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回、讲策略大学生露锋 树新风众干部签名

　　人们不禁纳闷：王大头那么难缠的人，怎样就这么轻易就范了呢？其实原因很简单，张芬清“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给了王大头一个台阶，他不顺着这个台阶下，还能怎么样呢？他在村委会里出尽了风头，事后他也后悔也后怕，老婆刘丽会无缘无故吃了她一巴掌，变得和白痴没什么两样，这比打他自己还难受，好则是妹妹王俊芬出面才使得局势没有继续恶化，但是，从那以后，刘丽会做饭不再像以前那样踩着时间点一样准时了，他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顿热一顿，但无论吃什么都索然无味，身上的衣服也不得不自己蘸上水搓搓拧干后再穿，老父亲王清贵又不分轻重地把他一顿臭骂，让他的大脑袋又大了一圈，他人不人鬼不鬼地出出进进，见什么烦什么，黑子见了他讨好似的摇几下尾巴，他恨不得上去一脚把它踹死。万般无奈之下，他去找妹夫徐国涛讨主意，徐国涛的“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以静制动策略虽不怎么高明，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正当他想找人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杨金贵给他打来了电话，口口声声说要为他撑腰，要为他壮胆，为他讨公道，让他千万不能妥协，一旦认怂，将永远在徐家村抬不起头来。这等于给他打了一支过敏针，他又开始动摇起来，片面认为是村里有人故意和他过不去，村干部借机给他小鞋穿，人血一般红，谁怕谁？不信了走着瞧，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正当他六神无主的时候，铲子媳妇给他打的那个电话对他刺激不小，他这才意识到硬撑下去不是什么良策，他举棋不定，骑虎难下，恰在这时，张芬清的出现给他铺了条路，这自然能让他多少挽回点面子，如果他再不知好歹，他王大头就成了冤大头了。
　　张芬清一句一个“王叔”，叫得王大头心里热乎乎的，这成了王大头的思想转弯的药引子。王大头承认了他的过错，也承认他冤枉杜建设是为了泄私愤，但是，面对张芬清提出的是否接受村规民约的问题时，王大头却没有直接表态。
　　张芬清有些慌了，如果王大头不接受处罚，白跑一趟事儿小，出师不利会让她来库区发展的“高压脊”变成“低压槽”，若传到老兵村，不让干哥哥干姐姐干弟弟干妹妹笑掉大牙才怪，面对这个刁钻古怪的丹江汉子，张芬清哭笑不得，她本想一走了之，却又怕事情闹僵了更不好收场，她耐着性子说：“王叔，我听了你说的过节后，觉得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没个结局，算计你的人在盯着你呢，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要是见村里不拿出个态度，你敢保证他不给你来个第二次、第三次？更严重一点说，他这次是向村里检举你，如果他写信给镇上或者环保局等单位，你不要陷入更大的是非窝里？”
　　王大头并不是真心想绕弯子，只是觉得不给这个丫头片子设个路障，她就太没个性了，于是，他言不由衷地说：“闺女，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反正村里有人看我不顺眼，故意给我使绊子，谁和我过不去，我也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你信不信？”
　　张芬清：“我信，但村子这么大，你知道是谁在后面捅你刀子呢？再者说了，这次人家是以婶子的名义举报你，你还能拿婶子出出气，下次他要以爷爷的名义写检举信，你能拿老父亲怎么样？到头来吃亏的还不是你？”
　　王大头：“兔子急了还乱咬人呢，谁把我逼上梁山，我就让谁上刀山下火海。”
　　张芬清有些生气，也有些无奈：“王叔真要这样坚持自己的想法，我只好告辞了。”
　　多少天来，王大头心里压着一股无明业火无处发泄，今天张芬清登门，他不过是趁机发发牢骚而已，他当然清楚继续纠缠这事，结局是让他“吃不完兜着走”，他就更惨了，听张芬清说到这里，他急忙来了个峰回路转：“闺女，要是看你的面子，我认罚。但是，村规民约不是给我一个人定的，你说是不是？”
　　张芬清惊讶：“那还用说？”
　　王大头：“既然不是针对我一个人的，我也说说咱库区面临的情况。村规民约明确规定，反对大操大办，可是，你到村里问问，哪一家结婚、送闺女、生孩子、升学、给老爷子过寿、孩子十二岁等等不大张旗鼓？李荷清作为村干部不但不出面制止，反而还被邀去当知客，你说这类事情，该不该管？”
　　张芬清：“你说这事我一定作为一个专题向上反映，凡是影响库区发展的负面因素我会写一个调研报告。”
　　王大头：“此话当真？”
　　“骗谁也不能骗你！”张芬清脱口而出，说完这句话，觉得这样表态太没水平了，就又笑笑补充了一句，“从小到大，我谁也没骗过。”
　　就这样，王大头随张芬清一起去了村委会。
　　张芬清委婉地给了王大头一个台阶，王大头也象征性地承认了错误，严主任和村干部合议了一个能让王大头接受的方案：1、村干部在禁烧工作中督查不力，镇上扣了村干部的绩效工资，这部分罚款由村干部和王大头分担；2、王大头请人清理他所倒掉的城市垃圾；3、王大头所偷人家养鸡场的钢管如数奉还，由村干部出面协调，4、王大头写出检讨在村委会门前展示三天。
　　这样的处罚不为之过，王大头当然能接受，就在他动手要在处理意见上签字的时候，李荷清多了一句嘴：“海洲，如果你能顺顺利利在土地集约的合同上签字，我表态，我的那份绩效工资不让你出。”
　　李荷清的意图显而易见，心想王大头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主儿，若此时给他点阳光，他能不去晒晒太阳？牺牲一点自己的利益换来以后的工作好开展，岂不是皆大欢喜？但是，李荷清的如意算盘打错了，王大头片面地认为李荷清这一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轻蔑看了李荷清一眼，说：“你稍息，我不领情！”
　　事情又闹僵了，王大头拒绝签字。
　　为了能让事情得到圆满解决，严主任严肃地批评了李荷清：“一码归一码，干工作并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王海洲同志已经意识到了他的错误，你横插一道子，把思路全打乱了。海洲，别听他的，咱现在要解决的是你被举报一事，与土地集约无关。”
　　王大头振振有词：“这是村干部耍的下流手段，用人身攻击来逼迫我让出土地，想让我上钩，没门！今天是张芬清上门请我，换做别人，看我理这茬不理！”
　　徐清俊质问王大头：“怎么这是人身攻击了？这和人身攻击扯得上吗？”
　　王大头：“反正是你们合伙设套儿让我往里钻，要不然为什么逼我签字画押？”
　　王大头越说越激动，几乎就要喊了起来。这时一直在旁边冷眼看世界的小王忍不住了，站起身冲着王大头很有分寸地说：“王叔，有事说事，千万别发挥。”
　　镇上的干部王大头基本上都认识，但小王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娃也敢来教训自己，他斜了小王一眼，更来劲了：“你算老几，没资格在这里张牙舞爪，这是徐家村的家务事，不是话剧团耍嘴皮子，看哪儿凉快呆哪儿去！”
　　“你——”这话带着明显的火药味，不仅仅是挑衅，更是对小王的人格侮辱，场上的人都听不下去了，纷纷站起身想指责王大头，却又怕和杜建设一样钻进刺架里。
　　小王强忍着，一本正经地说：“王叔，我不算老几，说实话，我和张芬清是报名来这里参加支农的大学生，在镇上连编制也没有，是黑户口，连老几的边也粘不上，要想成为老几，还要通过公务员考试这个大关。今天我们才到镇上报到，现在镇上实在抽不出多余的干部，严主任才临时安排我们来滥竽充数。王叔，以前咱们没有打过交道，你不知道我这个人，我没主见，更不会有偏见，所以，我不敢说你占理，也不敢说李主任占理，你看这样行不行？从你一开始进门起，我就把室内每个人的言谈举止录成了视频，我把这段视频不经过加工处理，原版原貌地放到网上，让网友们评一评，看谁理屈理短，你也知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虽然咱身子不能走，但从网上扬帆起航，能让我们追风逐电。”
　　小王说罢，把手机打开，放到了会议桌上，使劲一推，推到了王大头面前。
　　王大头傻眼了，看不出这个不起眼的年轻人还会这一手，现在科技发达，网上一曝光，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丑事再被人肉搜索出来，他王大头就是有千张嘴万条理由也抗拒不了素不相识的网友的指责和唾骂，他惊得冷汗直流，但很会借风使舵，表情极不自然地笑笑说：“叔叔是看看你这后生的应变能力，千万别当真，快删了，删了。”
　　小王不紧不慢地说：“删倒是好商量，这处理意见上的签字……”
　　王大头不假思索：“我签，我签。”
　　王大头灰溜溜地离开了，走时也顾不得提醒张芬清把村里的陈规陋习摆上桌面。
　　“乖乖，上网这么厉害啊！”一位上了岁数的组干部自言自语。
　　王大头没提，不等于会上没涉及，严主任开始了她的第四个话题：“库区要发展，就必须要扬善惩恶，移风易俗。现在我们库区，大操大办形成了气候，大小有个事都要大摆筵席，借机敛财，炫富卖弄，办酒席成了满足个人虚荣心的一个途径，份子钱互相攀比，与日俱增，贫困的家庭借钱也要跟风。这种陈规陋习得不到有效遏制，将会库区的精神文明建设，严重影响库区的稳定，更会制约我们库区经济的发展。这次下村搬迁我们也看到了，徐国海同志煞费苦心在启动仪式上搞了一个移民新人结对的小插曲，那是演戏吗？不是，是对移民老乡和我们上村发出的信号，是号召，是警钟。”
　　张芬清插话道：“我插一句嘴，当一当送话器。我去王叔家做工作，他说村规民约是对他一个人制定的，人家就提出了大操大办该不该罚，甚至指出村民家有事，村干部不但不制止，还要去当知客，我认为话糙理不糙，人家质问的不是没有根据。”
　　她一说，场上的人用眼角斜视李荷清，李荷清一阵脸热，急忙喝水掩饰。
　　严主任接着说：“除此以外，有人打着宗教信仰的旗号，在咱库区搞歪理邪说，蛊惑人心，散布言论自由，宣扬‘世界末日’，拉帮结派，煽风点火，共产党信的是唯物论，倡导言论自由，但是有底线，那就是说话要有根据，要讲策略，要看对象和场合。打造美丽的乡村，不光是在村貌上涂脂抹粉一下，更需要在村风上下功夫，要树立新观念新风尚新思想，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所提倡的五讲四美三热爱没有过时，永远也不会过时。”
　　张芬清迷惑地看着严主任：“五讲四美三热爱？我们小时候上学常见这样的标语，你不提我们就快忘了。”
　　徐清俊接了一句：“我记得这是中国共青团提出的，无讲是讲文明、讲礼貌、讲卫生、讲秩序、讲道德；四美是指心灵美、语言美、行为美、环境美；三热爱是指热爱共产党、热爱祖国、热爱社会主义。”
　　严主任继续：“要抵制大操大办和封建迷信，不是光喊喊口号，也不是马列主义口朝外，要从我们自身做起，从我们党员干部身上开刀。俗话说，‘己不正不能正人’，镇上书记镇长带头转变作风，其他干部哪个再敢去碰镇规的红线？以前，我们经常会收到镇干部送来的请柬，你们看看近几个月你们收到过这类人情消费的帖子没有。为此，我让小王草拟了一份《倡导风清气正，抵制不良诱惑》的倡议书，现在发给大家看一看，有什么补充的现在提出来，当场修改，没有反对意见的，就签上自己的名字，复印后镇上留一份，村里留一份，我们人手一份，还有一份张贴在村委会门口，接受群众监督和拍照。”
　　小王：“那要是持反对意见呢？”
　　严主任：“现在就可以走人，不强迫，不勉强。”
　　每个人都对大操大办深恶痛绝，每个人也都觉得这样做有些绝情，因为哪一家敢说近几年没有要办的宴席，大家相互传阅着，却没有一个人率先表态。
　　张芬清率先打破沉默。其实，她是故意这样问的，明眼人当然明白这是她在和严主任唱双簧：“那要是名字签了，不照办还不是一纸空文？”
　　严主任：“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群众要是把咱党员干部阳奉阴违的一套放到网上，受处分事儿小，当舆论监督的教材可就能闯洲过府出大名了。就像刚才小王对付王海洲那一招。”
　　小王：“主任，我们签不签？”
　　严主任：“虽说你们户口没在这里，但以后你们就要在这里大显身手了，你们也要把徐家村看做你们的家，当然得签了。”
　　小王直言不讳：“那你签不签？”
　　严主任：“我是这里的包片干部，我带头签。”
　　严主任签下了第一个名字，随后依次都写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