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我二叔家有个兄弟，跟你年龄差不多，做得一手好菜，我看你俩挺合适的。要不我给你们牵个线儿？”园长试探着问许少华。
　　许少华闷不做声，她的心里正翻江倒海般地折腾着。跟孙福成那段婚姻的失败，在她的心中留下了阴影。她刚刚获得自由，真的是好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想再嫁。可是，目前的处境，不嫁又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良久，园长又说道:“咋样，想好没？”
　　许少华先是摇摇头，而后又点头。园长见状，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好，我这就给你张罗。”她冲着里屋大声说，“喂！兄弟，出来吧。”
　　随着园长的一声招呼，从里屋出来一人。许少华抬头打量，他个头不高，也就在一米六几，往多里说也超不过一米七；一身略微宽松的中山装显得他有些粗壮，又粗又短的脖子上长了一副白净的脸，给人一种细嫩的感觉；一双车轮般的大眼睛“叽里咕噜”地转个不停，仿佛隐藏了许多让人难以捉摸不透的秘密；鼻梁有些塌陷、最惹人多看几眼的还是他那光滑的皮肤。
　　许少华冷眼一瞧，好像在哪见过。
　　“这是我的堂弟程大宝。”园长给许少华介绍道，“他就是咱们那个幼儿园的厨师。做得一手好菜，老师和孩子们可喜欢吃了。”
　　许少华听园长的介绍，她如梦方醒，一见到程大宝，咋就觉得曾经在哪见过似的。
　　“我出去一下儿，你俩随便聊聊，一会我就回来。”园长说完转身出屋。屋子里只留下许少华和程大宝二人。
　　谁都知道，园长那只是个借口。为的是给二人腾出单处的空间罢了。
　　许少华看着眼前这位程大宝，他虽然皮肤白嫩细腻，在他身上，特别是他那双车轮般的眼睛里，有好多自己难以读懂的东西。相互之间好像有着遥远的距离。最起码的，在年龄上一定是相差不少的……
　　许少华吃过了大夫给的药，疼痛感自觉缓解了许多。她站起身，很礼貌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该回了。”
　　“着啥急吗？”园长一挑门帘进来说道，“别着急走，跟俺兄弟好好啦啦。我看啊，你俩的事儿，最好今天就定下来。你也知道，咱这里的风俗。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旦你嫁出去了，就回不来了。眼看就要过年了，你到哪去住。总不能睡大街上吧……”
　　“诶呀呀！累死了。岁数大了，真的是不中用了。”门外传来女人的说话声。
　　许少华听声音好熟悉。心想，不会吧？不会是她吧？
　　门帘一挑，一位老太太进了屋子。园长和程大宝热情地招呼着老人。
　　许少华很惊讶:“舅姥姥，还真的是你啊！”
　　“呦呦呦！我的外甥女儿，我的宝贝儿，你咋会在这儿？”舅姥姥说着话，到了炕沿边坐定。
　　“舅姥姥你这是……”好奇心促使许少华试探地问老太太。
　　“我呀！”老太太“呵呵”一笑说，“我呀，听说你离了，把舅姥姥难受坏了，一宿也没合眼。眼面前吧，这就快过年了。你娘家肯定是回不去的。你爸妈虽健在，可你嫂子肯定不会让你回去的。那人虽不错，可这个事儿恐怕她通不过……”
　　程大宝上前，递给老太太一支烟点着，老太太接着又说道:“我呀！真的是一宿没睡啊！我就想着啊，给我们宝贝儿再找个好人家呐。”
　　园长给老太太端来一杯水。老太太接过来咂了一口，放在了炕沿儿上。接着说道:“我想来想去的，觉得只有俺们程大宝最合适。”
　　老太太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我就赶紧到你这来了。我呀，一进屋啊，看到两个孩子都在，我高兴啊，咋就这么巧呢。我说呀，这就是老天早就安排好了的……”
　　老太太可称得上是铁嘴钢牙。虽然她说得头头是道，可许少华还是心存忧虑:“舅姥姥，谈婚论嫁可不是小事儿。无论如何，我也得跟爸妈和哥嫂们商量一下不是。”
　　许少华说完，跟舅姥姥和园长寒暄一番离开了。
　　园长将许少华送出门外，望着许少华的背影，她满腹的成就感。她庆幸，自己导演的这出戏才刚刚开始，两个主人公就进入了各自的角色。园长望着大街上南来北往的行人，脸上露出一丝成功者自我陶醉的笑容。
　　许少华像丢了魂儿一样回到娘家。不大功夫，她还没有捋顺自己的思绪，舅姥姥就追到了娘家。
　　舅姥姥到了许少华的娘家，摆开了架势，口若悬河的一番“演说”，动摇了许少华那颗冰冷的心。
　　终于，许少华把程大宝当成了一颗救命的稻草。
　　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大过年的，来不及给你操办了。你们俩啊，就把两个行李卷儿往一块儿一搬就得了……”妈妈两眼含泪地说道。
　　“快过年了，来不及收拾房间。要我说啊，幼儿园不是放假了吗，门卫也得回家过年不是。幼儿园里没人不行。我安排俺兄弟去看门了。你俩啊，就住在传达室吧……”园长命令的口吻说道。
　　“嫂子给你买了一身新衣服，就算给妹妹道喜啦……”嫂子心花怒放地笑着说道。
　　都说不巧不成书。说实了。世界上凑巧的事儿哪有那么多。许少华和程大宝的亲事，都是嫂子暗地里的“功劳”……
　　闲话少说，单说，许少华遵从了老妈和园长的话，没有婚车，没有嫁妆，没有新房。只是到民政局登记一下，在幼儿园警卫室的玻璃窗上，贴了一对“囍”子，两个人的大事就算完毕了。
　　常言道“好过的年，难过的春”。过年，过年，这个年很快就过去了。
　　年过去了，眼看着幼儿园要开课了。他们也不能赖在幼儿园的警卫室里不是。
　　许少华张罗着把程大宝家里的房子整理一下，也好搬出幼儿园。程大宝老是推脱。直到幼儿园开课的头一天晚上，她才从程大宝家人的口中得知，程大宝家一共有两层房子，哥仨都结婚了。老大老二住一层房，老三和公婆住一层房，他跟爸妈住在一起，根本就没有其他的房子了。
　　年前，程大宝曾经带许少华看过的房子，那是邻居的房子，根本不是他家的。程大宝担心许少华不跟他结婚，才骗她的。
　　许少华知道自己受了骗，心里觉得很委屈。委屈归委屈，自己眼前房无一间、地无一垄的又有啥法子啊！
　　那天晚上，她气不过，大冷的天，在幼儿园里溜来溜去，不想进传达室。
　　此时此刻，许少华很幼稚地想，这世间的人，为啥还要结婚啊！如果不结婚，一直生活在爸妈的身边该多好。有人呵护的日子，那才是最幸福的事儿。
　　自打23岁跟孙福成结婚那天起，昔日的美好就成了她永久的追忆……
　　正所谓:往事如烟，思绪万千。恨己无能，重返童年。
　　大半夜了，气温越来越低，手都被冻僵了，许少华实在受不了，这才回到警卫室。
　　程大宝睡得正香，鼾声正浓。
　　许少华合身躺在用板凳搭起的床上，此刻，她想起儿子来，有半个多月没见到儿子了。想儿子想得她百爪抓心，眼泪打湿了她的枕头。
　　朦胧中，她看见儿子，儿子从远处张开双臂朝她跑来，一下扎在她的怀里。她俯下身子去抱儿子，本想和儿子好好地亲热一番。突然间，儿子像疯了一样扒她的衣服……
　　“儿子，好儿子，你咋扒妈妈的衣服啊。”她想说，可是，嗓子里像被啥东西堵住了，就是说不出来。情急之下，她醒了。
　　她醒了才知道，程大宝正骑在她的身上扒她的衣服。她下意识地反抗，可是，她哪抵得过兽性大发的程大宝，就像一只被驯服好的猴子认人摆布……
　　程大宝的兽性发作完了，把许少华丢在一边儿，像一只死猪蜷缩在棉被里睡着了。发出阵阵烦人的鼾声。
　　许少华思念儿子的眼泪未干，被人羞辱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又淌了下来。
　　许少华躺在用板凳临时搭起的床上，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透过窗帘的缝隙，直勾勾地望着窗外。她用枕巾擦拭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一颗时隐时现的星星，孤独地挂在天幕上……
　　这一夜，是那么的漫长，长得让人十分难耐。许少华觉得自己就像一具僵尸，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好不容易熬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她没有开灯，摸索着穿好衣服离开了警卫室。
　　许少华围着滑梯和蚂蚁洞饶了一圈又一圈儿。
　　无论是滑梯还是蚂蚁洞，以及幼儿园里的一切，都是孩子们的乐园。对于她来讲，看看哪都不顺眼，摸摸啥都觉得是冰凉刺骨。
　　许少华禁不住感慨道:“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属于她的，只不过是她自己被儿子掏空了的、行尸走肉般的身躯。”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许少华沐浴着朝阳，走在大街上。她这是去找程大宝的爸妈。她没想到，程大宝所说的房子不是他的，是别人家的，他根本就没有房子。
　　她知道自己是受了骗，心里觉得很委屈。
　　古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抱着走。这句话虽然已经过时了，可是，也不能因为房子的事儿闹个地覆天翻吧。委屈归委屈，日子总还是要过的。
　　许少华在前夫家时，婆婆公公不是过日子的人，有啥事都是求助二叔二婶儿。说实话，她本想是让程大宝操持这件事儿的。可程大宝老是推脱。
　　常言道，靠谁也不如靠自己。没办法，许少华只有自己动手了。虽然，她担心现在的公婆是不是和先前的公婆一样。但是，出于无奈，她硬着头皮进了程大宝的爸妈家。
　　“爸妈，我有个事儿想请二老帮帮我。”许少华说道。
　　“媳妇，有啥事儿你说。”婆婆说道。
　　“我和大宝在幼儿园住了快一个月了，今天开课了，我俩也不能赖在幼儿园不是。我想，暂时找个住的地儿，先安顿下来。可是，我初来乍到的谁也不认识，我只好来找你们二老。”
　　“你找我们就对了。有事儿，你不找我们你找谁？应该的嘛。”老公公说道。
　　许少华闻听此话，心里热乎乎的。
　　“要说暂时住住的话，咱家后院倒是有一间放柴草的小房子，就是太小了。”老公公说道。
　　“不行不行，实在不行！那间小房子咋能住人。”婆婆赶紧反对，“难道你就忍心让俩孩子去住？真是的。”
　　“那你说咋办？想当年咱俩不就是打那里搬出来的吗？要不那么着，收拾收拾，咱俩再搬回去咋样？”老公公冲着婆婆说道。
　　“我看行。”婆婆说道。
　　“不行！绝对不行。我刚进咱家的门儿，人家会笑话我俩的。既然过去住过人，那就好说了。”许少华说道。
　　许少华说着，请老公公带她去看。
　　公婆二人带她来到小房子跟前，她里外打量一下。小房子不高，人进去稍不注意就会碰头，大概有十来平米大小，里边放着一些农具。
　　许少华心想，房子是小了一点儿。不过，住两个人还是蛮好的。
　　“爸、妈，挺好的，收拾一下先住着。我琢磨着等开化了，再找一块地儿盖两间，不管咋说，我俩好歹的也得有个窝儿不是。”
　　“媳妇儿啊！难为你了。”婆婆说道。
　　“孩子，委屈你了。”公公说道。
　　“没事儿，只要人勤，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许少华十分有信心地说道。
　　公婆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他们各自的心里都在说:“真是个好媳妇啊！”
　　说干就干。许少华动手干活。
　　公婆二人也着手干起来。屋子小，东西也不多，不大工夫就整理出来了。
　　许少华找来笤帚打扫尘土，又端来一盆热水擦拭窗户。婆婆翻箱倒柜地找来了一个窗帘儿。稍微大点儿，也可以凑合。老公公从邻居家借来几块木板和一个火炉子，帮着搭床生火，驱驱屋子里的寒气。
　　一切整理妥当。许少华兴致勃勃地跑到幼儿园，把他俩的被褥搬了回来，铺好。
　　许少华挺直身子，掸掸身上的灰尘，长出了一口气:“好了，终于有家了。虽然是暂时的，必定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啊！”
　　晚上，程大宝回来了。许少华带他到自己的新家。
　　程大宝站在门外，说啥不进屋:“这能住人吗？我不住！”
　　“你当真不住？”许少华问道。
　　“有法住吗？一宿还不得把人给冻死。要住你住。”程大宝说完转身就走。
　　“你当真要走吗？爸妈说了，他们曾经在这儿住过，咱就不能住？再说了，谁家娶媳妇没有房子，我没说啥呢，你还挑挑拣拣的？不管咋说，这也是咱自己的家啊！”许少华劝到这儿，程大宝停下了脚步。
　　“你实在不想住这儿，也可以。爸妈说了，咱俩住大屋，他们住这儿。你忍心吗？”许少华接着说道。
　　程大宝站那没动。
　　“真让爸妈住这儿，我的脸往哪放。你的脸往哪搁，左邻右舍的人咋说咱；再说了，只要咱俩好好干，面包总会有的……”
　　程大宝沉思良久，总算弯腰走进了小屋子。
　　“这就对了，住这儿只是暂时的。我琢磨着，等开化了，找个地儿，盖三间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
　　“你吹灯笼灰儿呐？想盖房就盖房，说话真简单。”程大宝说道。
　　“你是不是在笑话我。只要咱俩努力，总有一天会盖起一层新房子的。谁家的好日子不是汗水换来的。”许少华说着，往炉子里填上了几块煤。蛮有信心地说，“我们盖个大房子，再要个孩子。那是多么好的事儿啊……”
　　“要啥孩子，养个孩子可不易了。我就想咱俩过，多好。”程大宝说。
　　“谁家不要孩子，家里没有个孩子也不算是个完整的家啊！”
　　“你不是有儿子吗，等老了，他养你不就得了。”
　　“我现在是有个儿子，可你没有，我想给你生一个，等老了，也有个依靠。”
　　“要生，还是给我生个闺女好，生闺女不用娶媳妇儿。”
　　“你这是啥逻辑啊？”
　　“甭管我啥逻辑。你要是生闺女，我给你炖一条十斤的大鱼。你要是生了儿子，虾米都不给你吃！”
　　“越说越不像话了。算了，我不理你了。”
　　二人越啦越不投机，许少华背过身去，不再说话。
　　程大宝反手关门，回过头，将许少华拉上了床。
　　“你还会别的不？”许少华推开程大宝。
　　“你不是要儿子吗？我成全你。不过，最好是给我生闺女。要不然，没有你的大鱼吃”。程大宝说完，将许少华推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