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二、授意

　　小栓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老叔，为什么要引他们去那块豆苗地？难道说老爷爷不想葬在祖陵里了吗？”
　　连如江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一问题，毕竟爷爷的墓葬之处必须要大伯和父亲说了才算，而徐大师的意见无疑是决定性的，要自己说了算哪里需要费这种周折啊。不过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他就含糊其辞地吩咐小栓：“我的意思就是让坟台的大师比较一下墓地的优劣，要葬在咱们祖陵是一个选择，而你老爷爷这么长寿，再起新陵也不是不可以。对吧，小栓？”
　　小栓明显想再说句什么，但张了张嘴却没说话，而是过了一会儿才问道：“叔，有什么办法可以把他们引到那块地里？我可打不过他们，您不是说他们有四个人呢吗？看相的要是隔壁村那个老钱头，我举着他就能过去。”
　　“你这个家伙，怎么动不动就想武力解决呀。他们是马支书和你爷爷一起去请过来的，咱可不能对他们不敬。我一时也没有办法。”连如江这次倒是实事求是，心里琢磨总不能化装成一个白胡子老头，手持拐杖，带着他们去吧。
　　小栓将身子靠在墙上，把头斜到肩膀上，两个胳膊抱在胸前，这是他上小学时候学到的一个思索的姿势，据说很灵。果不其然，看着旁边老叔一身的披麻戴孝，想起自己曾经在邻村王辛庄学到的一身踩高跷的本事，不由心中一动，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他郑重其事地说道：“老叔，我有办法了。”
　　连如江并没多想也没多问他的具体计策是什么，只是赞许地点点头：“小栓，很聪明呀。老叔我还没有好注意呢。”小栓看看屋外然后说道：“叔，你再给我领上几尺白布去吧，我晚上有用，另外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老叔你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办的呀！”
　　“可不准违法犯罪。”连如江也担心他纠集一班小伙伴，把徐大师一行五人给绑过去，哪里知道小栓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老叔您放心，咱们连家哪里有那种人。您就请好吧。”
　　连如江见他蛮有把握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又嘱咐道：“我屋里就有的是白布，你随便拿就行。小栓，这个事情只有你知我知，千万别出了门乱说。”
　　“你放心，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嘱咐了，小栓瞪大眼睛保证。
　　连如江的手机响了，是肖副市长打过来的，他今天也一直陪着王云贵在县城，但季市长和尹局长一直鞍前马后忙碌，他倒不好意思往前站，只是回赵家寨的人车就少了许多。他看王云贵接到一个电话后眉头皱紧了好一会儿，也担心有什么棘手的事情不好处理，看车队已经过了小朱寨，距离赵家寨也就是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忙掏出电话给连如江打过去提醒他到外边迎接一下。
　　王云贵车到赵家寨村口，远远就看见连如江和刘磊站在那儿，他下车后并没有马上过去，而是给身边几辆车上下来的人招呼一声，说道时间已经不早，让大家各自回聊城或是临清，今天事情到此结束。季市长等几个人还想再陪领导坐一会儿，但看王书记面色严峻，都纷纷告辞，就连肖副市长都拱手告别了。只剩下过来送客的高县长，他见王云贵给他使眼色，忙面带微笑一起给众人挥手再见。
　　众人并没有回连如江家里，毕竟那儿吵吵嚷嚷的反而没办法商量事情，王书记和高县长、连如江、刘磊四个人很随意地站成一个圈，外围则是马书记和尤乡长，二人站在四五米外的距离，招呼着一些路过的乡亲。
　　王云贵首先说了北京要来几个重要客人的事情，高县长不由心头一紧，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治下的赵家寨居然有和北京直通关系的人，他急忙表态说一定要做好相关接待工作。连如江则是摇摇头说，无论是武大校，拟或殷部长都不想来了以后惊天动地，因为这本来是私事，要是太过于惊扰地方反而会适得其反，他觉得没必要动用县里的接待力量，但高县长很坚决地拒绝了。他坚持说这是对领导的一种尊重，如果不想太大场面，可以采取外松内紧的方式，看二人争执不下，王云贵却肯定了高县长的布置。他说道：“如江，按照规则来，不要让北京的客人觉得我们聊城不懂规矩，在你眼里他们可能只是连家的朋友，但殷部长的身份却不容我们忽视。这个事情你负责联系一下他们到来的具体时间，通知高县长就行。”
　　高县长很庆幸自己有这种机会能作为现场指挥，刚才要是田书记过来送行，估计这份责任重大的美差就落不到自己头上了，要知道能得到北京领导的认可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拱拱手：“谢谢王常委，我一定完成任务。”
　　第二件事情就是如何给聊城市委市政府汇报了，王云贵打算让连如江汇报给聊城市委秘书长，按照请假的名义去说一下这个事情，他看看手表说道：“市里五点半下班，如江你最好去一趟，带着孝给领导汇报更显得情真意切。龚书记那边我汇报吧，毕竟这只是一件私事。我想龚书记一定也会来给老爷子送个行的！”当时连如江订婚时龚书记还是市长身份，也算是和连爷爷有过一面之缘，王云贵何等了解龚书记，有这种和领导接触的机会依照龚书记的精明，是绝对不会错过的。这也是一种捞取政治资本的最佳方式！
　　剩下的也就是最重要的事情，无疑就是接下来葬礼的规格问题了。连爷爷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开始就完全按照民间的丧葬风俗，第一二天吊唁，第三天火化后发梅花，第四天闭丧，第五天出殡。但现在看起来可能要稍微调整一下了，尤其是明天众多领导到场，怎么布置怎么接待可能要走一下官办程序，至少要准备悼词一类，王云贵说道：“刘书记，你原来在赵家寨任职多年，民俗也比较熟悉，要不这个事情你负责处理，我个人意见可以成立一个治丧小组，但范围不要扩大。”高县长插了一句话：“王常委，我觉得可以比照政协常委的规格处理。”
　　王云贵很肯定地点点头，说道：“这个事情你们商量着处理吧。我作为死者亲戚，不好意思太过于出面。”高县长马上说道：“王常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连老太爷是我们县的一份重要财富，我们很痛心他的离去，我们会给其亲属一份欣慰。”
　　王云贵并没有随同其余人回连家，而是坐在汽车里等众人，当刘磊把事情简单给连大伯和连爸爸介绍以后，二人脸上都露出惊讶乃至慌张的神情。连大伯问道：“这本是俺自家人的事，政府能帮什么忙？”他以为出丧就是一大群本家子弟聚集在一起哭，哪里懂得很多的讲究。高县长则依旧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口吻：“连老太爷不但是你们家的一分子，更是我们高唐县广大人民群众中的一员，我们平时没有尽到关心爱护他老人家的职责，现在在送别老人的时候，一定要让我们尽一份心出一份力。”
　　刘磊悄悄拉了一把连大伯，在他耳边叮咛几句，大伯脸上露出很复杂的表情，问道：“还是我和弟弟二人摔老盆是吗？”见刘磊点头，他急忙下跪给高县长行礼，嘴里喊道：“谢谢高县长，谢谢政府。”连爸爸和连如江一见也急忙下拜，这个动作却把高县长吓了一跳，他慌忙用手扶住连如江：“连主任，您别，别这么样？”刘磊和马支书也急忙扶住连大伯和连爸爸，连如江又给父亲说了要回聊城一趟，到单位上办个手续。连爸爸看出了这个事情已经不受自己家控制，忙点头答应。
　　连妈妈不放心王凌雪的身体，千叮咛万嘱咐明天不让王凌雪过来了，连如江看自己妈妈脸上面露憔悴之色，知道家里事情太过于操心，忙过去搂搂妈妈的肩膀，说道：“妈，您放心。没事的。”
　　他回到自己房间换下麻衣孝服，只是脚踝上的白带子并未解下来，刚才岳父嘱咐得对，请假的时候总要带点特征才方便。在换裤子的时候忽然发现那根在火车上吴大队长送给自己的电棒，想起被自己打倒的董芳空，不知道那家伙怎么样了？明天殷部长来也不知道会不会说那个神秘女子的情景。他又摸摸那串钥匙，总觉得那件玉佩晶莹暖心，于是取下来放到身上，那串钥匙则被扔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
　　小栓在门口探头探脑，恰被连如江看到，他招招手，问道：“小栓，有事吗？”小栓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一盏老式的提灯，说道：“叔，我想把它放到那块豆苗地里，那样的话我带着他们去也就好找，不然我怕半夜天太黑我也找不到。”连如江愈发觉得自己这个侄子聪明，很多细节考虑得比自己还周到，看来这家伙要不是初中荷尔蒙分泌过于浓烈，弄不好也是一个人物。他赞许地拍拍侄子肩膀，说道：“小栓，我给你一件护身的法宝，可要小心使用才行。”他把那根电棒递到侄子手里，看这个比大拇指手指头粗不了多少的橡胶棒子，小栓有点奇怪地看向连如江：“叔，这是揍啥用的呀？”
　　“小栓，你可别小看这个橡胶棒子，它能产生五万伏高压，一头牛都能被它击晕。”他一边给侄子比划怎么用，一边警告他。“千万别随便用它打人，曾经有个武功高手号称第一女侠盗，就被我轻轻一挥烟消云散了。”
　　“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小栓露出艳羡的目光，他想起村东头鸡场那只德国黑贝的串种狼狗。曾经有一次在他试图偷鸡的时候给过他恶狠狠的一嘴，切肤之痛呀，很长一段时间让他在村里的年轻人面前抬不起头来，那现在有这种法宝是不是就可以一雪前耻了呢？
　　“绝对的。你小心使用，事情完后再还给我，我这是领出来的。”连如江叮嘱道。
　　“好的，老叔。”小栓举着电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连如江倒是丝毫没留神侄子的神色，他穿戴整齐后就跑出院子，王凌雪正在和连妈妈说话，刘阿姨和王凌丹则是陪着马婶子，连如樱手里提着一大桶鸡蛋，这是连妈妈让王凌雪带回去的自家土鸡蛋，营养丰富而且口感好。刘磊已经开始安排人在大街上搭建灵棚，高县长则叉腰站在连如江家的巷口上吩咐着马书记一些事情。尤乡长带着一辆车开了过来，他跳下车对连如江说：“如江，王书记让你先坐这辆车回市委请假。别耽误了时间，龚书记刚才打电话过来了，他很不高兴这么大的事情没人给他说。”
　　连如江急忙给高县长打了个招呼，就跳上了尤乡长带过来的车，王凌雪看到他要走，忙疾行几步，打开后车门：“如江，咱们一起走。”连如江又赶紧从副驾驶位置下来，坐在后排和妻子一起。吩咐道：“师傅，赶紧走，到聊城市委。”
　　雨后的柏油马路有点湿滑，司机师傅开得并不快，赵家寨距离聊城三十五公里的路程，也就是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但显然司机受过刻意嘱托，车速不快不慢很稳。王凌雪依偎在丈夫身上，看着车窗外旖旎春光，忽然想起几年前二人从济南回聊城的情景，当时连同学满怀忐忑，深恐被岳父岳母看不上而扫地出门，秋色弥漫中有一种七上八下的感觉。但现在看外边绿意盎然，麦苗都已拔穗，道路两旁杨柳轻摇，一派生机勃勃，她悄声问道：“如江，怎么我看着事情越做越大呢？我妈说我爸爸明天还要来，咱爷爷的丧礼开始不是说就是家里人吗？”
　　连如江轻轻揽着妻子的腰身，右手有意无意之间抚摸着她的小腹，想感觉一下宝宝的动静，但小家伙显然不配合，一动不动，他说：“凌雪，明天弄不好你也要过来一趟，程姐要过来，小毅和肖婷也要来，还有殷部长也和他们一起。”
　　殷部长要来，显然出乎王凌雪预料，她故意夸张地瞪大眼睛，脸上带着调笑的含义问：“锦衣卫的大头目也来？”
　　“唉，都怨我，一不小心就给他立了大功，他这是过来感谢我的，你记得当年火车站那个女间谍吗？她让我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