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五里雾>五里雾(十三)

五里雾(十三)

作品名称:五里雾      作者:雪峰枫竹影      发布时间:2018-12-04 18:10:06      字数:3658

  张孝勤把笔一丢,推开本子,跟对面的核算员说:“先别忙了,小盛。”他真诚地看着她。她还在记着什么,不时拿过算盘打一两下。张孝勤见盛云霞仍没放下工作,也就不再勉强。“忙过这一阵,你就要走了吧?”
  “是的主任,”盛云霞头也不抬地说,“我对象在那头都已经安排好了。”
  “事情已经过去半年了,小盛,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张孝勤兄长似的对她说,“日子还得照样过,人总得向前走,背个大包袱,带着阴影,不划算。”
  “张主任,谢谢你对我的关心。”盛云霞抬头看了他一下,依旧是忙,“可是这一辈子忘不了他给我的伤害。”
  “一个人在外,真他妈不容易,尤其是女人。”张孝勤看了她一眼,“特别是在咱们这里——越秀水泥厂,哎……”他长叹了一口气,走出办公室。
  张孝勤要到车间走走,正好有人从那边过来了。再近些看,是车间保管员。他告诉他,应该再领一些包装袋了。张孝勤简单地问了一下生产车间的情况,然后叫他去找车子,自己先到制袋车间来了。
  风吹着飘落的树叶,沙沙作响。在种有美人蕉的花池边,有一垛砖,张孝勤掏出烟,在砖垛后背着风点着一支。当他从砖垛后出来,不经意地向前一看,一个人从化验出来往前走了,看那略带弯曲的背影,好像是王维仁书记。不回办公室,他是去哪呢?材料库,还是制袋车间?张孝勤回头看看,保管员还没上来。他吐出一口烟,心里想着,是继续走呢,还是在这里等?望着那人的背影一晃一晃地消失,心里恨恨地骂了句:“这个老王八蛋!”眼前又浮现那场亲眼目睹的丑恶:
  四月下旬的一天,张孝勤与几个朋友在顺风酒家小聚。酒至半酣,进来了王贺。这家伙谁也不看,对着张孝勤就骂:“张孝勤你个小磙子!给别人办事忙死不等天亮,我的事你寻思就是他妈的大姑娘做尿布——闲置忙用的事?”一伸胳膊,把张孝勤从座席上提到一边。张孝勤被他骂得一时如坠五里雾中,蒙头转向。当被拉离座席,他以为对方要动手,慌里慌张往旁边躲边说:“王胖子你干啥!”这么说着,冷不丁想起王贺要自己办的事来,一拍脑门,连声道,“看我这操蛋记性——那个事啊,完事了,完事了!”
  王贺人高马大,力气大,胳膊也长。见说,他探手一捞,张孝勤又到他手了:“那好,拿来吧?”张孝勤在衣兜里上下左右翻遍,说:“没带着,忘了。”
  陶恨冰看他俩闹了半天,这时说话了:“想喝酒坐下,这样做,合适么?”示意张孝勤坐下。张孝勤没动,那样子很怵王贺。“老板娘,再添一个凳子。”陶恨冰挪开一个位置,“王贺,坐!”王贺俯下身跟他耳语几句,“这不好吧——喝得正热闹。”陶恨冰看着他,又看看旁边站着的张孝勤,说。
  王贺不理睬陶恨冰,阴沉着脸说:“小磙子,我今晚就要用,麻烦你……”
  他妈的,这小子不是让自己大黑天地再上一次厂子吧?张孝勤瞅瞅陶恨冰,他在漫不经心地拿筷子在眼前的盘子上犹豫着下箸;瞧瞧柏根,有点生气的神色,但王贺根本不在乎;他再看柏世铭,人家还一脸幸灾乐祸地笑呢……张孝勤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一跺脚:“我上厂子给你拿去!”先到桌子前拿起自己的酒杯,一仰脖,“咕嘟咕嘟”半大杯子酒一倾而尽,抹抹嘴,不甘心地晃出门去。
  张孝勤出了顺风酒家,摇摇晃晃地朝厂子方向走,后面酒店里爆发一阵轰笑。“操,都他x不够意思——看老子笑话呢!”他一边走,一边嚅嗫道,“这王贺今天怎么了,连……也不给面子了,嗯?怕他个屌,出都出来了,去,老子今天晚上……雪夜上梁山……”
  厂子的路步步上坡,而且多石子,张孝勤被绊得经常趔趔趄趄,有时差点摔倒。但也怪,他总能使自己不至于倒下去。路的另一侧不时有下班人飞一般溜坡下来,车子一道上“哗啦哗啦”响个不停,让人老远就躲开;偶尔一辆卡车费力地哮喘而来,从身边慢慢超过他去。夜色很浓,但天上的星光、铁路和厂子的灯光还是能使这盘旋的山路依稀可辨的;加上他走得多了,所以一路上还算有惊无险,平安地上来了。
  工厂大门就在前面,他停下还有点踉跄的脚步,解开裤子舒服地撒了泡尿。
  大门门卫刚挂完拦阻铁链,见下面上来一个人,走近来时一看,是醉熏熏的张孝勤,他笑嘻嘻地道:“又喝马尿了?”张孝勤也不理他,从边门进来,努力使自己脚步平稳着,向里面走。
  到了办公室门前,黑黑的。张孝勤一手撑着门,一手去兜里拿钥匙,取出后半天摸不准是哪把钥匙。水泥厂大门灯光在这儿早就起不到作用了,车间高悬的水银大灯也不能让他看清,他想掏出火机,没有,一定是丢到顺风本家了。
  张孝勤十分懊丧,嘟哝着就要离开。忽然听到办公室里好像有动静,他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清晰地传来剧烈的厮打声、喘息声。他一摸门锁,没有;轻轻推门,不动。“今天是盛云霞值班,难道她……”声音越来越不对,盛云霞在受欺负!他抬脚就要踹,这时里面的灯亮了。张孝勤从缝隙里看去,大吃一惊:里面的人是王维仁,人们敬畏的王书记!盛云霞的上衣已被扯开,但她不敢叫喊,只是拼命地挣扎着、反抗着,显然已要吃不消了。
  张孝勤没有冲进去的勇气,又不想眼睁睁看着盛云霞受辱。怎么办?他又朝里面探了一眼,见盛云霞被压到床上去了。他“嘭”地踢开屋门,同时转身退到暗处,躲在几步之外的双轮车的后面,捏住鼻子喝道:“老色狼,滚!”
  王维仁眼看事成,没想到来了程咬金,吓得连忙哀告:“别嚷嚷,朋友,你千万别嚷嚷!”说着就要往外走。“站住!”张孝勤阻止道,“把左脚的袜子和鞋,留下!”“朋友,这……”王维仁还要犹豫,张孝勤从嗓子眼儿深处恶狠狠地道:“怎么着,想不听话?”“是,是……”王维仁乖乖地脱下了左脚的鞋袜,放到门口处。“把灯关了,出来!”张孝勤又命令说,同时悄悄在车子上摸到一块破帆布,想了想,罩到拳头上稍稍举着。
  王维仁关了灯,小心翼翼说:“朋友,我出来,可以吧?您千万别声张……”挪到门口。
  “小军,去,给老色狼脸上留个纪念!”张孝勤举着拳头动了动,像是一个人要冲上前来。王维仁惊慌地低声叫道:“啊,别别……”头也不回撒腿便跑了。
  张孝勤故意把车子弄得很响,跟在后面紧跑几步,然后叫道:“别追了,让他滚吧。”
  事后他想起这件事,还心有余悸,那晚要不是盛云霞挣扎中先他一两秒时拉亮电灯,现在的他恐怕早回家看蚂蚁上树呢……
  “唉,人啊……”他暗自叹息一声,甩掉烟头,来到柏根办公室,但里头没人。桌上是几本书,一个打开的笔记本上有一段话:“资源流向效益好的企业,资源分配适用于……”显然没写完。一本书在一边翻扣着。张孝勤拿起书,找到那句话,他提笔帮柏根在后面补上:市场需求。
  这时,保管员到了,嘴里叫着“老柏”,进屋却见到张孝勤一人,和尚似的捧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干啥?”保管员感到好笑,“在这儿打坐呢?”
  “学习啊!”张孝勤把手里那本书举得高高的,对他说,“来,念上一段。”
  保管员凑近前来,吃力地读道:“能促使——企业自——动调整——生产和——经营……”
  “念三字经啊?”张孝勤瞪对方一眼,说,“三字经还有个韵。”
  “困难时过来的,能认几个,就不错了。”保管员脸上带着油滑的笑,“哪像主任你啊。”
  “又扯!中国人善于创造奇迹。”张孝勤骂道,“能流利点,在你来说这就是奇迹啊!”
  “这不是奇迹,是奇耻!”门外有人接话说,是柏根回来了,“领包装袋?多少?”
  “去车间了,还有王书记?”张孝勤放下书,坐好,问。
  “你看见了?”柏根站到办公桌前收拾东西,歉意地说,“太乱了。”
  “啥情况——他人呢?”张孝勤似乎特别关心王书记的动向,问。
  “随便看看——喝水?”柏根问。“先去库房。”张孝勤起身向外走了。
  保管员带着领出的包装袋开车去了,张孝勤没走,他和柏根在库房旁边坐下,闲聊起来。
  “老柏,有一套嘛,口碑不错呀。”张孝勤诚恳地说,“连书记都注意到你们车间了。”
  柏根摇摇头,目光里透着忧郁,转过来问他说:“你的核算员就要走了?”张孝勤没说话,只是好像很困惑地望着他。他知道不能回避了,就说:“王书记的确是来了几次,其中一次让我陪着下到车间。”
  “这就是说……”张孝勤的担忧多了起来,“王书记真的想要……”
  “明摆着,他是想提拔陶慧佳。”柏根不是很确定地猜测道,“如果是这样,那也应该是柏世铭从中使劲了。”
  “本来他也应该帮这个忙。”张孝勤说。
  “这么简单就好了,”柏根说,“怕的是柏世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你不用担心这个,”张孝勤自己也没有把握地说,“她当核算员也是去我那儿。”
  柏根摇摇头,说:“谁能保证?”
  一片叶子在他们前面悄然降落,爬山虎正在褪去绿意,换上了新色彩。秋天愈深了。
  张孝勤掏出香烟递上,柏根回绝,他便自己点上一棵,吸一口,慢慢呼出,看着对方说道:“陶慧佳的事会不会与她表叔要来越秀投资的传闻有关?”
  “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关系——王书记连自己的弟弟都不管,能做这种没啥准头的事?”柏根不同意。
  “怎么没准头,”张孝勤说,“三轻局都请陶慧佳的表叔喝酒了,是祝新正局长亲自宴请。王维仁这里顺风接屁,把投资争取过来,不是一举两得的事吗?”
  柏根敲敲膝盖,伸伸腰,说:“这腰腿,坐一会儿也不得劲儿。”站起来,“但愿我对这事的担心是多余的——王书记毕竟是省级优秀企业家。”
  张孝勤跟着站起身,说:“我说你是杞人忧天嘛。”其实他心里的忧虑更重,他对王维仁的本性和心思有更确定的了解。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