心和焦急。乔天宇的心又无来由地颤抖了一下。无疑这个叫朱紫馨的女人是美丽的，虽然她和囡囡以及夏雪长的一点不像，但是一样精致一样楚楚动人，最要命的是乔天宇对她没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整理了一下心绪，乔天宇微笑着对朱紫馨说：“放心吧，待会囡囡要被送进ICU（重症监护室）病房，起码需要在里面监护三天，你先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到医院值夜，护士会安排好的。”
　　“谢谢，谢谢！”朱紫馨泪流满面。她是个坚强的女人，自从结束了一段不幸的婚姻到女儿发病，半年来她一个人带着囡囡东奔西走，寻医问药，辗转好几个城市，可是每一个医生都对他说抱歉，直到找到了乔天宇。她对自己说：如果这个乔医生也说囡囡没救了，她就带着女儿回到那个伤心的小城，陪着女儿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令人高兴的是，乔医生给了她活下去的勇气，还亲手救了囡囡，她怎能不喜极而泣呢！
　　
　　回到办公室休息片刻，乔天宇打电话跟花店订了一束百合。今天是夏雪生日，百合是她最喜欢的花，年年今日乔天宇都会抱着一束百合去看夏雪。今天已经是夏雪走后第十个生日了，乔天宇一直告诉自己该学会忘记，可是夏雪依然会在他心里梦里巧笑嫣然，让乔天宇心痛不已！那个酷似夏雪的囡囡也是在今天——夏雪的生日获得了重生，这一切难道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意念及此，乔天宇心中柔肠百转！拿起桌上夏雪的相片，轻轻摩挲着那张永远18岁的脸庞，乔天宇深深叹了口气！18岁，多么美好的年纪，多么无暇的恋情，多么刻骨铭心的记忆……
　　李雨凝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乔天宇的思绪。李雨凝是手术室的护士，也是和乔天宇合作手术最多最默契的搭档。这个五一，医院组织了优秀的医生护士去九寨沟旅游，乔天宇为了囡囡放弃了旅游的机会，李雨凝却是跟着大家一起去的，他们是昨晚的飞机，因此此刻她应该在九寨沟才对。对此乔天宇很惊奇：“小姐，就算走马观花的话，往返九寨沟一趟，也要三天时间吧？”李雨凝笑呵呵地说：“乔大主任，你是真傻还是大智若愚啊，我要走了早上的早点谁帮你准备的啊？为了你的健康，我决定留下来陪你。白天逛街上网，早上给你送早餐，晚上听你安排，怎么样，感动了吧？”
　　感动吗？天宇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却不同于十年前夏雪给予他的感动。乔天宇知道李雨凝对他的感情，但是他从来都是将李雨凝当成好同事好朋友，所以他曾暗示过李雨凝多次，自己心里还只有夏雪，不会爱上任何别的女子，可是李雨凝不为所动，依旧对他好到无微不至。无奈地看了一眼站在他办公桌前笑微微的李雨凝，乔天宇故意站起来走到窗前，以避开李雨凝热烈的眼神。他故作轻松地对李雨凝说：“傻丫头，以后别把我当小孩子，心思要用在正确的人身上，否则以后会嫁不出去的哦。你看，内科的林医生、白医生、骨科的邵医生、五官科的杜医生都对你仰慕已久了，你就给他们一线希望嘛。”
　　“可我喜欢的是你啊，乔大主任。”李雨凝从身后抱住天宇，娇嗔地说。
　　尽管乔天宇知道李雨凝是个敢说敢做的大胆女孩，但是李雨凝此举还是让他很尴尬。乔天宇知道，如果他再不明确表明自己的想法，时间久了，只会让李雨凝对他陷得更深。深深吸了口气，乔天宇说：“对不起，雨凝，你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耽误你。在我彻底忘记夏雪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份感情，因为我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被伤害。我一直当你是好搭档、好同事、好朋友，所以我不想伤害你，请你谅解！”
　　乔天宇说完这番话，便感觉到李雨凝的手松开了，他知道，自己还是把她伤了！李雨凝僵立在乔天宇身后，两人都沉默了，气氛变得紧张而伤感。就在这时有人敲门，乔天宇如释重负，赶紧走回位置上，一边说请进。
　　门开了，朱紫馨抱着一束百合走进来：“乔医生，花店送花过来，护士站帮您签收了，我顺便给您送过来。”
　　“谢谢！”天宇努力对朱紫馨挤出一丝笑容，“放茶几上吧。”
　　李雨凝突然上前接过百合，眼神幽幽地看着乔天宇：“乔天宇，无论我如何努力，也不能占据一个死人在你心中的位置，我是不是很傻？是不是很可笑？”
　　乔天宇心里充满了抱歉，他喃喃地说：“对不起，雨凝，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试着去喜欢你，真的，我努力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种感觉，所以真的很抱歉！”
　　李雨凝哭了，她狠狠地将花摔在地上，再使劲用脚跺着，然后摔门而去。
　　李雨凝的举动吓坏了朱紫馨，也让乔天宇很震惊。两人都沉默了片刻，乔天宇对朱紫馨说：“对不起，朱记者，麻烦你帮我收拾一下，快下班了，我要去查房，再去ICU看囡囡。”
　　
　　查完房，乔天宇回到办公室，看见桌上有一束新鲜的百合，花里插着一张浅蓝色卡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半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
　　乔天宇的心颤动了，他认识卡片上娟秀的小楷是朱紫馨的笔迹，手术书上朱紫馨那三个字让他记忆深刻，因为他从没见过病人家属这么用心地在手术书上签名！朱紫馨，你这个不幸的女人，你怎么可以生出一个和夏雪如此酷似的女儿，你又怎么可以如此善解人意，体恤我的心情。
　　深深叹息了一声，乔天宇调整好心绪，抱着花出了办公室。刚走进电梯，朱紫馨也走了进来。
　　“乔医生，我刚才收拾的时候看到您桌上的照片了，那个漂亮女孩真的和我家囡囡好像！让我和你一起去看她好吗？”朱紫馨试探性地问道。
　　乔天宇点点头，笑了笑，目光掠过朱紫馨楚楚的双眸，赶紧调转了头，心底掠过一丝久违的温情。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朱紫馨说我来拿花吧，乔天宇默默将花递给朱紫馨，打开副驾驶的门，待朱紫馨坐好了，他才关门走到驾驶室一边，上车，发动，驶离地下停车场。
　　医院大门口，李雨凝看见了乔天宇的车，也看见了车里的朱紫馨，她冷冷笑了一下，对自己说：乔天宇是我李雨凝的，谁也别想夺走，不管你是活人还是死人！
　　人们常说人生最远的距离莫过于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李雨凝却觉得，人生最远的距离莫过于在自己与深爱的人之间，隔着一个死去多年的亡灵。而今天，她和乔天宇之间似乎又多了一道障碍，是这个叫朱紫馨的女人吗？不对，这个女人只不过昨天才认识乔天宇，这个女人只不过是一个患者家属。李雨凝经过分析，肯定她和乔天宇之间的障碍还是那个死去了十年的欧阳夏雪！但是死者总归不在了，忘记只是时间的问题，所以无论多难，这场生者与死者的斗争中，她李雨凝一定要赢，也一定能赢。
　　李雨凝盯着远去的乔天宇的车，狠狠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