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莲儿弹筝，萦梦踢毽

　　众人有说有笑，沿莲花塘边而来。这时，又是一首《出水莲》筝曲传来。音色含蓄柔美，莲之婀娜，水之曼妙尽现。
　　斌鹭在后，侧耳倾听，提扇右手又情不自禁为之点拍。
　　向姑娘回眸偷笑：“斌公子音迷，忘我境界！”
　　斌鹭回之一笑，一定神，打住。见眼前：一处院落，青竹为篱，苇杆檐蓬。门前二缸，秋荷垂茎。进院一房榭，榭门眉匾，白底黑字篆书“清荷榭”。榭门边，一少女迎出，婀娜多姿，秀发盈肩。
　　“清早朋来，荷榭飘香！里边请！”少女和颜悦色道。
　　“莲儿妹，闻筝音，百鸟朝凤。有贵公子，冷立寒秋，闻调打拍。吾等惜爱，引之荐来，不知妹否欢迎？”英子眼视莲儿又面朝斌鹭调笑道。
　　“姐姐赞誉，我措手不及，哪家公子？妹妹何曾见过？”莲儿羞色。
　　斌鹭稳步上前，拱手言道：“莲儿姑娘，小生斌鹭，别号南山书生。早闻马矶书院一天才少女名莲儿，古筝奇音。今之听来，果然耳目一新！”
　　莲儿抬头，但观说话之人：英俊潇洒，相貌堂堂。高鼻梁，宽海口，饱满前庭，眉宇分明。话声昂扬，沉稳之间透露一丝冷峻。一身白袍，对襟敞开，腰束一条金丝软带，上挂一块蓝田碧玉。
　　“斌鹭公子请坐！英子姐，向姑娘，石头，大家进屋是客，随便坐吧，我这就去烧茶！”莲儿姑娘粉额桃腮，掩面转身，去内室端出一套青花釉里红“莲叶有鱼”瓷茶具，摆至枣红圆桌上。
　　大家随找物椅桌旁坐下，莲儿提壶出去上水。斌鹭理衣门边坐下，打量居室:莲儿房不大，一丝淡淡清香飘入鼻息。东西两窗，东窗靠塘。窗子镂雕“碧莲图”，水波纹连结；窗下一梳妆台，台上一椭圆镜子。台旁一架古筝，梨黄色，十三弦。筝旁一兀凳，置几本乐谱。北墙上一幅周敦颐的《爱莲说》文。书法行云流水，装帧精美。
　　莲儿进来沏茶，斟好，端与众人，边道:“斌鹭公子，如此好筝，弹艺定是了得！”
　　“嗯，也是兴趣所在！筝从竹，筑声也。清脆，灵透，音域宽广，音色明亮，素有古朴，典雅音质，为文人雅士所崇尚！”斌鹭回答。
　　“嗯，我也是受家父熏陶。历来雅客为筝谱曲，写评，作赋，为筝增色不少。素观几人之筝赋，独喜欢三国阮瑀之《筝赋》。阮精通音律，又是文学大家。赋描述闲定，用词优美！‘惟夫筝之奇妙，极五音之幽微，苞群声以作主，冠众乐而为师，禀清和于律吕，笼丝木以成资。身长六尺，应律数也。故能清者感夭，浊者合地，五声并用，动静简易，大兴小附，重发轻随。折而复扶。循覆逆开，浮现抑扬，升降绮靡，殊声妙巧。不识其为，平调足均，不疾不徐。迟速合度，君子之衔也；慷慨磊落，卓砾盘纡，壮士之节也；曲高和寡，妙技难工。伯牙能琴，千兹为膜。蛟惮禽然，庶配其踪；延年新声，岂此能同……’”莲儿说来，众人叹服！
　　向姑娘注视着莲儿，言道：“刚才莲儿老师的《寒鸦戏水》确实惟妙惟肖，生动有趣，领教了！”
　　莲儿“扑噗”一笑，道：“向姑娘的文章，才是我们想见识的。你我一般小年纪，称‘老师’不上台面。”
　　英子也笑道：“向妹妹就是斯文，倒不如我大大咧咧，其实姐妹相称蛮好，情真义切！”
　　莲儿趁机附和：“是啊，像刘金山院长，曹志敏院监，刘绪智讲书，书奇助教，红儿助教，禾田助教……一个个品行高洁，有资历，有学识，见之尊敬，呼之老师理应。我与英子只不过早来些，也是边教边学。妹妹学诗文可从刘绪智讲书，学书法可从书奇助教，学舞蹈可从禾田助教，古筝我们可相互探讨！”莲儿说着，朝后面的斌鹭点点头。
　　“书奇老师的箫，红儿老师的笙，莲儿老师的筝，都是远近闻名。今儿个总算见识莲儿老师的才艺了！”斌鹭公子站起朝莲儿示意。
　　“马矶山书院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风流才俊辈出，向姑娘，你慢慢就知道了！”石头大声说。
　　“嗯！看到书院里几块大石头上的院训，就知道了。石头，是吧？”英子捂笑。
　　“那是当然啰，抬头不见低头见，石头脚踏实地，石记刻骨铭心！”石头回应。
　　“好了！我回去了，也不知鹅黄那边怎么着。”向姑娘告辞，回自己院内。见房门虚掩，鹅黄琪儿不在，便退出门来，沿莲花塘找寻。
　　莲花塘，三面环山，扇形，北阔南窄，塘面四，五亩。南边塘溪入湖，站在塘边，近见石育甫镇，远视妙湖沙洲。东西小山茂树，其间寓所遍布。向姑娘住西南角，一路向西北寻来。塘北是高山，危崖下一座两层木楼，背山面水，黛瓦飞檐，雕梁画栋。上层木楼檐匾：波浪廊。下层门匾：梨园坊。波浪廊廊前六木柱，中间两柱楹联：眼前水起一折一折波浪戏，身后坊生几树几树梨园春。木楼前一个半亩大的青石铺就的场子。站在场中向上可观戏，向下可观莲。东西两边塘岸各一亭，曲廊相连，延伸塘中。东亭匾额：观戏亭。西亭匾额：赏鱼亭。
　　向姑娘正在纳闷：“鹅黄琪儿哪里去了？”细听有声音传来，“云彩姐姐踢得好！花毽子，真巧妙。身长羽毛不是鸟。不入林，不搭巢。飞来飞去脚边绕！伸手接，回手抛，叉腰扭，抬脚跳……”
　　“内有琪儿的声音。”向姑娘放心。循声绕到波浪廊东北角。只见眼前，古柏树下，一块小平地，琪儿与朋鸟围着一个跳毽子的姑娘，欢快地拍手。
　　此姑娘上身着一件玫瑰色千瓣菊的衣裳，外罩一件红锦缎小夹袄，边角缀白色的兔绒毛。下身一条浅绿荷花裙。头扎总角，翡翠发饰，蓬松的刘海飘垂于额前。大眼，白皮肤，圆圆的脸蛋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向姑娘看着，鹅黄跑过来，笑着说：“向姑娘，你刚走后，有平儿，朋鸟，还有那位云彩姑娘来，说找琪儿耍。”
　　“没事！少见琪儿如此开心。那位云彩姑娘毽踢得好！”向姑娘道。
　　“可不是。我，朋鸟，还有平儿都不是她对手。平儿不服，跑走了，说找什么王牌来，挫挫她的锐气！”
　　“是吗？我等着看热闹！”向姑娘喜道。
　　正说着，那边欢声又起：“云彩姐姐踢得好！花毽子，真巧妙。身长羽毛不是鸟。不入林，不搭巢。飞来飞去脚边绕！腰如绵，膝若轴。纵身猿，着地燕……”鹅黄也愉快地跑过去喊。
　　正听着，从山路口跑下俩个人，前面是平儿，后面跟着一位十二三岁姑娘。
　　“云彩小丫头，这回你要输！我师姐萦梦可不是吃素的，戏科班的名角，唱念做打样样行。腰功，腿功不在话下，踢个毽子，那是雕虫小技，难不倒她！”平儿一脸窃笑。
　　“比就比！她若输了，琪儿拜我学剪纸；我若输了，琪儿跟她学戏！”云彩气呼呼道。
　　“剪个窗户纸么？遮遮阳光可以，中看不中用，不能捅，一捅就破！云彩你若输了，琪儿，连你，还有平儿，朋鸟，我都要，跟我学戏。没有天资，我不计较，凑个班底来，我来教，慢慢培养就好！”萦梦指着云彩说。
　　“说大话，闪舌头，‘踢对角’么？来呀！”云彩不耐烦叫。
　　“随便！”萦梦答。
　　众人让开，一地两半，中间拉起半米高红线。云彩发毽，一脚踢去。萦梦接，一脚踢来。开始云彩脚力均匀，踢得沉着。萦梦审时度势，接得巧妙。毽子时高时低，在红线上穿行。
　　朋鸟喊：“云彩踢败她，我可不想跟那娘们学戏！”
　　“学戏怎么着？那里面也有身怀绝技的武生。朋鸟，我俩是兄弟，不能对着干！”平儿反驳。
　　“那是做戏，花架式！”朋鸟辩。
　　“由不得你们，愿赌服输！”鹅黄旁笑。
　　云彩热汗涔涔，嘴巴翘起老高。一慌神，又乱了方寸，毽子落地。
　　“认输吧？云彩”
　　“不认！歇会再来。”云彩喘息道。
　　“罢了，罢了！你不是我对手。刚才，被你拖累着，我水平没出！你且歇着，我踢几个花样让你瞧瞧！见识见识什么是空中飞燕，翻飞的舞蹈？”萦梦嬉皮笑脸抛毽起踢。
　　“左脚立，右脚踢。右脚立，左脚踢。左右开弓鸳鸯腿！”萦梦踢喊。
　　“单脚跳，单脚踢。拐踢顺踢鞋帮跟，毽子盘着足踝飞。”萦梦腿脚舞动，身段优美，一双绣花鞋，绒球飞舞。
　　“单脚移，单脚追。后跟逐着毽子飞！”萦梦气息如兰，满脸红霞。
　　朋鸟气鼓鼓，鹅黄羡看，琪儿拍手，平儿围着萦梦喊：“‘鸳鸯腿’，‘阴阳脚’，‘回马蹬’，萦梦姐姐技不凡！”
　　“双手胸前圈，毽子上下穿。手指直，手指曲。接毽指如兰花瓣！”萦梦娇喘，一脸醉态。
　　喊着喊着竟然弃毽，身如和风拂柳，面如三月桃花，皓齿轻启，翘起兰花指唱起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