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石中书受任掌权 冯婕妤挡熊救驾

　　却说王皇后蒙蔽天子，使天子归恶于卫婕妤。本想将她打入冷宫，偏她又怀了龙种，本渴望是条龙，没想到是只凤。天子由是远之，独封女为阳阿公主。
　　王皇后得宠，其兄弟皆欲攀龙附凤。王皇后觉时机未到，只封做卫尉，而没有封侯。只将石显从黄门郎一下升至中书令，将当初为她杀人的剑客周建封为狱吏。
　　初，王皇后请天子封石显为中书令，天子曰：“先帝有言，勿使官宦干政。君房乃刑余之人，焉能入主朝堂？”王皇后曰：“君房乃先帝讨贼之功臣，因醉酒虐淫长公主，而被施宫刑。今陛下登基未久，正应大赦天下，笼络人心。再者，官宦无家眷，不易结党，可以专心视事。”天子深以为是，于是命石显为中书令，令掌政务。
　　至于周建么，皇后本想封之为禁军都尉。可天子见他黑脸红目，长相狰狞可怕，于是只封其为狱吏。建为狱吏，每见无辜之罪犯被鞭挞，深受酷刑之苦，陆续而死，乃有悔当初助皇后之心。日复一日，守在牢狱之中，平白惹了一身冤气。
　　且说天子纵情过甚，患病后庭，丞相韦玄成欲入宫探望，被显阻。玄成拔剑大怒曰：“汝乃刑余之人，腐狗之辈，焉敢阻拦大臣面君？”显怒曰：“老匹夫，上至天子，下至黎庶，人神皆畏我。汝一垂死腐儒，竟敢如此辱蔑与我？”即令禁军将玄成推出斩首。成被拿下，犹面无惧色，吐骂显曰：“吾乃陛下所封丞相，汝敢杀丞相乎？”显对成阴笑，又轻轻俯首，出掌托起成下巴，凑在成耳压声曰，“慢说汝乃一丞相，便是当今天子，我杀之亦如杀下人。”成闻言心颤，面如冰镇，犹如死尸。显双臂撑膝站起，面对百官，指成大叫曰：“推出斩首。”禁军武士正动手推之，显复恐他乱说话，乃急叫一声“慢”，武士搀成止步，众官以为不斩。熟知显从容缓语曰：“先割其舌，再剁其首，尸体运至虎园喂虎，勿叫其家人收尸。”成恨骂曰：“奸贼石显，欺君越上。专权祸国，皇天不佑。”显喝令推出，即刻行刑。百官个个惊惧，无人敢言。值此万马齐喑之际，当中站起四个大臣来。众视之，乃太傅萧望之、光禄大夫周堪、给事中张猛、宗正刘向。
　　萧望之，字长倩，东海兰陵人，萧何七世孙。好《齐诗》，解《五经》，诸儒不能对，而不失书生之傲。初，霍光执政，有人趁进见之机刺杀霍光。未遂，终被光杀。有鉴于此，外人欲见光，必使人挟持搜身，以防贼刺。后霍光求贤心切，人推荐萧望之、王仲翁。入见必须解衣检查，望之不屑，深以为辱。而王仲翁乖乖脱了衣服等待检查，望之走曰：“此人吾不愿见。”欲走，光告吏曰：“勿持”。既见光，望之懊恼有余，清高自甚曰：“将军以功德辅佐幼主，将以流大化，至于洽平，是以天下之士延颈企踵，争愿自效，以辅高明。今士见者皆先露索挟持，恐非周公相成王躬吐握之礼，致白屋之意。”光见之清高自傲，如此数落自己。不免心生怨气，乃淡淡曰：“我确非周公，不能吐哺以待先生。先生大才，请另佐贤君。”遂不用望之。而王仲翁却在三年内连升至光禄大夫，出入皆有人侍候。
　　一日，翁坐车过集市，见望之风尘摇曳，踽踽独行。翁乃顾谓望之曰：“不肯碌碌屈膝，反而怀抱风尘。使才丧无人之地，真可叹也！”望之对曰：“你我各从其志耳，有何可叹？”
　　剩余齐人周堪，字少卿，先帝时任大鸿胪译官令。张猛，字子游，有智才。初，天子祭宗庙，出便门，欲乘楼船而至宗庙。御史大夫薛广德随即拦住天子车驾，免冠顿首曰：“陛下该从桥过。”天子曰：“卿先戴冠。”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天子不悦，给事中张猛进曰：“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天子笑曰：“晓人不当如是邪！”乃从桥过。还有宗正刘向，字子政，太祖皇帝异母弟刘交后裔，刘歆之父。楚国彭城人，居长安。崇名好古，遍观诸子，曾有《列女传》《山海经》传世。初，匡衡好学《诗》，能以《诗》对时，纵谈之下，滔滔不绝，士甚为折服。刘向曾将衡举荐天子，任博士，后升给事中。衡感向提携之恩，曾拜师于向。
　　此四人乃先帝托孤重臣，以萧望之为首。四人厉声大喝：“君房，汝无陛下敕命，辄敢随意斩杀大臣，意欲造反乎？”显曰：“我代天子事，有何造反可言？汝等四人诽谤政治，归恶天子，正当诛杀。私念尔等乃先帝老臣，有功于社稷，我不计较。今后各回原籍，无令不得进京。”
　　四大臣乃先帝大臣，如何能忍受宦官之辱，皆破口大骂，显怒，令兵士乱棒打出。而丞相韦玄成也未能保命，终被斩杀。就在刘向等人骂石显之时，匡衡萎缩一团，低眉顺目，不敢直言。百官笑之曰：“昔日稚圭以《诗》论忠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为何今日奸宦当权，独霸朝廷之时，公却如此稳坐朝堂，忍看丞相授兽，令师下野么？闻君幼时以‘凿壁偷光’故事闻名天下，今何不如初也！”衡惭，退之。
　　由是，石显威权日盛，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显与中书仆射牢梁、少府五鹿充宗结为党友，诸附倚者皆得宠位，童谣之曰：“牢邪！石邪！五鹿客邪！印何累累，绶若若邪！”
　　却说天子元帝纵情过甚，体虚得病。太医以补药进之，调养月余，大有好转。又恰好是阳阿公主的生日，王皇后率领后宫妃嫔在双凤阙为阳阿公主过生日，无非是各妃嫔作几首诗而已。天子驾幸双凤阙，众嫔妃三呼万岁。天子令平身，叫过阳阿公主问：“汝意何为？”公主曰：“愿习舞乐，以乐太平。”天子指皇后曰：“皇后惯会以长袖舞，汝当移樽就教。”公主点头。
　　天子给阳阿公主过完了生日，没了兴致，无非是抚抚琴，看看史书，写写《音律》。感觉精神倦怠，心口烦闷。欲乘龙辇往上林苑处散心，忽黄门郎报天子曰：“匈奴呼韩邪单于为庆祝公主生日，特献一虎兽，请陛下往虎园观之。天子大喜，抱着阳阿公主往虎园而去。
　　众美人、婕妤、昭仪也都跟着天子去了虎园，在高处栏杆外面观看大老虎。老虎在铁笼里时而咆哮，咆哮声如雷；时而怒吼，怒吼声如海啸，张牙舞爪，横尾乱甩，铁笼子被震得“当当”直响。吓得后宫佳丽蹲身抱首，张口尖叫，好像老虎能冲出来把她们吃掉似的。
　　天子看了几个时辰，没了兴致，要返回未央宫时，石显道：“陛下何故离去？”天子道：“兴尽而归。”显曰：“恐未尽兴。”天子曰：“卿有何尽兴之法？”显曰：“人以嘴斗，兽以猛斗。陛下于上林苑猎得一头黑熊，囚养于射熊馆内。何不将黑熊移于虎园之中，作熊虎斗观之。”天子已有意，显又曰，“熊者，陛下之所猎也！虎者，匈奴之所献也！以陛下之熊斗匈奴之虎，何如？”天子称善，即令人往射熊馆搬熊。
　　未几，但见数十宫奴推一辆铁笼车过来，车笼内伏着一头大黑熊，毛光闪亮，威气直逼。临近虎园之时，石显做了一个咬指的动作，推移铁笼车的宫奴们也不知是怎么得罪了那头黑熊，那黑熊突然站起来把铁车框架折断，跳跃下来，冲着天子奔袭而来。天子身边没有护卫，跟前只有一道栏杆，左边坐着傅婕妤，右边坐着王皇后，后面也是坐着一群妃子。看到这个场面，傅婕妤第一个吓得拔腿就跑，其余的妃子也吓得惊魂失措。就在黑熊准备跳过栏杆时，一位妃子挺身而出，挡在天子面前，众宫奴赶忙放箭，将黑熊射杀。
　　天子得救，缓过神来，问：“汝何人也？”妃子曰：“妾乃冯婕妤。”天子不知，王皇后曰：“乃平羌名将奉世之女也！”天子问：“人见熊皆畏，汝怎敢挺身而挡？”冯婕妤道：“熊得妾一人乃止，只怕它伤及陛下，故挺身而挡。”天子执冯婕妤手，感而流泣曰：“朕婕妤万千，皆受朕宠幸之恩，身逢大难，未有忠似汝者。婕妤乃功臣之后，为朕所远，乃朕之罪也！”
　　随后下诏封冯奉世为关内侯，封冯婕妤为昭仪。傅婕妤从天子的话语中听出了讥讽之意，从此对冯昭仪怀恨在心。而天子汉元帝则从此独宠冯昭仪，恩爱不断。王皇后称赞冯婕妤挡熊一事曰：“古有樊姬，今有冯婕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