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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乡下女人(7)

作品名称:走出乌喇古城的女人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8-11-25 18:20:32      字数:5670

  日子再难,也难不住一双勤劳的双手;岁月再苦,也挡不住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转眼,仲英来到乡下三个年头了,她已经成了乡下妇女的一员,她的一举一动已经没有了千金小姐的痕迹;两岁多的女儿已经到处跑,满嘴喊“爸妈”了。
  “仲英,是不是又有了?”带着大女儿回娘家,仲英一阵恶心呕吐,引起了当娘的注意。
  “嗯,三个月了。”仲英平静地答道。
  “啧啧,这咋说的呢!这咋说的呢!你姐是有个儿子,再想要就是不见动静。你这后来居上,啧啧。老话说呀,赖瓜籽多,可真是的。”老太太叨咕着,拍着女儿的后背。
  “这不知不觉就又怀上了。”仲英喝了口水。
  “孩子多,负担重呀。你可别任他胡来,什么姑娘儿子的,别像下猪羔子似的,嘴多可喂不活哟,啧啧。”孩子成堆的人家日子,小脚老太太见得多了,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一个个的孩子拖瘦了、拖累了、拖垮了。
  “娘,文治没那么多想法,男女不都是自己身上掉的肉,两个也不多。”其实,这是她自己的想法,不为婆家生个儿子,总觉得愧对人家祖先。
  
  娘俩正唠着嗑,大姐下班回到了家。听娘一说妹妹又有了,把她可激动得够戗。
  “仲英,又有了?是儿子不?”当姐的可是上心多了。
  “姐,我哪知道哇。”
  “好好,多生两个儿子,到时候匀给我一个。姐就这一根独苗,咋也就不生了,这肚子不争气哟。”佰英拍着自己赘满肉的肚子,不住叹气。
  “姐,你一个多省心,也没负担。”
  “你懂啥?多子多福,老了就知道了。好好保养,哈哈,妹妹就是厉害。”佰英如同自己怀了孕。这大闺女的思想,似乎比当妈的老太太守旧传统多了。
  老太太瞟着老大,撇了撇干瘪的嘴,一脸地不屑:“说得轻巧,生多了你养咋地?”
  “我养,我还要培养出一个省长来呢。哈哈,妹妹,别听娘吓人,听姐的,生!”拍了拍仲英的肩膀,奔向了厨房。
  “瞧把你姐嘚瑟的,她以为养孩子跟养猪呢!”
  “娘,你说啥?”佰英从厨房探出头来,“养孩子跟放羊一个样,一个也是赶,两个也是放,老大带老二,一个带一个省事。妹子,到时候送给姐,我帮你养。”
  仲英的一生,还真被姐姐言中了,姑娘儿子生了一堆,但她一个也没舍得给姐姐。手心手背都是自己身上掉的肉,她能生更能养。
  
  当春风再次漆绿了黑土地的时候,伴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又一个女儿降临到了仲英的家。三口之家又多了一张嘴,生活的负担自然加重;但仲英勤劳的、沾满汗珠的脸上,依然绽放着幸福的微笑。妹妹的到来,让晓华拍起了小手,黑溜溜的小眼珠子,不错神地盯着这个粉色的小肉球。
  郭嫂顺手把晓华抱到炕上,指着小肉球说:“宝宝,这是妹妹,可要带着她玩哟,不然婶子打屁股。”
  天真的晓华眨着小眼睛,盯了一会儿,突然道:“妈妈,又刨一个,好玩。”说着,小手伸向襁褓中的小肉球。
  “嗐,小孩子别伸手!把妹妹抓坏了。”仲英用手挡开晓华的手。
  “妹子,你这宝贝女儿说啥?又刨一个?咋回事?”郭嫂大惑不解。
  “嗨,小孩子瞎说。那次她问我自己是哪来的,我随口说是粪堆里刨的,这小人精就记住了。呵呵。”
  “哈哈,你可真能糊弄孩子,怎么不说土里挖的呢,哈哈。”郭嫂边笑边摸着晓华的头,“好哇,人丁兴旺,明天再让妈妈刨个小弟弟,那就全乎啦。”
  仲英瞟了眼郭嫂,没吭声。
  “你瞅我干啥?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孩子多了是好事,谁知道哪个将来当个县长、省长的,那咱可借光喽。哈哈。”郭嫂放下晓华,又凑近瞧着炕上的小肉球,“咂咂,这小脸蛋,胖乎乎的。妹子,你这身板不咋地,可挺能生的哟。”
  “姐,你……”仲英觉得这话有点不中听。
  “好好,算我没说,说不上咱还能攀上亲家呢。哈哈,沾沾文化人的书味。得,我去给你整吃的。”郭嫂鼻子里哼着二人转。转过身,晓华跟屁虫一样跑在后面。
  郭嫂走两步,突然一个回身,差点没撞倒了晓华。冲仲英问:“张老师呢?这么大事他咋不在场?”
  “唉,这个死鬼,学校说是搞啥政治活动,早早就跑了,假积极,哼!”
  “张老师是当官的料,积极点也行。我家那鬼,再积极也只能爬地垄沟呢,没法比。”厨房传来了锅碗瓢勺的声响。
  “屁当官!跟头犟驴似的,活没少干,净得罪人了,缺心眼。”
  郭嫂伸出头来,盯着仲英:“哟哟,出息了,这文化人也骂人了?哈哈。我就觉得,咱姐俩就是一个阶级的,骂他,没良心的龟孙子!”郭嫂说得咬牙切齿。
  “姐……”仲英脸“腾”地红了。不知道是因为自己说了脏话,还是这位姐姐骂了自己的丈夫,她有些后悔。
  “好好,不说不说,你就护犊子吧。”又开始叮当忙活起来……
  
  盛夏的烈日,高高地悬在空中,北方独有的晴空万里,没有一点的风丝,大地充斥着干裂。小脚老太太盘腿坐在炕上,一只大蒲扇呼哒来呼哒去,吹动着薄薄汗衫裹着的干瘦的身躯,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一副老态龙钟之像。
  几个月前,佰英又给她念了一封“死鬼”的来信,她是嘴上说着不想听,可耳朵却是支棱着一字未拉。听到他一切都好,她心安了;听到他说不回来了,她咬牙了。可咬牙归咬牙,眼不见心不烦,守着两个女儿过日子,倒也习惯了。只是这心被分成了几瓣,最惦念的还是乡下的老丫头。老太太眼睛眯成一条缝,慢慢扫向烟笸箩,一口一吧嗒,满腹的忧虑和担心,随着一股股的青烟,淡没空中……
  
  突然,外面一团黑影直扑过来,随着房门“咣当”一响,老太太眯着的眼睛如同老猫见了耗子立马圆了。母女连心,凭声音她听得出是乡下的女儿回来了。
  “是仲英吗?快!快进屋!”身子一转,两只小脚便伸出炕沿,颤微微往鞋里塞,烟灰撒了一地也不顾。
  “娘,我回来了!”一推内屋门,仲英站到母亲面前。背着一个小的,又抱着一个大的,另一只手还拎个大兜子。
  老太太急忙用干瘦的手抹了一把眼角,发现小身板的女儿咋突然变成了五大三粗的汉子,惊得老太太一愣神,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起没完。
  “姥姥!”晓华在仲英怀里弱弱地喊了一声。
  “哎!乖孙女!啧啧。”老太太这才把眼光停在外孙女身上。伸手接过孩子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想姥姥啦?”说完,又是一口亲下去;然后把晓华往炕上一放,又转到仲英后背,“快看看小丫蛋,这把孩子折腾的。”伸手接下老二,慢慢抱在怀中。“啧啧,小家伙睡着呢!”轻轻在脸上亲了一下。
  仲英放下手中的东西,跑到厨房,操起水舀就要舀水喝。
  “哎哟哟,死丫头,不能喝生水,要做病的。啧啧,真是乡下女人。”
  “娘,没事,习惯了。”仲英仰起脖子,喝了两大口,一抹嘴,显得十分惬意。
  “姥姥,我喝水。”晓华望着姥姥皱纹交错的脸。
  “嗯,好好,姥姥给孙女倒热水。”老太太奔向暖瓶。
  “不!我喝凉水。”晓华指着水舀。
  “别学你妈,没出息,喝凉水是乡下野孩子的习惯!”说着倒了半杯热水,用嘴吹着降温。
  “娘,喝凉水咋成了野孩子了?老封建。”仲英瞟了眼娘。
  老太太没理她,像想起啥事,往后伸脖子瞅了瞅:“你一个人来的?”
  “嗯,我自己。”
  “文治呢?”
  “上班呀,可忙了。”
  “啧啧,你可真是的,背一个抱一个,咋没累傻你?还拎个大包,这是啥?”老太太用三寸金莲踢了一下,提包里一个软软的东西“咕咕”了两声,吓得老太太浑身一紧,赶忙扶着炕沿坐到炕上。
  “娘,一只老母鸡,我养的。”仲英颇为自得。
  “啧啧,你可真行,你养的?你敢杀?”老太太疑惑地看着女儿。才出去几年,文静的女儿,瞬间变成了彪悍的村妇,老太太使劲抒着眼睛,再也找不到昔日的文弱女儿的模样了。
  “敢!一会儿就杀。家里有蘑菇没有?”
  “吆喝,你敢动刀子了?真是不得了哟!啧啧,真变成乡下野女人了?”老太太眼睛透出一丝惊恐,随即是慈祥的笑容,“好好,啧啧,吃女儿养的鸡,娘有口福哇。”
  仲英打开提包,拎出一只肥胖的花母鸡,在娘面前晃一晃:“娘,看,肥吧?”
  “嗯嗯,肥肥。这得养一年多吧?”老太太盯着母鸡,还用手捋了一下鸡毛。
  “养两年了,还下蛋呢。”
  “啧啧,白瞎了,下蛋的鸡杀了多可惜,留着吧。”老太太有些舍不得。
  “不白瞎,家里还有呢。”
  “啧啧,白瞎了,白瞎了。”老太太叨咕着,看着女儿拎鸡去了院子。
  一听说杀鸡,晓华吓得一头钻到姥姥怀里,两只眼睛闭得死死的。
  “不怕不怕,啧啧,摸毛吓不着……”这边摸着大孙女的头,那边瞧着二孙女睡着的可爱样子,老太太啥烦恼都没有了。
  “老丫头,这回能多呆两天不?”
  “成,多陪老娘几天。”
  “得了,等你姐回来,咱好好吃一顿。看到我老丫头,娘我就开心,啧啧……”
  仲英是真的想多陪娘两天,但又放心不下文治一个人,还有地里的菜。她是舍不得也得舍,陪了老娘两天,又是背一个、抱一个,带着一包娘和姐给的东西,回到了乡下。
  常听人说,乡下生活苦,乡下女人贱,可仲英却一点也没有掉价的感觉。反倒觉得乡下人的日子比城里好过,虽然质量不高,可总能吃饱肚子,那黑油油的土地,哪一块都能长出庄稼来。她知道“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道理,但乡下需要的不是“气自华”,而是自食其力的“老蛮子”。自己创造的生活,才可以理直气壮地享受,更可以显摆。
  
  秋天的阳光格外耀眼,也更加燥热。可这对于北方的人们来说,却是难得的修房子的好时候。经过一春一夏的风雨浸蚀,小小的泥草屋已经墙皮脱落,草根外露,家家都在拖坯和泥,准备好好垒一垒遮风挡雨、围爱保暖的家。
  仲英家的院子里,一堆已经沤得好好的泥巴,如同井口般摊在中央,一湾沉淀的清水静静地被困在其中,似乎在享受着这风和日丽的宁静。她知道,肚子里就是揣着再多的诗书,农家活也得亲手去干,黄泥抹到墙上,可不是念两行字那么简单。
  “啪”的一声,一把二齿钩狠狠地砸向水坑中,四散开来的水花溅了一圈。瞬间清泉变成了泥浆。
  “这个死家伙,一点也不顾家。你以为你是甩手掌柜的呢?”仲英使劲地搅了两下泥,又发狠地“啐”了一口,“连党员都不是,还干得劲儿劲儿的,没良心!没良心!”又是“啪”的一声,二齿钩整个摔在了泥里。两个女儿一个拿着小铲,一个握着木棍,本想帮着母亲和泥,却被母亲非常的举动惊呆了。玉华躲到姐姐身后,小眼睛瞄着母亲。
  
  “哎哟,我说妹子呀,你这是发啥风呢?造反了!”郭嫂从隔壁杖子缝探出头来。她也是一身的泥水。
  “这哪是娘们干的活。姐,你说说是不是?”仲英抹一把脸,倒蹭上了泥巴道子。
  “可不是咋地,这帮败家爷们,把家当成旅馆了,把咱娘们当成褥子了,可……嗐,瞧我这不把门的嘴,呸呸呸!”郭嫂使劲吐了几口,“你家文治那可是大公无私,文化人、境界高,那是俺家爷们比不了的。俺家那死人,干家务逮不住人,往身上爬那……不说了,说了来气。”
  “姐,说啥呢!”仲英脸微微泛红,瞄了下正在玩泥巴的两个闺女。
  “哟,还害羞呢?咂咂,娃都打酱油了,不就那么回事。有啥磨不开的,姐这就是话糙理不糙。别急,一会儿姐帮你忙活,瞧你那小身板吧,怀三个也没有我的粗。哈哈。”
  “那哪成呀,你家不也是和泥抹墙的,好老爷们都顶不下来呢,还……”仲英止住话头。
  “没事,姐这身板能毁你两个,哈哈。妹子,你知道‘四大累’不?”郭嫂挤鼓着眼睛看着仲英。
  仲英摇摇头,撇了下嘴。对于乡下的歇后语、顺口溜,她是听到一些,可这“四大累”她是从未听说过,但她知道这样的民间总结,绝对是话太糙,理太真。所以,直愣愣地瞪着郭嫂。
  “过来!”郭嫂一摆手,把仲英叫到杖子边,脑袋从杖子的夹缝中伸过去,贴近仲英耳边“蛐蛐”了几句。然后是“哈哈”大笑,惹得两个玩泥的孩子仰起满是泥道子的小脸,愣愣地看着俩人。
  “姐,你……你可够缺德的。”仲英瞬间满脸绯红,也跟着抿嘴笑了起来。
  “妹子,就这么回事,俺可不像你们文化人,文绉绉的,还抱啥琴半遮脸的,哈哈。别急,一会儿姐帮你干,没爷们,咱姐妹一样过家。”郭嫂的钢条,那是一般男人都顶不住的。不论什么难事,她的三哈哈两哈哈,保证能搞得明白。这是仲英最佩服的一点,也是极力想学习的特长。
  “姐就是有钢条,我算服了你了。自己干,不求他们。”仲英似乎也下了决心,使劲一跺脚,甩掉鞋上的一块泥。一回头,看到两个泥猴一样的孩子,这气又窜了上来,“哎哟,你两个小祖宗,净添乱。”一手拎一个往院角的水缸摁去,“哗啦哗啦”洗了起来,连郭嫂啥时候走的都不清楚。
  
  晌午一过,日头更加毒辣,烘烤着的水都冒着热气。睡了一小觉的郭嫂抻了个懒腰,用冷水洗了把脸。这冷水一激,脑袋才清醒过来。想起答应帮仲英抹墙的事,一撞门冲了出去……
  “妹子!妹子!该死,姐这一睡着了,啥都忘得死死的了,妹子……”闯进仲英家的小院,惊得几只鸡扑棱棱四处飞;黄狗也“滋溜”低头钻出了院子,似乎在躲着什么灾难。
  再看墙上,像补丁一样新抹的黄泥,高低不平;抹板子深深插在泥盆里,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两个孩子坐在屋里的小板凳上规规矩矩,像受了刑一般。郭嫂知道这妹子又发疯了。这文人发疯,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丫,你妈呢?”郭嫂鼻子尖冒汗,急切地问。
  “我妈生气了,去学校了!”大丫弱弱地说。小脸热得冒出了汗珠。
  “啊?坏了,坏了!你妈疯了!”
  “大娘,妈妈没疯,妈就是摔……找爸爸……”二丫也急着表现。
  “别动,啊!等大娘回来。”郭嫂一转身冲了出去。
  “这是真被逼急了,不急不能这样。这可咋整?咋整呀……”郭嫂一边急匆匆地往学校赶,一边碎嘴一样地叨咕,石子被她踢得在路上一通轱辘,滚落到了沟里。
  郭嫂人虽粗,可事理却很明白。这妹子如果闹到学校去,不但让文治下不来台,也让这位妹子掉死价了,那可是丢人现眼的事。这么有文化的妹子,咋就这么地不知深浅呢?越想越后怕,越想这脚下越紧倒腾……
  
  “姐,干啥去?”
  一个声音传到耳边,郭嫂似乎没看清楚说话的人,急切地回道:“啊!有点急事,急事。”
  “姐,咋了?我是仲英。”说话人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郭嫂这才一惊,脚步像钉住了一样,抬头瞪眼:“啊!你……你不是……我就是去追你的。”说完又往仲英身后瞧。不见人影,眼光又落到她带着泥的脸上,“文治没回来?”
  “没有。”仲英回答得很平静。
  “没找到?干架了?挨削了?你说呀!”放炮式的一路追问。
  “啥呀,姐,我根本没去,半路就回来了。”
  “哎呀妈呀,死妹子,你可吓死我了。没去就好,没去就好。”郭嫂拍着自己的胸脯。
  “他也不容易。”
  “说的是呀,爷们做大事的,咱可不能胡来呀。”郭嫂又长出一口气。
  “我知道,这不半路回来了嘛。”仲英有些不自在。
  “唉,都说男女平等,娘们能顶关边天。屁!没爷们试试,走!这点活姐帮你干。”郭嫂一拽仲英的手。
  “嗯。”俩人四平八稳地向家里走去。
  偏午的阳光依然炙烤着,但送来的虽是煎熬,可也是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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