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运降临（其一）

　　小禾带着云净回了家。云净抱着小艾米亲个不停，小禾忙活着为小艾米泡奶粉。
　　“这么大的雪。”小禾高兴极了，一边忙活一边说道，“你怎么不戴帽子？”
　　“我怕你认不出我。”
　　“不会的，我戴着帽子你不是也认出来了吗？”
　　“你还说呢，”云净心里一直记着，等见了小禾一定好好收拾他，“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告诉你了呀，你没听进去。”
　　“放屁。”
　　“天地良心。”
　　“让我好一顿找!”
　　“对不住你了，我以为你生了气，再也不想见我了。”
　　“你以为我是为了你？我是为了她。”云净说着又在小艾米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为了谁都行，一会儿我烧点鸡蛋汤，你喝点热乎热乎。”
　　“我要吃肉夹馍。”
　　小禾正举着奶瓶喂奶，听到这句话，看了她一眼，笑道：“想吃多少都有。”
　　“你还得帮我一个忙。”
　　“怎么了？”
　　“我要退掉原来的房子。”
　　“你要去哪？”
　　“这里啊。”
　　“啊！你要住在我这里吗？”
　　“想得美！我让你给我找套房子，在这个小区里，离小艾米近一点儿。”
　　“楼下就可以啊。”
　　“真的吗？”
　　“真的，我看见房东贴的租房广告了。”
　　“太好了，你快帮我定下来，就现在。”
　　小禾在云净的催促下，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勺子，熄灭了灶火，拨通了房东的电话。他与房东约好下午看房，云净还没进房间就一口应了下来，用三天时间收拾了一下，第四天就搬了过来。两个人又像从前一样，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只不过位置互换了一下。
　　为了祝贺云净乔迁之喜，小禾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完饭后，云净接过小艾米抱在怀里，说道：“以后白天你出去卖饭，我看小艾米。”
　　“你没骗我吧？”
　　“你有什么值得骗的？”
　　“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小禾高兴得本来想手舞足蹈一番，只是碍于父亲的身份，没有表现出来。
　　“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那……”小禾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那你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云净猛地转头瞪了他一眼，小禾立即躲开她的视线。
　　“用你管！”云净的回答让小禾不敢再搭话。
　　一夜雪未停，清晨方止。云净一早来到阁楼，小禾为云净准备好早餐之后便要出门，云净拦他道：“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天就别出去了。”
　　“还是去吧，卖一点儿是一点儿。”
　　小禾推着车子拐进街道的时候，白大婶、莺姐、小芳和黄姨早已将摊位摆开了。小禾既惊讶又激动，说话都结巴起来：“你……你们……怎么……”
　　“难道这里是你的地盘，我们不能来吗？”小芳将露在帽子和围巾之间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我们不光今天来，以后每天都得来。”莺姐的炉子热了，她把双手放在上方取暖。
　　“要抢你的生意了，你可不要见怪。”白大婶说完话后发出的笑声震落了小商品市场北面入口檐边的积雪。
　　黄姨笑道：“你这孩子，走好几天了也不过去跟我们说会儿话。”
　　小禾还没有回过神来，小芳晃了晃他的身子，说道：“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你过来的？别臭美了！”
　　“这边已经规划好了。”白大婶往周围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商品市场明年春天开业，这条街道要设置一排摊位，以后这里就是一个小市场啦，赶快占个位子，谁还傻傻地待在那边？”
　　莺姐听了只是微笑，黄姨悄悄说道：“这是莺姐的老公从工商局朋友那里打听来的，不要告诉别人。”
　　小禾的嘴巴咧到了后脑勺，笑得身体都颤抖起来。小芳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你傻了。”说完低头看了看小禾三轮车左前方的铁皮盒子，猛地抬起头，惊讶地说道：“小艾米呢？”
　　听了小芳的话其她三位也都过来查看，然后围着小禾追问。
　　“哦，有人看着呢。”小禾说这话的时候，显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情，这神情把所有他想传达的信息都包裹在里面并且传达效果极佳。
　　“哎呀！”白大婶又大笑起来，“这里面有事儿啊？”
　　“啊！快说。”小芳兴奋地一把搂住小禾的脖子，把他勒得生疼，“谁家的姑娘？”
　　“都是一个小区。”小禾憋红了脸，“等你们见着就知道了。”
　　莺姐拍打着小芳的手说道：“你快放开他吧，把他勒死了。”
　　小芳松开他，笑道：“你这么一来，我都想谈恋爱了呢。”
　　“不嫌男人恶心了？”白大婶问道。
　　“洗干净再晒一晒，兴许能干净点儿。”小芳笑道。
　　“你这样的，谁娶你肯定是祖上积了不少德。”听到黄姨这样说，小芳又跳到她跟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别闹了。”莺姐说道，“来人了。”
　　这五个人就这样又聚在了一起，每天欢声笑语不断。
　　在云净入住这所居民楼后的第一个春天，两只黄雀在楼边窗外的老梧桐树上筑了一个巢，如今已是它们连续第三年以此为家了。小艾米长到三岁零八个月，在小禾和云净的悉心照料下成长为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为小艾米创造各式各样的发型成了云净的第一爱好，在小禾看来几乎到了疯魔的程度。他同时也讶异于她超乎寻常的想象力，那些发式，好看，合适，变幻无穷，绝无仅有。跟小艾米一起玩耍的女孩子们常常成群结队跑到云净家里，希望能拥有一个像小艾米那样让别人羡慕不已的发式。作为一个女人，连云净自己有时候都有点嫉妒小艾米的美丽了呢，虽然制造这美丽的功劳有一半是她的。
　　“你说。”有一次她这样问小禾，“是我漂亮还是小艾米漂亮？”
　　“当然是你。”小禾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云净扬起嘴角。
　　“小艾米还小。”小禾补充道，“等她长大了就不一定啦。”
　　云净听了轻哼一声仰起头不说话。
　　“顶多跟你一样漂亮。”小禾又加上一句，“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漂亮了。”
　　云净依旧仰着头，撅着嘴，听到这句话又闭上了眼睛。小禾见状，晃了晃她的手臂。
　　“没有下一句了吗？”云净的头仰得更高了。
　　“那是最后一句。”
　　云净“噗嗤”笑出声来，小禾也跟着笑起来。
　　如果时间永远停驻在这些美好的时刻，那该多好！或者就让生活平平淡淡地持续下去。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永远生活在欢乐和幸福中，或许天堂里也是这样的。小禾和云净的笑声，掩盖不了他们对于小艾米病情的担忧。他们强迫自己不在闲暇时候记挂这些事，可那仅仅是为了让对方不过于悬心而已。当然，也正因为如此，有小艾米在的每一天都显得弥足珍贵。
　　小艾米长大了，她有了自己的主见。有一天向爸爸询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不去上幼儿园？
　　“爸爸。”她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若娣和泳汝三岁就去上幼儿园了，我都三岁半了，为什么还不去？”
　　“你想去吗？”
　　“想去，她们都在，我想和她们一起玩儿；我还听说只有上了幼儿园才能上大学，我想上大学。”
　　“你知道什么是大学？为什么想上大学？”
　　“因为只有大人才能上大学，我想长大，长得像爸爸一样高。”
　　“女儿，放心吧，很快你就能去幼儿园了。”
　　光明小区内的阳光幼儿园是镇上设立的，迁过三次地址，改过五次名字，到如今有二十来年了。幼儿园的历任园长都是经过教委精挑细选的，对幼儿教育的意义有着深刻的理解。现任园长叫魏呈瑾，更是百里挑一的教育工作者。他虽然经验丰富但依旧虚心如初，从不循于旧道；虽然威望极高但绝不以势压人，愿意跟年轻人平等相处；虽然辛劳半生，成绩卓著，但从来不会矜功自伐，人前倨傲。不仅如此，听说他性格和蔼，性情温良，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老人家。现如今就住在光明小区西北角阳光幼儿园东面的居民楼上。
　　艾小禾了解了他的脾性、为人，打听到他的履历、爱好之后登门拜访。魏园长像接待任何一位访客那样热情地招待了他，他向魏园长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小艾米的病情并真诚表达了让她入园的愿望。园长听了非常为难，他可怜这个孩子的悲苦命运，但同时又不能违背幼儿园的招生原则。
　　园长先生虽然很不忍心，但不得不这样说：“现在不是入园时间，而且你女儿的健康状况不满足招生条件，希望你谅解。”
　　“她的病不是传染病，病历您也看过了。”
　　“可孩子们还有家长会担心的。”
　　“我可以挨个跟他们解释。”
　　“说起来简单，家长们不会让他们的孩子受到一丁点儿威胁。”
　　“园长先生，我不知道女儿还能活多长时间，这是她的愿望，请您成全。”
　　见园长沉思不语，小禾又说道：“教育的意义不就是让人类的未来更加美好吗？现在您就可以做一件事，满足一个小女孩的美好愿望，让她感受人间的温暖。”这句话是云净教给他的。
　　“这样吧，你让我想一想，我会给你一个答复，你先回去吧。”
　　“好的，园长先生，我家住在53号楼1单元阁楼。”小禾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恭恭敬敬地放在园长家的茶几上，“这是我的电话。”说完便离开了园长的家。
　　小禾等了两个星期不见动静，便按捺不住了。如果不是有几天用在给刚出狱的陈炳接风洗尘上，他早就等不及了。这一天他突然顿悟，上次空着手去谁会搭理你呢？于是他花1500块钱买了两盒茶叶，去的那天又顺便买了些水果。他脑中又冒出一个充满智慧的想法——带上小艾米。他认为没有人不会对这么漂亮纯真的小姑娘心生怜爱。
　　园长先生果然表现出对小女孩的喜爱，可这只不过让他更加为难而已。园长夫人比园长更喜欢小艾米，这个端庄优雅的女人一看到她便马上变得天真幼稚起来，蹲在地上跟她说话、玩耍。在园长先生的示意下，她抱着小艾米进了别的房间。
　　“艾先生，对不起了。”园长先生首先表达了歉意，然后说道，“上次我说会给你一个答复，其实是在敷衍你。我是不会同意你女儿入园的，迟迟没有通知你是因为我不忍心看别人失望的样子。”
　　“园长先生，最近天气干燥，我给您带了点儿茶叶。”
　　园长“呵呵”笑了两声，说道：“这茶叶挺贵吧？”
　　“没有，没有，有个朋友是做茶叶生意的。”
　　“你要求的事我实在无能为力，制度不是我定的。这些东西你带走吧，好意我心领了。”
　　“园长先生，这里没有别人。”小禾有些急了，“我家里的条件不是很好，可我愿意把所有的钱都送给您，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
　　园长摇了摇头，脸上显出一丝生气的神色，但说话的语气依旧很温和：“你误会了，艾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
　　“您放心，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不想说难听的话使你难受，有很多有钱人想把他们的孩子送到园里，并且给出的条件比你更诱人，可户口、疾病、招生数量这些门槛把他们拦在了门外。我做园长十几年，无一例外。”
　　小禾再次碰了壁，把那两盒茶叶退掉之后回了家。不过他仍然没有放弃，一直在思索下一步的计划，事情的转机出现在这天的中午。摆摊的时候，小禾跟几个女人聊起这件事。没想到莺姐的老公竟然是魏园长在师范学院教学时的学生，从那时起两人的关系便如同父子般亲密；虽然这位学生最终没有按照老师的意愿从事教育行业，但他并不古板，懂得人各有志的道理，因此感情也不曾疏远。老师调来幼儿园当院长之后，两家离得如此近，走动更加频繁。莺姐听说小禾的事情后愿意出面帮他说情。
　　在小禾揣测莺姐会不会成功的时候，魏园长竟然亲自来到这间小阁楼里找他，小禾以为事情成了。
　　“你女儿呢？”园长问道。
　　“在楼下，我朋友帮忙看着。”
　　“哦，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园长阻止了要去泡茶的小禾。
　　“知道。”
　　“我的学生跟他的妻子为了你的事去找我，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也得给你一个交代。”
　　“那您是怎么打算的？”小禾的心里充满了期待，同时又忐忑不安。
　　“我不能答应他们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