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四、遇鬼

　　这天晚上赵家寨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事情。
　　说好半夜子时，坟台的徐大师过来为连家看墓葬地点，时针指向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徐大师带着自己四个徒弟各骑一辆自行车姗然而至。这四人据说都是龙虎属相，外边懂点阴阳八卦的更有人称之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护卫。马书记安排了引路的村丁，众人把自行车寄放在一个宽阔地带，一行六人就直奔连家祖陵位置而来。
　　白天的那场雨让地面上有些湿滑，几个人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尤其是徐大师，她并不像众人想象的那般仙风道骨，反而有点胖，一米六的身材，足有一百六十斤重，没走一会儿就有点气喘吁吁。带路的村丁是马书记的一个远房侄子，身高体胖，村里自封“小马哥”的美誉，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特别能说而且胆子奇小，几乎从不闭嘴，况且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吓得落荒而逃，除了姓氏以外没有和周润发扮演的小马哥有丝毫相似之处。他说：“今天大家要小心点，不知道为什么从天一擦黑，村里的狗就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吉祥的东西，从六点到现在一直叫，主人呵斥都呵斥不住，家里有上岁数的都说狗眼里能看见鬼，莫不是说我连爷爷死了以后，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带领众鬼来迎接他呢？”四大护卫已经陪徐大师看过不知多少次阴宅，原本并不害怕，现在听他这么一说，都一个个后背发凉，其中最前边一个是徐大师的外甥，他咳嗽一声说道：“马先生，这世间哪里有鬼？我陪我姨走南闯北，风里来水里去，就从来没遇到过一个。大家只是自己吓唬自己而已。”
　　“要没鬼神看什么风水呀？”小马哥很不服的语气，“久走夜路必撞鬼，说不定连家祖坟上就有镇宅守院的厉鬼。村里人都说我如江叔是天上星宿下凡，他家的祖宅肯定有邪物守着。”
　　那四大护卫中有一个是徐大师的小儿子，他听小马哥如此说，不由向母亲身边靠了靠，却不料脚下一滑，踉跄几步险些摔倒。小马哥用自己手里的手电筒照了照前方，自然黑乎乎什么也没看到，他又故弄玄虚地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鬼撞墙。”
　　徐大师明显有点生气，但不好意思公然斥责这个大高个子，鼻子里轻哼一声，问道：“快到了吗？”她的语调有点普通话的味道，和附近村里原汁原味的高唐话有些不同。
　　“过了这条河就是。那边有个桥，我们往前走。”小马哥打着手电筒带着大家往前走去，河里的水并不深，其中似乎有鱼在游动，哗哗啦啦轻微水动，深夜里稍微有点动静就显得格外响亮。
　　过了这座桥又走了大约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手电筒光线指引下就已经到了连家祖陵位置，但天色黑的有点像是扯了一块黑布蒙在众人眼上，阴天的原因看不到一点月色，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道手电筒成了唯一的光源。众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不知道徐大师用了一个什么暗号，五人齐步站住，小马哥仍是嘴里嘟嘟囔囔，讲着赵家寨的狗平常威风八面，一般小偷小摸都不敢到这儿来之类的事情。徐大师的外甥走到他跟前说道：“这位大哥，您就在此止步吧。下边该轮到我们了？”
　　小马哥很不屑地说道：“我拿着手电呢，你们自己过去看不见，跟着我走就行。”徐大师的外甥手里一扬，竟然多了一个白纸糊的灯笼，里边是根白色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点燃，惨淡夜色里显得格外渗人，小马哥哆嗦了一下，才看到剩下的几个人中除了徐大师，其他几个人手里也都多了一个白色灯笼，而且每个灯笼上都用毛笔写了一个字，分别写着“风”、“林”、“火”、“山”，这尼玛半夜出来不是吓人吗？小马哥心里腹诽不止。
　　白色灯笼并不明亮，但能清楚地看清五个人的打扮，他们都穿着中山服，可能晚上有点冷的缘故，扣子系得很严。可能徐大师刻意挑选过，四个人都属于胖胖身材，脸皮鼓鼓，肚子鼓鼓，走路也都有点罗圈腿，看四盏灯笼往前飘去，犹如滚动着五个皮球，这五只皮球慢慢向前滚去，穿过一片小杨树林，已经接近了连家祖陵。小马哥拿着手电筒往天空中照了照，幸灾乐祸地想：来迎接连爷爷的天兵天将是不是该来了，吓吓这帮自以为是的孙子们吧。
　　徐大师已经站到了连家祖陵里边，她双目炯炯，看向这方圆只有六七十米的祖陵，说到墓地选择，徐大师的确是个大行家，四个徒弟也很有秩序的分散各自位置，摆出五行八卦的布局，整块地全部尽收眼中。
　　选墓地很有讲究，都说人在世界上除了生死并无大事，那么死后的归宿就是不得不下大力气考虑的问题了，即使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般伟大人物，也改变不了对死后墓地选择的重视，更不要说普通人了。因为坟墓就是阴地，如果这块地方一年四季见不到阳光，叫阴气过盛，不管外环境如何如何好，这个地方也不能选，选此地必然男丁稀少，女人忧郁。阴宅也需要好的阳光照射条件，有和谐的阳光照耀，是具备好的风水条件之一。建筑在大型建筑物棱角线上的墓穴或高处坟墓不能选，容易带来劳苦之凶相，甚至是败家之势，无依无靠。有水从头顶高处流过的墓穴不能选，是为凶相，主其家中经常有病弱者出现。选择墓地时，应该要避免这种地形。上面有高压线通过的墓地不能选，受高压线磁场干扰，选者主家运衰退，后继无人。靠近峭壁墙根的地方不能选，选之容易有争议，后代人矛盾不断。要选择一平米以上的，有边有线，且会形成直角的地方，为吉相。尽量要在墓地建造界线，没有界线的墓穴，主很容易与他人发生纠葛。如果别人使用过的墓地墓穴不要选择，选择会有占别人家阴地的嫌疑，家人会出现灵异上身的现象。在整块墓穴周围要有黄土花草，不能全部铺设石板、水泥、石头，主其家中入不敷出，是为散财之凶相，风水石山见土为贵，没土的墓地不长一点花草，是个凶地。徐大师看这块墓地不由赫然点头，众多禁忌他都避过了，这个祖陵位置可谓四平八稳，最奇妙的就是前方还有水流过，弯曲挺进奔向一个方向，这样的水多出行善之人。歌曰：明堂水打三弯，其家必定出状元，如果打六道弯，宰相家中出，打九道弯，出王侯神仙。刚才他们走过小桥的时候，只听水声未见其弯曲，但赵家寨附近太多弯曲的河流并不多。唯一有点问题就是这块墓地里有一棵石榴树，看样子已经生长多年，墓穴太近树木也不佳，容易因树根的延伸搔扰棺木而使后代不安。
　　徐大师又往东走了三四步后，转向北边方向，她心中默默数了十步，站到八卦的艮位上，再看整体布局却又悄然一变，眼前是那种很典型的携子抱孙。携子抱孙是中国古代家族坟墓的布局，她看到的和白天连如江看的并无二致，因此她也马上明白了那棵石榴树的用意。徐大师点点头，不用再看下去了，原本设计连家祖陵的风水先生就是一个高人，他对总体布局早已了然于胸，而且留了相应位置给后代子孙。都知道事先挖坑不好，不折人则折财，因此不少高明的阴阳先生都是在选定的墓穴位置安放一块石头，镇服或驱避可能出现的灾祸，没料到这位高人更加高明，竟用了一株石榴树代替石头，取其谐音，而且预示将来连家多子多福，不能不说是独具匠心。徐大师从衣兜里取出罗盘定了一下位，果不其然其也指向石榴树位置，她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距离石榴树四五米的地方，唤过身旁的外甥，想让他把罗盘固定在石榴树之上的某个位置，这件法事就算完了。原本以为要看上几个小时，谁知简简单单就此完事，真的要感谢原来的那位风水先生。
　　就在此时，祖陵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动静，似乎是风声，也似乎有人叹息，徐大师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一眼距离最近的外甥，看他手里拿着灯笼，苍白的脸色上满是错愕，他转向徐大师问道：“姨，啥声音呀？”徐大师摇摇头，那种声音若有若无，并不真切，也许是树叶压断树枝发出的啪啪声音吧。“没啥，不要疑神疑鬼，上次遇到蛇不是也没事吗？”徐大师说道。
　　但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距离她最远，也是年龄最小的徒弟忽然惊叫起来，他手里的白色灯笼上本来写的是一个“火”字，此时此刻竟然着了，变成了一团真正的火光。可是他茫然无措，丝毫没注意手中变化，而是指着石榴树喊道：“师……师傅，你回头看看，有鬼！”，众人定睛看去，苍白色灯光里一团白色影子慢慢从石榴树后转了出来，足足有两米多高，大家只看到白晃晃小山般鬼影压了过来。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徐大师的小儿子，他“啊呀”一声，将手中的白色灯笼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跑，慌不择路之下一头钻到了旁边的杨树林中，刚才他拿的灯笼上是个风字，果然是来去如风。
　　其他几个人也都是惊慌失措，更有一个徒弟也把手中灯笼丢在地上，大喊一声跟着跑了起来，灯笼在地上滚了几圈烧了起来。徐大师连退好几步，他外甥强制震惊，闪身挡在小姨前面，手中灯笼递给跑过来的小师弟，摆出练把势的姿势，骂道：“什么玩意装神弄鬼？”然后回身嘱咐年龄最小的那个徒弟：“快护着我姨往南走。”
　　后方小树林里忽然传来刚才逃跑的那个徒弟的一声闷哼，原来是他夜里看不见道路，一不下心竟然撞到一棵树上，晕了过去。徐大师的小儿子跑了一会儿倒停下了脚步，他想起自己的娘好像还没跟着来，就想回去看看，却看到不远处小马哥拿着手电筒笑嘻嘻地照照这儿，照照那儿，玩得不亦乐乎，他怒道：“快过来，拿着手电，出事了。”
　　小马哥听他呼唤，跑了来问道：“这么快就看完了？徐大师呢？”徐家儿子很生气：“里边出现了一个好几丈高的厉鬼，快跟我过去看看。”
　　徐家外甥还要再说什么，就见那个白色影子慢慢伸出一物向他点来，后边暗淡的灯笼光下可以看出对方动作很慢，他用足力气挥拳去打，大喝一声：“呔！”很可惜声音只发出一半就似撞到了一堵墙，而且墙是会发力气的，他平平飞出，连退十几步，那声并未发完音的呐喊成了嘶喊的尾音，带着哆嗦也带着几分恐惧，然后就不再出声，随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屎尿味道，竟是被这个不知是鬼是神的怪物一点而晕。
　　徐大师感觉自己的牙齿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她想问一句：“你是谁？”但张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徒弟往前站定，他把白灯笼递给师傅，这么黑的夜里没有灯光根本无路可走，然后顺手把自己的中山装脱下来扔到一旁，他要螳臂当车，试一试这个厉鬼。很可惜那鬼并不理他，长长胳膊一挥，他没来得及躲避，就和刚才的师兄一样飞了出去，迷迷糊糊中看大白影往师傅方向而去，然后也晕了过去。
　　小马哥和徐家儿子刚穿过小树林，看到这种情景，小儿子再也忍受不住，大脑几近空白，只想赶快逃离，转身就跑了。小马哥很震惊地笑了笑，然后直接瘫倒，人事不省。
　　徐大师看出已临绝境，反而变得平静了一点，她见那个巨大白影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而是左手指指一个方向，她也指指那个方向，对方不再有所表示，于是她打着灯笼往那个方向走去，白色影子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