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三世因缘(第三节)
作品名称:至尊儿女情 作者:辜小松 发布时间:2018-11-22 19:59:52 字数:4624
“他还是走了……”二人见那字条,睹物思人,不觉泪眼盈眶。
也许是那声响惊醒了郭襄,她修习玄功日久,经脉畅通,穴道早已自解,只是安然睡过,今方醒来,四下见不着杨过,大声叫道:“大哥哥……程师伯,陆姐姐,怎么你们也在,大哥哥他去哪儿了?”
郭襄不见了杨过,心急如焚,匆匆拿过那字条看罢,头也不回地追了出去:“大哥哥,等等我……”
程、陆二人大声叫道:“襄儿,你去哪里……”也跟着追了出去。
郭襄虽较二人年轻,当年在华山脚下听得觉远和尚亲诉九阳神功,她姿质甚高,又兼习数家之长,无论轻功内力均已达一流高手境界,此番全力运气赶路,程、陆二人武功虽不在她之下,跟着追了数十里,未及近身,天色悄晚,昏暗中哪里去寻郭襄踪影?
程英道:“三妹,别追了,襄儿武功精进如斯,这天色已暗,看是寻不着了。”
陆无双道:“二姐,襄儿能有这般武功,我也就放心了。此处林木繁茂,我们生一团火,就在此歇息一晚。”
山林夜空,繁星点点之下,虫咕蛙鸣吱唔作响、焰光影曳。二人心事重重,思及杨过,都一夜无眠。此时呆呆地看着对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惆怅,紧紧相拥,均自热泪盈眶。
陆无双道:“二姐,大哥匆匆而别,日后再难见面,你有何打算?”程英道:“不如离开草庐。二妹,我想回桃花岛祭拜师父,守在他老人家身边,隐居终老。”陆无双嗫嚅道:“二姐……可是……可我还是忘不了他。”
程英道:“我一人闲静惯了,无事练练功,题几句诗,权当过了。只是妹妹你,敢爱敢恨,怎堪平淡寂寥?以二妹现在的武功,天下又有几人能及?不如就依大哥所言,寻一个心仪之人,哪怕他不会半点武功,那又有何妨?”
陆无双一时惆怅:“男女之事,谈何容易,要是爹娘在就好了。”她虽年近半百,一直守身如玉,若非爹娘惨死,也不会落得与表姐相依为命。说到这里,陆无双又道,“二姐,我想回陆家庄祭拜爹娘。”
程英道:“好,我陪二妹一起去。”
此时襄阳城下,夜色苍凉,残焰点点,青烟火烛哧哧闪闪,地面满是士兵尸体,不时有蒙古军士兵抬着担架往来。此一战蒙古人损失惨重,舍下四万人方才克敌,阿里海牙还险些丢了性命,这一切皆因郭靖所致。他大为恼怒,命属下四处找寻郭靖尸体,可寻遍方圆数十里毫无收获,只余残臂断肢,均是血肉模糊,无法辨识。
夜色下,一青年道士从乱尸荒冢之中爬将起来,他颠颠撞撞,身上满是血污,束发散落,支着一柄长剑而行,忽见不远处一蒙古兵用刀尖指着一人,向对面士兵“吱吱唔唔”胡乱说了一通,突地眉心一蹙,手中弯刀银光闪闪,正待划落,早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但见腥红一点,毫无声息倒将于地。对面那军士不知所措,正待要喊,又是一道银光划过,应声倒地。
烛光向面,正是方才那青年道人,影约见他仪表堂堂,手中长剑点下一滴殷红。
那道士急忙扶起地上那人说道:“张师兄,你怎么样?”
星光下细看时,那道士亦生得面目清秀,一张四方脸,似有二十来岁。见他颤栗之手指着腿上,数道刀痕创伤,皆是血肉模糊。
张师兄道:“苗师弟,为兄外伤虽重,性命倒没有大碍,只是这腿不方便,行不得路。”
那苗姓道士仔细一看,两指在他髀关穴上点了几下。他年纪虽轻却有一番内功底子,出手止住他腿部血脉,又撕下一截袍子包扎完毕,背上便行。张姓道士虽受了些刀伤,又背负一人,却如常人行路一般,仅片刻,二人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去了。
如此行了四五里路,路边现一枯井,四围杂草丛生,见四周无人,苗师弟道:“张师兄,我这就给你运功疗伤。”
说罢靠井盘膝而坐,气运丹田,掌心就神台、神道二穴齐下。这二人自小拜得全真教门下,名唤张志仙、苗道一,武功在四代弟子中出类拔萃,无人能及,此番自告奋勇下山,助守襄阳,乱军之中杀得三五十人便被郭靖掌力震晕,侥幸保住性命。
夜色微明,冷风吹得刺骨,枯井不远处躺着三具尸体。其中一具女尸怀下,隐隐似有婴儿啼哭之声,那声音断断续续,若非常年修习内功之人,绝难闻得。
苗道一道:“师兄,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张志仙道:“是啊,快去瞧瞧。”二人运功半夜,张志仙刀伤渐愈,此刻内力充沛,精力已较先前好了大半。拨开那女子,见一粉嫩婴孩伏于她怀间。那女子虽已断气,右手却还死死将孩子抱住,生怕露出半分端倪。若非母亲临死前这般拼力相护,那婴孩只怕早已冻饿而亡。
苗道一探了探孩子鼻息,虽然孱弱,倒还无恙。
苗道一不过十八九岁。心中暗想:孩子如此可怜,我修道之人,怎能见死不救?他心急如焚,欲运功为这小孩输送真气,张志仙突然说道:“师弟且慢,万万不可。这孩子刚出生不久,身脉极其脆弱,怎受得住我等内力?”
苗道一被他点醒,即刻收了,说道:“我真糊涂,差点要了这孩子性命。”
张志仙轻轻抱起那婴孩,从身边取出马皮水袋,用手指沾了些清泉送入孩子口中,见那孩子细唇微蠕,似在吮吸,二人相视一笑。
张志仙道:“师弟,水不济事,这孩子一定是饿了,想是要吃奶了,前面几里外有一片林子,我们去那里寻些走兽母奶给他吃。”
苗道一急忙说道:“那最好不过。师兄,这孩子父母双亡,当初我们也是无父无母,拜入全真门下,不如你将他收入门下,也算还了他父母心愿。”
张志仙道:“师兄散漫惯了,怕教不好徒弟。孩子是你发现的,我俩武艺不分伯仲,还是拜入你门下最好。”苗道一笑道:“等他长大些再说吧。师兄,你给小孩起个名字吧!”
志仙道:“蒙古人久攻襄阳不下,如今得手,恨不得杀尽城中百姓,没想到偏让你我逢见这乱世遗孤。他既是大宋子民,不如就姓宋,名无伤,但愿他一生无忧、无虑、无伤。”
苗道一细思道:“宋无伤,无忧、无虑、无伤,这名字真好。愿这孩子真如其名,一生无忧无虑。”
志仙道:“师弟,你心思缜密,定会教好这孩子修为武功,待他长成便要光耀武林,为我汉人做一番大事。”
二人说着,施展轻身功夫进入树林,恍惚间,林中似有细声“嚓嚓”作响,不时刮过一阵冷风。苗道一道:“师兄,此地不宜久留,只怕有蒙古细作暗中作祟。”其时那密林暗角之处确实隐匿了一队枢密院细作,均是黑衣蒙面之人,为首一人,听二人说道,心中一凛:“这两贼道身形极快,适才险些被他们甩掉。他在明我在暗,不如就地下手,暗中了结了他。”
风声中“嗖嗖”两标铁蒺来袭,苗道一听得真切,那暗器速度急快,眼看避不开去,突的“当当”两声作响,暗蒺已被张志仙挡落,二人顿生警觉,一前一后靠背而立,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的站出来!”
那群黑衣人尾随已久,听得什么乱世遗孤,只道那婴儿是郭靖的孩子,眼看偷袭未曾得手,急于抢那婴孩。倏见四道黑影晃动,两人已辨出方位,苗道一右手剑气挥出,丈许开外,只听得一人应声倒地,此剑招出自全真剑法“万里封喉”。
敌众见折了一人,纷纷一涌而上,星月下刀光剑耀,刹那间拆了七八招。张志仙二人久习全真剑法,两柄剑舞得密不透风,即便护着孩子,敌人一时攻不近身,只待寻个时机,各个击破。
来敌虽刀法伶俐,渐渐也是招架不住。斗至分际,张志仙见光刃闪过,卖个破绽挥剑格挡,左手早已气运掌中,就势一招“关河梦断”,将来刃挥作两截,气劲所至,一剑扫喉。余下二人见势不妙,欲要脱身,这边苗道一又是一记“定阳针”直指一人心窝刺去,那人紧而一避,剑尖巧从腋下穿过。苗道一就势架住那人,剩下一人亦被张志仙剑招所逼,堪难作守。那黑衣人危急中持手硬挡,张志仙挥剑斜劈,剑光飞红,那人丢下一只手臂仓惶而逃。张志仙正待去赶,苗道一道:“师兄,别追了,且问这人。”岂料那人口中溢出两股鲜血,顿时气毕。
二人遇袭,不敢久留,连夜赶路。那孩子只吮得一些清水,饿得“嗷傲”啼哭,好在昼日清晨寻着一个哺月农妇,一次喂了个饱。两人见那村妇家贫,走时给了一些散碎银两。只觉此番身份败露,怕再遇着好手,各自换了身平民服饰,一路不敢有半点停留,直奔终南山去了。
小雪时分,午间斜阳映照,暖冬宜人,嘉兴城郊小镇,熙嚷喧嚣。往来吵杂声中闪出一人,道士打扮,一袭灰黑色缁衣束得规整,却是满身油腻、一脸污垢,看似从不洗澡,头顶发髻腻作一团。
那人生得浓眉大眼,脸阔方圆,不过三十来岁,神色俨然,只是一身酒气,腰间束着一个大葫芦,甚是洒脱不羁。他放眼望去,见青砖铺地,巷边一排白漆碧瓦,月墙窗回廊大院,院内绕有数名女子过往;往前看时,但见两扇红漆铜钉大门,碧瓦拱檐之下一块大匾,金漆裹着“陆家庄”三个大字,映人眼目;墙外人声鼎沸,过往之人络绎不绝,一群人紧锣密鼓般排成长队,数十米开外还不断有人涌入队来,人潮中均是男人,不乏俊秀端雅之人,亦有贩夫走卒之流;走近大院门前,见一青衫女子生得秀美绝伦,左右皆有白衣秀女带剑侍立,那女子薄唇微启说道:“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相不上的也有十个铜板。”那道人甚是诧异,又见众人之中夹着一中年大姊。
遂上前问道:“大姐,你们这番,是为何事?”那大姐指着场地中央竖的一面锦旗,说道:“你瞧,不是明明写着相貌吗?”那道士甚是奇怪,正要启口,那大姐又道,“这相貌当真只相男人,我只是帮我家那口子排个队。”道士听这一说,不觉笑道:“唉,大姐,您就不怕,家里大哥被她相了去?”那大姐笑着说道:“我们家那死鬼长相,我还是信得过,别说这陆家庄庄主了,就是普通人家也相不上他,这大冷个天儿,哎……唉……你看,那不是——”那大姐手指前方,见一人生得五大三粗,满脸胡茬,大步而来。
那大叔扯着嗓子喊道:“张大姐,我来也。”见二人谈得正兴,大叔道:“这位小兄弟也来相貌,看你仪表不俗,怎穿着如此不堪?不如去我家洗换个再来。”那大娘抢着说道:“去去去,你这死鬼自己家都快揭不开锅了,还管人家闲事。”说着拉过那人站定,自个忿忿然,一溜烟走了。那道士自顾笑了笑,也不说话。那大叔笑道:“小兄弟,我从没看错过人,不如你就排我这里,若选上,还有二两银子可拿,你沽我口酒喝得了。”说着瞅了瞅他那葫芦酒。那道士心中思索:自古招亲选婿哪有如此排场?我云游到此,为见识世间芸芸百态,张邋遢这回倒想看个明白。这人正是武当山张君宝,他二话不说,取下身边酒葫芦塞给那人。
不知不觉已排到跟前,但见身前一女子生得眼如新月,媚靥凝脂,样貌甚是娇丽。张君宝被那女子凝目相望,不觉脸上微微一红,见她抿嘴一笑,对一旁白晰少女说道:“秋红,给他十个铜板。”张君宝也不争议,只轻轻道了一声:“好……”那女子禁不住又瞅了他一眼,转念一想:“这人身着龌龊不堪,样貌也还不差,指不定好过那些衣着鲜丽的公子哥,姑且让他一试也好。”于是又道:“道士且慢,请报上姓名。”张君宝笑道:“小道人姓张,别人都唤我作张邋遢。”话音刚落,旁人不禁一阵好笑,世间哪有人名叫邋遢的?这人一身污秽,真是人如其名。那女子也不细问,说道:“那好,带这位张邋遢道长进去换件衣服,大厅等候。”“是的,小姐。”一侍女应道。众人一听,又是好笑,“张邋遢”名字甚是蹊跷,也不知是真是假。
君宝跟着一名侍女进入庄内。好一座别院!内庭甚是开阔,松技映翠,绿竹荫荫,四面花石草木像是新置,是按五行八卦阵法布列,绕行了一阵,若不是有人带路,只怕分不清南北,找不着东西。
二人进了一间偏房,室内设置简洁清爽,十分洁净。那白衣侍女一路少语,轻轻掩上房门,从床边衣箱中找出一件男装,示意张君宝换上,君宝直觉男女授受不亲,又见房内布帘隔开一侧室,笑着说道:“姑娘稍等,我去里边换了。”他换了衣服出来,微微笑道,“多谢庄主赐衣。”那侍女见他手中还捧着那件旧衣,嗅着其间恶臭,嫌避着说道:“这衣服扔了吧,让人恶心。”君宝笑道:“姑娘请见谅,敝人身无长物,若庄上将新衣收回,小道可还得穿它。”那侍女见他言语谦敬,也没说什么,捂鼻唤他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