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刘讲书奇谈，向姑娘妙引

　　众人言犹未尽，奈何白日新课，纷纷散去不提。一宿无话，第二天，向姑娘不敢怠慢，早早起，准备好笔墨纸砚，又提前把琪儿送学，方与英子姑娘、莲儿姑娘结伴朝学斋而来。
　　学斋在莲花塘西北，过莲花十二坊门楼，右拐，一小桥。桥侧一亭，亭檐匾书《斯文亭》，亭柱浅刻：默看山林过风雨，静思语句润华章。亭畔一潭，紫藤垂水，危岩短松。一人立岩吹埙，三人观瞧，正是斌鹭。亭内一人侧坐，神态自若。一手按盖膝盖，一手巴扶亭栏。指头曲起，随埙而动。
　　英子扬脸，小声言道：“亭内是刘讲书。”三人一齐过去，招呼：“刘讲书早！”讲书离座，点头微笑。向姑娘打量：讲书一身长袍，身材高挑，目光炯炯，面貌英俊。
　　过亭，莲儿回望，轻声而语：“斌鹭此曲《水寒烟》，吹得极致！幽谷岚风，隐隐凄切！”
　　向姑娘接言道：“莲儿见解，甚是！听来低吟浅唱，哀婉悲情！”
　　正说，学斋到。向姑娘细看：眼前方塘半亩，塘沿栏轩，塘北一幢幢黛瓦灰墙的房子连成围院。房上五山式的马头墙，檐角翅起。檐瓦下一溜石灰粉布，绘《喜鹊报梅》图，《八仙飘海》图。上七，八级麻石台阶，见斋门挂匾：教学斋。两边倚石挂牌，上书：黄鹤鸣春树，荷蛙鼓夏池。进斋，一檀香照壁。正面刻画《渔樵问答图》，山河幽谷，恬淡自然。壁反面斋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整个斋室呈‘曰’字布局，纵轴对称。月牙檐梁，腰鼓弯收。枋榫穿柱，镂花接缝。斋柱麻石底座，上圆下六方，中刻《莲串葵花》。麻石地面，天井居中。整房分上斋，中斋，下斋。上斋正堂，供挂孔子《万代师表》图。图下一八仙桌，左右两张太师椅。天井左右为中斋。每斋六扇排门。上镂空，下实板。镂刻《文房四宝》图，《岁寒三友》图……外墙镂砖开窗，砖镂《紫葡携牡》，《兰桂穿莲》，《稻埂挂李》，《柿子伴桃》，《鲤跃龙门》，《米芾拜石》……
　　三人欣喜四顾，英子带头进右中斋，挑中间一排桌椅坐下。向姑娘居中，英子坐左，莲儿坐右。
　　向姑娘扭头向后看，后排也是三位女生。一个貌美如花，一个伶俐纯真，中间一个眉若含黛，许许哀愁。英子小声介绍：安平、悠韵、若梦；再后排坐着石头、鹤晓，还有三四个男生。
　　莲儿小声说：“喏，中间是祥子、喜子、安子，三子捧桃！”说着，自个儿发笑。
　　英子问：“向姑娘，明白她笑什么吗？”向姑娘摇头。
　　“‘桃’，淘也！三个淘气包，有时被气倒，有时被笑倒！天昏地暗，好热闹！”莲儿笑说。
　　钟响、斌鹭前一脚进学斋，在第一排坐定。
　　刘讲书随后夹讲义，上讲台。
　　“讲书早！”
　　“同学们早！欢迎到诗词班就读！本人刘绪智，思维活跃。智也，聪明也。昨天还忧虑新季第一课，怕照本宣科，陈辞烂调，幸好，刚被斌鹭同学埙曲冲了个灵光，得来篇目，名曰《土根火翅》。埙者，欣欣然。”
　　向姑娘听着新鲜，低头欲笑。刘讲书眼见，嘴角一拧，道：“个别同学蠢蠢欲动，无须忍着，吾视为敏思！”众生注视向姑娘。
　　向姑娘羞脸，低头咬牙不语。
　　讲书又温和一笑，曰:“吾不计较动静，喜欢花开的声音，欢迎各种表情！”说着勾腰伸手要过斌鹭之埙，托在手中，接曰，“埙，泥胎土坯，集匠人之慧，经窑火历练，脱瓦砾之俗，成金石之功，奏钟磬之雅。如人，立诚实之根本，展智慧之翅，成君子，成圣贤！埙者，土根火翅，音之大器也！”众生听得滋味。
　　向姑娘抬头，看着讲书，心生敬畏。
　　讲书话锋一转，道：“埙以音律超凡，人以气质脱俗，诗词有所作为。新季伊始，新人报到，本人想摸摸家底。你们每人用三字为自己寓所题匾，并赋五言诗一首，明课堂上品鉴。”
　　说完，台下交头接耳。
　　英子苦脸，莲儿皱眉，向姑娘若有所思。
　　白天有课，夜灯时分，英子手捧书卷，推开向姑娘门：“向妹妹，在就好！今之诗作，指望帮忙！我胸中墨少，无从下笔！”
　　向姑娘迎笑：“姐姐不要自谦，诗词也并非高深莫测。如话事，针对主题，理脉络，分重点。激以灵感，巧用字词。如做菜一般，料齐，火候到，自然生香！”
　　英子还是摇头，道:“妹妹话听来容易，我就是不上心，怎办？不如量体裁衣，为我来一首？”
　　向姑娘苦笑:“看来姐姐是赖上我了，也罢！我只有打胖脸充胖子了，为你引导一番。”
　　“好吧！就怕我榆木疙瘩不开窍。你说吧，向妹妹。”英子乐笑。
　　“今讲书之诗题，其实宽泛，是一种自我介绍。姐姐可从喜物喜事，借物言志。”
　　英子道：“我喜欢刺绣，厨艺。”
　　“喜欢什么花？”
　　“蒲公英花。”
　　“为什么喜欢？”向姑娘再问。
　　“别人说此花轻浮无根。我眼中却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英子认真回答。
　　“好。就用此花切题，取题为《蒲英斋》吧！这题恰巧还有一个‘英’字。”
　　英子听取，托腮凝眸，落笔成诗。递与向姑娘看，向姑娘点头。二人又润色一番，方才收笔！
　　另早，向姑娘送琪儿出门，莲儿、英子门边等。
　　向姑娘惊呼：“俩位，清早风冷，怎不叫门？”
　　莲儿接应：“英子姐说，昨夜耽搁了你，今早演一出‘程门立雪’，感天动地！”
　　“可惜没雪！净拿话来哄我，下次不理你俩！”向姑娘撅嘴。
　　莲儿忙凑上前：“如此说，你还欠我这次。这是我稿，帮我看看。”莲儿举稿。
　　英子一把抢过，随即念道：“《清荷榭》清清曲水旁，薄荷夜来香。为君弹一曲，明珠落画坊。君为何人？莲儿妹。”
　　莲儿脸红，掏笔欲涂。向姑娘拦住：“一番心血，涂抹可惜！管弦丝竹，知音者，以‘君’称更见雅致！英子姐多心思，非得有个他么？”
　　英子也赶忙拉住莲儿手说：“我倒是喜欢后句来着，人情味十足！只是口不应心，问急了，莲儿，莫当真！不然，此诗暗淡无光！”
　　莲儿笑:“是么？你想多了！”
　　“嗯！文章能使现实丰满！”英子低声道。
　　向姑娘诧奇：“英子姐，金句出窍呵！”
　　“拉倒吧！我这是灵魂出窍，末世一回！”英子捧腹笑。
　　三人如此，说笑一路，进学堂。
　　大家交稿，刘讲书过目，言曰：“同学们诗稿，完成较好，这节课取几首，集体品鉴。品鉴分三步：一，自诵诗作，自述写作思路；二，学生互评；三，讲书综评。按次序来，请斌鹭同学帮忙发稿，先得者先说。”
　　斌鹭发稿。
　　鹤晓先得诵曰：“《云水榭》三月草满町，竹笛吹芳菲。云水一鹤来，青田且停停。”诵后自述，“小生爱山乐水，喜鹤，好笛，向往云般自由，故此写来！”
　　安平站立点评曰：“此诗情景如画，闲云悠鹤，翠色欲流！”
　　若梦也站立曰：“好诗！云水禅心，梦回江南。”
　　刘讲书综评，曰：“悠韵飘逸，不一般同，‘且停停’有看点。”
　　接着斌鹭自诵：“《南山阁》四书五经墙，靠墙理文章。埙声因筝起，白鹭搏苍茫。”诵后自述曰，“小生酷书，喜筝埙，以鹭自诩，做过南山书院藏书阁管理，思前想后，得来文字！”
　　石头站立，点评：“‘书墙’，‘音阁’，‘白鹭’，‘苍茫’。有声有色，移步换景，妙！”
　　向姑娘也站立，曰：“诗为心迹，有字导航，让我想起两词，‘曲径通幽’、‘豁然开朗’。”
　　讲书点头，综评曰:“此诗有勤奋写照，还有奋斗号角。”
　　接下英子自诵：“《蒲英斋》迤逦堤岸烟，蒲英舞丝弦。英籽飘逸处，碧水与蓝天。”又自述，“小女生欢喜蒲公英花，随秋风，于蓝天碧水间飞舞。如果不是向姑娘点拨，帮忙修改，我写不出此诗句。优点归她，缺点归我，如此心安！”
　　英子说完。众生点头，讲书评赞：“美德胜过美诗，诚实的心灵更能开出娇艳的花朵！”
　　英子激动，言曰：“文章让现实丰满，今天，我识得自己的可爱，谢谢讲书！”
　　临到向姑娘自诵，向姑娘清晰吟道：“《雨痕轩》雪融阶无迹，雨过帘有痕。光阴留不住，轩台花开等。”吟完自述，“小女生有养花的癖好，爱在静谧的时光里，捕获一些文字，与音符相悦！”讲完，众生面面相觑，竟无人发言。
　　刘讲书微笑，点名悠韵，道:“悠韵，你先评说！”
　　悠韵沉思片刻，言道：“向姑娘这首诗写得深度，意境悠远。若要说来，仿佛是‘一株幽兰，静处开放’。”
　　讲书点头，道：“嗯，悠韵坐下，英子，你接着说。”
　　英子站立，瞅瞅身旁的向姑娘，道:“我好像看到绮窗下一位多愁善感女子的背影，却不知她在想些什么，文章让现实丰满！”
　　众生听完，哄堂大笑。
　　讲书也笑:“哈哈，英子，你的名句处处皆通，点亮神灯！确实如此，向姑娘此诗，看似轻描淡写，内含却深刻，可为日常，可为感悟。还有一丝丝……”讲书打住，示意若梦表达。
　　若梦点点头，曰：“这大概就是筝弦之余音吧！”
　　“该石头自诵了！”讲书说。
　　石头站立大声吟颂：“《云门居》耳畔松涛起，云海看月亏。摸来枕边石，篆刻拙荆记。”接着自述，“小生寓居崖边，云海作伴，松涛作曲，闲来时光痴迷篆刻，以此为文，抒发情怀！”众生疑惑。
　　祥子站立，笑言曰：“颇有仙风道骨，只是‘拙荆’用意不明。”
　　喜子起立，语气惊讶，道：“石弟有妻，为兄不知，枉为金兰之好！”
　　英子、向姑娘、莲儿一齐扭头看石头。石头却无难色，理嗓门，慢言道：“吾有妻室，如有香梦。今之说清，免得猜测。”
　　安子接笑：“石头说来，同门恐骚动！”
　　莲儿也笑，与斌鹭四目相对，不禁羞下眉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