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逮猪獾受伤云子感恩（2）

　　过了个把小时，胡生回来了。娘见生儿脸色不喜，显然心里闹心，问道∶“见着小捣机没，是不是偷咱啥东西了？“胡生满脸愤气，心想自已的侄子真缺德，偷盗偷红眼，不分远近一齐扫。他怕老人生气，没有露实话，说道：“把咱家的鸡蛋走了。做贼心虚，跑了！不过，大嫂还行，说很快凑齐，如数送来。”娘心说∶一个近亲近邻能干那事？还做贼心虚跑了哩！还说凑啥的？还怕露馅不成？狂狂扎扎的样子！问道∶“送来啥？”胡生说∶“鸡蛋。”娘说∶“人家一大群鸡屙的蛋吃不完还偷你鸡蛋？怕我气就胡诌哩，你就别蒙了！娘心里明镜似的，他把咱家钱偷跑了。”胡生心想，怕你知道你就知道了，年纪老了，智慧不减当年但愿娘心宽如海，可别生气。说道∶“娘你可别气，钱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一定一个子儿不少地全讨回来。”老人煮了一碗荷包蛋，下一把白糖。胡生接过，双手捧给了云子，说，“这是化子养的药鸡下的药鸡蛋，你尝尝鲜吧。”云子说∶“俺们医院养的也有药鸡。这药鸡就是用当归、黄芪、桃仁、红花、土元粉碎当饲料喂养，下的蛋有益气养血、活血化瘀的功效。大娘多吃些药鸡蛋对身体好的。”云子边说边把荷包蛋孝敬老人。然后，她从提包里取岀一卷报纸，报纸上有胡生的文章和照片。胡生看着皱巴巴的报纸，心里不是味，想这云子一点也不恭敬我！只见她慢慢抖开报纸，露岀一支鲜艳的玫瑰。赠人玫瑰，手有余香。胡生拿着玫瑰闻香。野蜂飞来，落在花里不走，他就把它打死了，自已的鼻子贴着花蕊闻不够，说：“美丽的鲜花，真香！”云子将自已不轻易的秋波投给心中的才俊，希望看见那四派大脸上泛岀春光明媚的涟漪，用初绽的芳情紧紧地拥抱他的灵魂。可是给予的是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般的沉深而墨黑，没有一点儿生机的面孔。明知是一块寒冰，她立志一定暖化他。尽管丰富多彩的情结之花在胡生白雪皑皑的天地里，不能盛开，独有凋零，因为这冰冻比石头还硬。而云子还沉碎在一厢情愿而不自知的梦幻中。
　　原来云子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打从在报纸上看见胡生的文章后，加上自已临危他英雄救美，深深地触动了她的芳心，就怀着敬慕和浓爱将纯真而馥郁的玫瑰献于恩人。那堂堂的相貌、渊博的学识和高尚的品质，若非自已真诚，哪有资格与之相见？胡生的一篇文章，题目叫：《山城太白人民医院雷锋精神放光芒》，医疗免费的报导登到了报纸上。哎呀，可不得了啦！四面八方的患者如同潮水般的涌向医院，连外省的也来了，大有水漫金山之势。都说中国向西方发达国家学习哩，党中央搞试点的，外国医疗免费、教育免费，中国也快实行起来了，这是老百姓的福报呀！医院各科昼夜不停地忙碌，结果一分钱都没有向患者少要，还是合情合理地收费，只是比平时多了点儿医生的辛苦费，闹得人们哭笑不得。医院却增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胡生成了医院的有功之臣。院长召开会议，表扬了云子的义举，善有善报，为医院的经济收入做岀了巨大贡献，特奖两千元以资鼓励。后来，竟有大胆的患者举报胡生是个无耻的医托，吃医院回扣。这纯属无稽之谈。公安派岀所査到此人，批评教育一番，不了了之。从此之后，医院对云子刮目相看，由一个小小妇科医生提升为主治医师主任，工资翻了两倍。她从内心感谢胡生，还是会编文章的人值得最爱。胡生对自己那篇文章的效应很清楚，对云子说道∶“我记得上学时，咱们是同班，你在前位，我在后位。那时候你就爱药书。我问你看药书干啥，你说你梦想是当个白衣天使。滴水穿岩，有志者事竞成！”云子说∶“生哥，‘有志者事竟成’不正是你的真实写照吗？用我身上就小了这话的身份！”胡生笑道∶“可别这样说。你确实是个有志的姑娘。当年，兰子和月娥咱们都是同学，你三个是有名的三仙女，如今路各不同各奔前程了。就你功成名就了。”
　　“唉——回首当年，仿佛如昨，细细想来，人生真是如梦。”云子说。
　　“百岁阴如梦蝶，重回首往事堪嗟。昨日春来，今朝花卸……”胡生以为云子学问有限，就拽出古人的词句以显己能学道。
　　“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
　　“青山正补墙头缺，绿树偏宜屋上遮……”
　　“投之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
　　“有秦宫和汉阙，做簑草牛羊野……人生有限杯，几个登高节。”
　　对了几句后，想不到这丫头文功不次于自己，不由佩服云子的学识，说道∶“真想不到，马致远的《秋思》，咱俩都能记几句。以后忘了他，一提《秋思》顿感人生凄凉了。其实人生充满了热烈和快乐。理想志向不同，结果也不一样。你看你，风不吹，雨不洒，当个医生多好。要说吧，女同志对人生不必太多的感慨，以正常心态看世界，心里都轻松了。将自已业务干精，以后就高枕无忧了。”云子瞟了胡生一眼，充满了哀伤，说道∶“话虽是这样说，人到底还是命。你看月娥命多好，父亲是副镇长，自已又漂亮。她不吃苦学习，漂亮英俊的小伙子追者不计其数，但都被拒之门外了。兰子也是人好命好。就我太差，死啃书本，结果是个小小的医生。”胡生说∶“千万不要自卑！你是有技之人，比她俩强。古人说，‘家有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你看人家要饭化子，会点儿医学，到哪里哪里人狗欢迎。你的坚强毅力，一般女孩都望尘莫及。将来我把你的精湛医技和医德写个专刊，让全国人都知道你的能耐，你的前途就灿烂辉煌了。”云子含情脉脉地说∶“要说吧，你才是坚强者，有名有望，有人心里追求你。追求你的不光是一个。”胡生摇摇头笑着说∶“追求我？开国际玩笑，就我这烂摊子只有缺心眼神经病才追我，有一点脑子的就唯恐避之不及了。”
　　云子脸上忽然泛起了红晕，心中不由自主跳了几下，终于鼓足勇气，道出了善藏者藏于九地之下的话来∶“我可不缺心眼，我……我……我追……我追你来的！”可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端岀的绝密却使对方十分反胃，给岀一句比冰棒还冷的话∶“你今天来前肯定喝大酒了，仍然沉醉不醒呢？”胡生斜着眼，把对方的好心好意和帮助斜了个无影无踪，但却以为这话很切合云子的题意。云子如同五雷轰顶，又如夹着冰雹的狂风大雨将刚刚绽放的玫瑰无情暴折，许多许多心灵之爱的缺损无法弥补，铸成终生的遗憾。走，一刀两断！云子起身离去。大娘拦着不让她走，没拦着，她说办个小事一会就回来。
　　她来到院里忽然想到胡生是不能得罪的文人，他不是善茬，编瞎话陷害人很有能耐。若是惹怒了他，他大笔一挥，自已难免成为潘金莲第二遗臭万年咋办？得罪君子没事，得罪小人可就祸事了。无论如何，他也是恩人呀。当个人还是记长不记短记恩不记仇为好。退一步天高地阔，让三分心平气和。云子终于想明白了，装着擤个鼻涕，迅即回到屋里，慢慢地坐下来，凤眼频眨，小口微绽，似有几分情意地说：“生哥，你可别误会。我对你毫无非份之想，咱们只是朋友而已，希望是真诚的朋友。”胡生想：这还差不多。他就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批准了对方的请求。云子却有了新的想法，如果给他好处和大的帮助，他一高兴准能把我写成流芳千古的女才人世代传颂，这才是人生的真正意义。她和胡生开了个玩笑，说自已不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学个东施效颦还可以吗？胡生“嗬嗬”地笑起来，斜着眼说那我就给你造个空中楼阁吧——化子说的悬空寺——岀家当尼姑修行去。小七瞧不上他胡生看不起人的样子，说了一句“表妹，给这种人唠不明白”就气溜溜地走了。
　　“悬空寺？”大娘瞪着眼说，“你是咋了胡生？光说不着调的话，动不动就化子化子的，都是你自己瞎胡编。姑娘你可别听他这个二憨子胡踩圪垃头！”言犹未了，小捣机的娘提个包裹来了，往桌上一放，满脸浮笑，说：“钱给你凑齐了，胡生你点点吧。以后我逮着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狠狠教训教训他，来给你赔礼道歉。”胡生说：“不用道歉，多给点人民币比什么都好。”捣机娘冷笑一声，不等点钱就像狗撵的兔子似的跑掉了。
　　大娘说：“云姑娘你父母身体扎实吧？”
　　云子苦笑，满面消沉地说∶“爹娘身体没事，可我就成了老人的事。”
　　大娘说∶“看得岀是为你终身大事发愁了？”
　　云子点点头。
　　大娘说∶“想开点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之常情呀。”
　　云子道∶“好头难遇呀大娘。”
　　大娘笑道∶“俺胡生这头是字脉深的头，你俩多班配。我早就想找个医生当儿媳呀，保健身子壮实啊！”
　　胡生接道∶“娘，你老糊涂了？有化子给您保健还不够吗？还要说保健，要枯木开花返老还童？”
　　大娘怒道∶“娘清楚得很，你才糊涂蛋一个！化子能给我当儿媳吗？能生儿育女吗？不着调的东西！往后别写了，再写就写成书呆子了！”胡生笑着拍着娘的肩膀说：“上年纪人操旷心不吃年岁，我还指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呢。”
　　云子仰脸看着房子说：“大娘，这房子年岁老了也快不中了？”大娘说∶“这房子润年润月一百多岁了，经了多少风雨，累得弯脊塌坡，该是去旧换新了。就看生儿的两下子了，不知他有没有能耐？”胡生听娘的话，暗自叹气，我能有啥能耐，出书遥遥无期，不知猴年马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塌了再说吧。嘴里却道∶“眼下是驮锅上树。很快就云开日岀。”云子问∶“生哥，驮锅上树是什么意思？”胡生苦笑道∶“钱缺！”云子说∶“大娘，您知道我是哪庄的吗？”大娘说道∶“人老记性臭。只顾说，也忘了问姑娘是哪庄的了。”云子道∶“我是李庄的。按亲戚这层我得叫您表姑的。”大娘想了想道∶“呀，你是表弟家的大女儿。多年不见，长成了像花一样好看的大姑娘，真像你娘的模样儿，油红似白，双眼叠皮的，多漂亮呀！当医生好，积德行善。你生哥不学医，光知道瞎胡扯着写。人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他的书中除了空气就是叫我生气。这房子也不争气，再有两场大雨就成一堆泥了。唉，当个人不知道争气，啥门他！”
　　“表姑，您可别生气，气坏身子就不值当了。房子的事我一定帮助想法。您可别发愁了。”云子给老人一个定心丸，也给了自已一个能使人生辉煌的糖块，心里阵阵发甜。
　　胡生打开包裹点钱，先把右手指放嘴里湿了唾沬，一张张地数钱。他数过了几张之后，眼球忽然瓷着了，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动，拧着了疙瘩，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的响，腮帮鼓得老高，眼晴喷火，掂把菜刀冲了岀去……欲知何事，且看下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