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黄雀在后

　　一只鞘里装不下两把刀。
　　——彝族谚语
　　
　　金国的国运如同东升的旭日。它的胃口是要吞并整个宋朝的疆域，几个蕞尔弹丸的边疆城市岂能满足应付过去？金国集结大量的军队很快向宋朝的东京发起了猛攻。
　　大敌压境，宋朝的宰相、主和派代表人物张邦昌力主议和，与康王赵构作为人质前往金国，请求割地赔款以议和。
　　居住在东京的巩怀周家族延续至今已是巩麒麟等人。为了保卫大宋王朝，巩氏家族先后有十来个青年男子应征入伍，生存下来的不到二三。
　　巩麒麟早就耳闻了金军的野蛮行径，如今眼看着敌人又要杀入东京，心中思忖道：看来断断不能再留在这开封城了。于是，他召集家族的男人们开会商议去留。
　　一部分人主张说，金国是为了惩罚宋朝皇帝，与我们普通百姓无关。我们留在京城守家守业比较妥当。如果逃难的话则流离失所，必将万般辛苦，妇孺老幼的性命自然难保。
　　另一部分人主张说，金国人和辽国人一样都是北方的野蛮之人，性情暴虐，抢人掠财，杀人如麻，倘若留在京城不走宛如给猫送鼠，必死无疑。
　　巩麒麟见两派家族争论不休，最后只好决定各家自作主张。
　　这时候，金国的军队已经逼到离东京100多里的地方，开始大战前的布局摆阵了。巩麒麟没有心思照看殷实的家产了，慌忙带着一家子的男女老少，连夜告别了日日清晨都要相望的开宝寺铁塔，跟随宋朝的部分残余势力向南方逃难。
　　第三天后，宋朝皇帝徽宗、钦宗为了避免金军破城后大肆屠杀宋朝军民，主动向金国敞开城门投降了。
　　金军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大宋王朝的首都东京。
　　金国当时的目的显然是岁贡钱财，所以要立一个汉人君主帮他们筹措岁贡。
　　虽然汉人均提议另立赵氏，但是遭到金国皇帝的否决。张邦昌成了被提名的唯一人选。大多数的汉人臣大都持激烈的反对态度，其中最为激烈的是秦桧。
　　金国皇帝便扶持张邦昌建立了国号为大楚的空壳政权，册封张邦昌为大楚的皇帝。
　　张邦昌诈病拒绝登基，百般推脱，甚至以自裁相对。但是，最后金国以屠城相要挟，逼迫张邦昌就范。
　　北宋正式宣告灭亡。
　　金国掳走了宋朝的宋微宗赵佶、宋钦宗赵桓及其后妃、宗室、工匠和秦桧等主战派约10万余人和无数金银珍宝，高高兴兴地返回首都上京了。这一场景和后来蒙古人掠走花剌子模人的情景极其相似，不同的是，花剌子模的皇帝不在俘虏之列，还算是保住了皇家的颜面。
　　因为这一年宋朝的年号是靖康，史称靖康之耻。
　　1127年3月20日，金国皇帝下诏废除宋徽宗、宋钦宗的皇帝称号并贬为庶人，强行脱去了两个人的龙袍。
　　随行的宋朝仆从不忍无上尊贵的天子被异族欺辱，奋不顾身地冲上去，护着钦宗神圣的龙体，大声痛骂金国人是狗辈，竟敢对天子大胆无礼。
　　金国军人大怒，残忍地用尖刀割断了仆从的咽喉，然后继续羞辱、嘲弄宋朝的废帝。
　　金国撤兵以后，当了一个月儿皇帝的张邦昌还政于宋徽宗的第九个儿子赵构。
　　赵构在南京(今河南省商丘南)被宋朝残余势力拥立为宋高宗，重新建立了宋朝。因为新的宋朝地处故国的南方，史称南宋。
　　宋高宗迫于群臣的压力，将张邦昌赐死。
　　巩麒麟一家劳顿舟车，历经千辛万苦，辗转来到了长江南岸的金陵城（今江苏省南京），找到一个僻静的小巷竹子巷暂时住了下来，以观局势变化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金陵是中国一座古老的城市。六朝时期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人口达到百万，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城市，经济发达，文化繁盛，远离战火连年的北方，因而保存了华夏文化的正朔，与罗马城并称为世界古典文明的两大中心。
　　隋朝和唐朝的国家政治中心在北方，金陵也因此受到北方统治者的刻意贬抑，政区建制在唐代有130年的时间里降为润州的属县。
　　唐朝灭亡以后，金陵被南唐定为首都并且城邑得到了大力扩建，境内70多年没有发生过大的战争，人民得到了休养生息。秦淮河的两岸集市兴隆，商贾云集。经济繁荣还带动了文化的发达。金陵的诗词和书画都开了一代之风。
　　即便是北国沦丧、大敌当前，金陵城里的贵族们依旧笙箫齐鸣，红袖轻抚，没有一丝民族灭亡的危机感。
　　初来乍到的巩麒麟看到这些奢靡浮华的场景，心中感到一阵阵地悲伤，不禁吟诵起唐朝诗人杜牧的名作《泊秦淮》来：
　　烟笼寒水月笼沙，
　　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
　　隔江犹唱后庭花。
　　1129年，南宋的群臣建议把金陵作为首都，以显匡复中原之图。可惜，宋高宗赵构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北伐的勇气了，决定将行都设在江南的临安(今浙江省杭州)，但是，迫于舆论的压力又决定把包括金陵的江宁府改为建康府，作为南宋的行都，后来因为向南逃跑又把金陵改为了留都。
　　尽管南宋的皇帝无意北伐，金国的皇帝却执意南侵。
　　金国军队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迅速南下，攻占了西自秦州(今甘肃省天水市)、东至青州（今山东省青州）一线诸多的南宋州县，而且金军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向南方大举进攻。
　　宋高宗赵构只好逃亡临安，然后决定放弃淮河防线，退守长江天堑，固守半壁河山。
　　这一次，巩麒麟一家人没有跟着皇帝继续向南逃难，因为长江是他们远离故土的底线。他们担心，如果继续南逃可能永远就回不到故乡东京了。
　　巩麒麟在竹子巷里开了一家私塾，专门给附近平民百姓的孩子教书识字，挣点微薄的银子养家糊口。他的一个儿子巩开源因为先前做了宋高宗赵构的卫士，只有告别父母跟着皇帝逃到了临安。
　　金国军队气势如虹，相继攻克庐州(今安徽省合肥)、和州(今安徽省和县)等地，移师马家渡(今安徽省马鞍山市东北)渡过长江，打败了南宋的长江守军，连克留都建康(今江苏省南京)和行都临安。
　　南宋的国祚又一次面临大厦将覆的危难境地。
　　当时的气候是天寒地冻，进犯的金国军队是杀气腾腾。宋高宗赵构上天无路，下地无洞，只好乘坐一艘木船在浙江温州、台州附近的海域上飘泊流浪。
　　他望着烟雨朦胧的大海，再望望残遭金军蹂躏的国土，禁不住仰天长叹道：“苍天既生我，为何又置我于如此悲惨的境地？”
　　苍天无语，浊浪翻滚，海天一色，戚戚如泣。
　　巩开源紧跟在宋高宗赵构的身后，看到位尊权重的皇帝无限感伤，自己孤身单影也无可奈何，便斗胆地向前劝说道：“皇上，舱外瘴气袭人。皇上保重龙体要紧，您还是进舱休息吧。”
　　宋高宗赵构又是一声深深地叹息，随后黯然走进了船舱。
　　巩开源迅速地关上了舱门……
　　金国的全面进攻没有达到彻底消灭南宋的预期目的，于是立即改变战略部署，将全面进攻更换为重点西攻，集中力量进攻川陕两地，企图控制长江上游，为迂回包围南宋创造有利的条件。
　　一支南宋的军队在顺昌沉重地打击了金军的主力部队，对抗金的战局产生了重大的影响，策应了宋朝其他军队在东、西两翼及西京地区的作战，全线抑制了金国军队的凶猛攻势，为南宋军民大举反击敌人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南宋名将吴璘、岳飞、韩世忠率领军队打退进攻陕西、西京、淮东的金国军队。
　　1130年秋天，金国军队在富平(今陕西省富平)击败了南宋川陕五路大军，使宋朝军队在西北战场陷入了困境。
　　宋朝军队只得退守和尚原(今陕西省宝鸡西南)等地，据险设防，抗御金国军队。
　　金国故技重施，在金国和宋朝之间建立了傀儡政权大齐，册封宋朝的济南知府、汉人刘豫为大齐皇帝，以汉制汉，让叛国贼为自己卖命，将进攻南宋作为最主要的任务。
　　1136年，岳飞为了恢复中原，率领军队北伐大齐，收复了豫西、陕南的大片失地。其他南宋的军队又在藕塘(今安徽省定远东南)大败大齐军队，迫使金国废除大齐政权，将陕西、河南归还给南宋，双方这才达成了和议，暂时停战。
　　1140年夏天，金国突然背信弃义，撕毁两国的和约，分兵四路大举进攻南宋。
　　岳飞乘势反击，屡败金军，收复了郑州、陈州(今河南省淮阳)等地，同时派人潜渡黄河，深入到金军的后方，联络河南、河北的起义军，形成了东西并进、南北夹击驻守东京金军的有利态势。
　　1142年，正当岳飞准备举兵收复中原、精忠报国的时候，宋高宗听信了被金国送回来的投降派秦桧的谗言，再加上惧怕金国送回宋钦宗威胁到自己的皇位，决定向金国乞求讲和，强令岳飞退兵还朝。
　　岳飞收复的汉地又沦入了金国的手中。
　　一代抗金名将岳飞也被秦桧加以莫须有的罪名处死。其他主战派代表人物如韩世忠、李纲等或者被贬，或者被杀。
　　著名的绍兴协议浮上水面：南宋向金称臣,金册封宋高宗为帝;宋向金每年缴纳银25万两，绢25万匹；宋金东以淮水、西以大散关为界,唐、邓二州和商、秦二州之半划入金国。
　　金国同意送还宋高宗的母亲韦贤妃和客死异国的宋徽宗的灵柩，承诺继续囚禁宋钦宗和其他所有亲王。
　　这一年的5月1日，宋徽宗的韦贤妃获准护送丈夫宋徽宗的棺椁回归宋朝。
　　临行前，仍然被扣押在金国的宋钦宗双手挽住后母韦贤妃的车轮，无限哀怨地说道：“请您转告高宗，今生我若能回去，不求重登皇位，只要当个太乙宫主就满足了。”
　　韦贤妃听罢，哭着说道：“如果你不回去，我宁愿自己的眼睛瞎掉算了。”
　　但是，宋高宗赵构此时已经没有亲生的子嗣了，却死活也不愿意让同父异母的宋钦宗回来，与金国议和的时候也从来不提交换他的条件，更不允许宋钦宗的孩子继承帝位，
　　结果，宋钦宗到死也没有回到宋朝的土地。
　　韦贤妃晚年果真患了眼疾，瞎了一只眼睛。
　　金国和南宋之间基本上和平共处了20来年。
　　1161年秋天，金国的新皇帝不能容忍美丽的江南在他人手中，兵分四路大举进攻南宋。
　　南宋的川陕军队乘势反击，打败了来犯之敌，相继收复秦、洮(今甘肃省临潭)等16州，又趁着金国内部政变，收复了海州(今江苏省连云港海州镇)、唐州(今河南省唐河)等10余州。
　　南宋不再向金国称臣，也减少了缴纳的岁币。
　　破坏和平、主动进攻的金国皇帝被部下射杀，遭到了彻底的失败。
　　1163年初，金国的国内形势平稳以后，金国军队又杀了回来，从宋朝军队的手中夺走了16州，在河南驻守10万大军，还要索取海州、泗州、唐州、邓州、商州及岁币，随后又占据了符离(今安徽省宿县)，渡过淮河，陈兵在长江北岸。
　　宋理宗赵昀眼看自己的军队无力以支，被迫与金国议和。双方在此后40年的时间里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
　　从此，昏庸腐朽的南宋皇帝竟然忘记了国家的危难和沦丧的国土，在风景优美的临安苟且偷生，歌舞升平，寻欢作乐，醉生梦死。
　　正如南宋诗人林昇在《题林安邸》中写道：
　　山外青山楼外楼，
　　西湖歌舞几时休？
　　暖风熏得游人醉，
　　直把杭州作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