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第二章:乡下女人(6)

第二章:乡下女人(6)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1-24 19:12:23      字数:4109

  新学期一开学,文治就开始忙得脚打后脑勺。他是个对工作极其负责认真的人,凡事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在学校也渐渐成了业务骨干。活是没少干,可这“官”跟他却是一点也沾不上边。最近学校会计又因为给老师发丢了工资,这摊子活又落到了他的肩上。张老师摇身一变成了张会计,可工资还是那么点儿。
  这天,外面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春雨贵如油,那些干渴的秧苗已经伸长了脖子,在拼命地吸吮着。
  傍黑,文治披着一块塑料布闯进了家门,拍打着身上的雨滴,坐在桌边操起了玉米饼子,如同饥饿的狼。
  “哎,我说你最近怎么了?国家总理也没你这么忙,这咋还起早贪黑的?”仲英盛了一碗粥,放在他的跟前。
  “你以为我愿意忙呢?这破事越干越多,蜘蛛屁股——没头。”大嘴一张,咬下半块饼子来。
  “那晚上还要工作?”坐在边上的仲英问。
  “是呀,这不给那些当官的补习文化课嘛。嗨,别提了,这些领导,念报纸都不成句,甭说写东西了。泥腿子一个,就知道指手画脚。”文治显然是有些看不上这些“粗人”。
  “哎呀,你说话可得注意点,别上来信口开河不管不顾的。泥腿子咋地?这天下就是泥腿子打下来的,没文化学呗,让你干啥你干啥,别惹事生非。”仲英似乎比丈夫脑子清醒。
  “知道,用你啰嗦了?”文治觉得丢了面子,口气有些生硬。
  “瞅瞅,又来犟劲儿了。干好了,你不也能入党、当个一官半职的吗?这是机会。”
  “不入,我就这样落后。”受了老子“君子不党”的影响,文治是只当“中间”派。
  “死脑筋,都受你爹影响,哪个党派也不入。你是不是还想着……”仲英突然捂住了嘴,没让那后半句话冒出来。
  “糊涂虫!”文治一摔筷子,紧张地用眼睛瞄了下窗外。政治关乎着人的生命,文治可是知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的老理儿。
  “好好,我胡说,糊涂虫。吃饭吃饭,别吓着孩子。”仲英赶紧“平事”,生怕惹怒了这头犟驴。
  看来这饭是吃不消停了。文治摸起支烟,吸了一口算是稳下心神。突然,他像想起啥心事,盯了老婆一会儿道:“这不是骑驴找驴吗?我咋没想到呢。你文化不低,可以上夜校当老师呀。”
  文治的话,着实把仲英吓了一跳:“啥?我?!给当官的当老师?”嘴里半块饼子整个噎在了嗓子眼,眼睛直勾勾地,不知道是瞪的,还是噎的。
  “是呀,肯定行,全镇都没有高小毕业的女人,正好给女干部上课。”
  “哦!咳咳!不行不行,我……”仲英连说带比划,脸胀得通红。
  “怕啥?那些女干部连名字都不会写,只会摁手印、扯大彪。你去了,半个脑袋瓜就够用了。”文治吐了口烟。
  “不!我在家。”仲英是极力推脱。
  “你就一辈子看家门,相夫教子?”
  “嗯!”仲英笃定地点着头。
  “白瞎了。还有工资呢。”文治有些惋惜。
  “别逗我!”仲英有些惊恐,她就是担心丈夫让她出头露面。
  “好好,不去算了,我去上课了。”文治说完,拎起塑料布又钻进了濛濛细雨中。
  文治知道,妻子就是一个小女人,一个居家过日子的小女人,自己就是她的天,她就生活在自己的影子里。可当初劝自己“当逃兵”,又鼓励自己进军“乡下”时的她哪去了?都说女人善变,妻子也在变;但却只是表面在变,小女人的“德性”她永远也不会变。或许她把自己的世界分成了两块,外面的世界是男人的,家里的世界才是自己的。她的世界里有丈夫、孩子,猪鸡鸭狗,还有绿色的希望……
  
  或许是春天的那场小雨开了一个头,夏天的这雨是几天就来一场;再到了雨季,这雨便连了起来,百姓们都说天漏了。眼见得地饱了、河满了,老天爷还是不嫌累,一个劲儿地往下浇。
  小镇虽然地处一片开阔地间,可还是很接近南山坡,几条小河已经水满自溢,山水的叠加,导致一场洪水正在酝酿着。
  这天,仲英正在郭姐家聊天,女儿晓华也开始蹒跚学步,姐俩边说边笑边看孩子。外面灰蒙蒙的雨不停,俩人也只能被困在家里谈天说地。
  偶然间,仲英抬头透过窗户上唯一的一块玻璃向外瞟了一眼,见远处的山坳里白茫茫的一片,似云似雾,而且还在不断扩大着。
  “唉,这连下了几天的雨,总算要快晴天喽。晴了就可以到外面走走了。”说着,仲英拍打了一下女儿屁股上的灰尘。
  “别瞎掰,这死天,哪有晴的意思。”郭嫂撇着嘴,把纳鞋底的锥子在头上蹭了两下。
  “真的。姐,你看南山都云拦腰了。俗话说‘有雨山戴帽,无雨云拦腰’,这是科学,你还别不信。”
  “这话我听过,可哪有云拦腰,还不是雾气漕漕的。”郭姐根本没抬头看。
  “真的,你看,你看呀。”仲英指着窗外。
  郭姐抬起头,向窗外望了望,自言自语着:“还真是云拦……哎呀,可咋不像云呢?”正在疑惑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入耳中,似乎大地都在颤抖。这声音令人心惊肉跳的,心都跟着震动起来。“不好,水!洪水!”郭姐大吃一惊,心一下子从嗓子眼里跳出一般,手中的锥子“当”地掉在了装针线的漆盒里。
  “啊!”仲英一愣,一把扯过还在地上玩的女儿,死死抱在怀中,泥塑一般蹲在炕沿下,动弹不得。
  “快!跑!”郭嫂喊了两声,见仲英没动地方,大手一伸一把揪住她,冲出屋门。房子的两边是一块高坡,俩人一步一滑地爬了上去……
  
  瞬间,那曾经白雾般的“云”立即变成了浑浊的黄褐色水,裹着树枝、黄泥、石块,翻滚着倾泻下来。俩人瞪大了眼睛,绝望地看着洪水,眼里满是极其惊恐和极度无助。家将顷刻之间消失,泥土是挡不住汹涌的激流的。这是姐俩的共同想法。
  可奇迹就这样发生了,连她俩都没想得到。洪水跃过铁路,又经过一片玉米地,开始冲向高出一截的公路。经过几次的阻挡、冲击,水势猛然间减缓放慢,在公路坡堤上撞了几头向东冲去,流速也立即减缓。洪水中,不时看到死去的鸡,扑腾的狗……
  “鸡!猪!”仲英叫了一声,把女儿往郭嫂怀里一推,就要往坡下溜。
  眼疾手快的郭嫂一伸大手,揪住了她细细的胳膊:“财迷心窍,不要命了?!”郭嫂以为她去捞洪水中的鸡狗。
  “不是不是,我家的鸡!”仲英挣扎着,还在往前使劲儿。
  “谁家的也别管了,没看水还在涨吗?说话就没过公路。”郭嫂话音刚落,果真看着洪水慢慢漫过公路,开始流向她们刚刚呆过的屋子。眼见得水一点点进院、入屋,两只狗蹲在她们身后狂叫,鸡架里的鸡扑棱着翅膀乱飞,长了三个月的猪,“哼哼”着使劲拱着圈门。
  “完了完了!白瞎了!”仲英心疼地看着,如同一块块肉从身上撕下来。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泥泞的高坡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没事就行。”郭嫂看着大片庄稼被洪水卷走,心凉透了,或许一年的收成真的打了水漂了。
  
  稍稍喘了口气的仲英,把视线从家转向了水流的方向,一脸的无可奈何。家的存在与否,她是无能为力了,只能凭天由命;可看着水流的方向,这心一下子又揪了紧。“噌”地再次窜起来,脚下一滑又差点跌倒。“学校!孩子他爹!”又是一声撕心裂肺地喊叫。
  “哎哟哟,我说你真能乍乎,平时不焉声不焉语的,这时候来劲了!”郭嫂抱着孩子,看着学校的方向,“学校有围墙,不会有事的。文治一个大老爷们,还能咋地?瞎操心。”
  被她这么一说,仲英腿又一软,“扑通”一屁股再次坐到了泥地里。可这屁股还没坐稳,又是一嗓子:“孩子呢?”两只沾满泥浆的手到处划拉,眼睛也四处搜寻。
  “我的亲娘哟!你个神经病,给你!”郭嫂把孩子往她怀里一塞,气得两眼冒火。
  仲英一瞧,女儿被一件衣服包裹着,郭嫂穿着一件破背心,正用愤怒的眼光瞪着她。脸一红,轻叫了一声“姐”……
  
  回到洪水退去的家,已经傍晚时分。如血的残阳终于从西边的云层中钻出半个脸,洒给大地一片的血红。院内淤满了泥,几只鸡钻出鸡架,蹲在杖子上;猪圈已经破了个洞,黑猪不知了去向;屋内还存有积水,小狗跟在仲英后面,东闻闻、西嗅嗅。还没有到万劫不复的程度,仲英叹了口气,把女儿放在炕上,“哗哗”开始淘水……
  “仲英,仲英,没事吧?!”泥猴一样的文治,呼哧带喘地闯进了家。
  “死不了,命不该绝!”“哗”的随着一盆水泼出,一句冷冰冰的话也泼了过来。
  “唉!学校闹水灾,那么多孩子,我……唉……”文治有些惭愧。
  “知道了,你是好党员,大公无私!”
  “你……”
  “咣”盆子一扔:“我怎么了?你想着我和女儿了吗?回你的学校去吧。”
  “你……唉,我不能丢下……唉……”文治有话说不出。
  仲英不是不识大体的女人,可心里怨气不发泄出来,她憋得难受。看着丈夫满身的泥水,她能想象得到学校里经历了一场怎样的你死我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拿起了盆子。
  “我来我来!”文治抢过脸盆,开始往外淘水。淘了两下,便听到一阵的抽泣声。
  “这又咋地了?”文治小心地问。
  “猪没了。”叹惜地答。
  “再抓一头吧。”
  “钱呢?都长了七八十斤了,白瞎了。”
  “人在就好,人在猪在。”文治安慰着。
  “人不得吃呀?喝空气能饱?”似乎又带着怨气。
  “鸡不是在嘛,酸菜缸不是也没冲走吗?没事没事。更主要的是你还在呀,女儿还在,这就够了。”又是“哗哗”淘水声……
  
  一场洪水,给人们的日子早早蒙上了一场秋霜,虽称不上满目疮痍,但也是破败不堪。仲英心里有火,文治心里有愧,可姐姐却是心里有怒。忙三火四地从城里赶了过来,一见面便是一通的责备,但话语里充满了心疼。
  “你这是自找罪受,收拾收拾跟我回城!”说完,把一包东西使劲墩在炕上。这是娘准备的衣物,就怕家里被冲得一干二净。大姐也准知道,叫妹子回城,比登天还难。面对这样的傻妹子,她也是一筹莫展。
  “姐,这人没事比啥都强,没事。”仲英很是淡定,似乎受灾的不是她,而是城里的姐姐。
  “哟哟,屁股大把心都丢了,还安慰我?我说你……你……活该,木匠做枷——自作自受。”佰英生气地抱起孩子,“你也不为孩子想想。瞧瞧,天天跟乡下孩子混在一起,造得跟土豆差不多,一球一蛋,能有啥出息!”边说,边抻着孩子褶皱的衣服。
  “姐,我知道你关心我,可文治在哪我就在哪,我没事。”
  “有事就晚了,你说你总让娘担心,天天叨叨咕咕的,小脚不停地走,都摔了一跤了。”姐姐白了她一眼。
  “啊!娘摔了?咋样了呀?”仲英手里和着面,准备为姐姐包点饺子。
  “没啥事,不就是担心你嘛!没良心的。”
  “告诉娘,没事。中秋节我回去看她。”仲英吐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你呀,就不能让妈省省心。你说就咱姐俩,万一……那可咋整吆。”姐姐眼睛有些红。
  仲英理解姐姐。俩人在老娘拉扯下相依为命,刀子嘴豆腐心,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好。可姐姐也并不完全了解她,她从爱上文治那天起,就抱定了跟他走天涯的决心。她希望娘和姐能理解她,支持她,她只想当一个小女人,当丈夫的一片绿叶……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