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十三回:管家青春有悔，老爷生命无憾

　　饺子包好，英子上笼。蒸，熟，鹅黄端上桌。
　　徐管家配好火锅料，架火盆，置锅于上。锅水沸开，香气弥漫。小伙伴们猴急下筷，个个吃得有滋有味。
　　“正月初一的节奏啊，就差新衣没上身！”平儿眉笑眼开。
　　“还有红包！”琪儿娇声道。
　　“不差，我现发红包，提早过年。看着你们，开心！青春年华，读书时候，大吉大利红包走起！”徐管家乐笑发包。
　　众人哄抢，个个开心。
　　“十分完美，红包走起！我也发个福利。”英子微笑发包！
　　“谢二位财神，有零花钱用啰！”朋鸟憨笑！众人吃散，鹅黄收捡不提。
　　打灯进房，徐管家满脸通红：“向姑娘，让鹅黄跟琪儿睡。今夜咱俩共床，说说心里话。”
　　“好！”向姑娘更衣。
　　“徐管家，看你神色，好像很羡我们眼前？”向姑娘轻问。
　　“嗯！事过境迁，才知珍惜。我真想再读一回书，回到天真浪漫！”徐管家轻叹。
　　“你叹惜什么？没读书的机会么？”向姑娘又问。
　　“有。不知珍惜，青春草率，伤父母心，伤自己心。因为一段迷茫的恋情！”
　　“啊！我没有，不知如何应你！徐……”向姑娘静静地看着徐管家。
　　“青春，懵懂，任性！会让身处于境的人迷茫犯错。我年轻时也如你，貌美才高，却锋芒毕露，不知涵养，没保护好自身！其实那不叫爱情！叫青春叛逆，愈压愈扭曲。哎！”徐管家泪光闪烁，满脸痛楚。
　　“嗯！每个人都要经历么？我若遇到，恬淡迂回！”向姑娘自言道。
　　“早看出姑娘主见，不用提醒。我这是旧伤清零，在庄上话此事的机会都冇！”徐管家泪湿枕巾。
　　“尽管如此，还得谢谢你，自省现短不容易！没把我当外人，徐管家。”
　　“嗯。睡吧！明早我还要赶路哩！”徐管家声音沙哑。
　　“啊！我送你。”
　　
　　次日清晨，新妙湖边，石嘴桥头。一桅船来。抛锚，落帆，系缆，放跳板，徐管家上船。
　　堤岸边，向姑娘、石头、英子挥手：“徐管家一路保重！”
　　“谢谢大家送我，向姑娘好生照看琪儿，后会有期！”徐管家船头话别。
　　船“吱呀”一声转舵，扬帆，木桨击水，驶向湖心。
　　“向姑娘，咱们上长亭坐坐吧，随处走走也可。”英子提议。
　　“正有此意！”向姑娘应。
　　日升，马矶山嘴，长亭茅榭，内置石墩木凳，内旅人熙熙攘攘，无语悠然。
　　三人进亭，面湖而坐，眼前天高水阔，波光粼粼。几抹闲云，有雁群来，一只落单，若即若离，飞向鄱湖。
　　“惯看秋云牵离雁。”石头随口而出，眼光扫视二位姑娘。
　　英子摇头，笑:“石头，你是知道的呀，我文辞羞涩！”
　　向姑娘会意，略一沉吟，道：“石头，此联新奇！若不限时令场景，便有好多对来！”
　　“向姑娘，你尽可说来，石头博雅！”英子戏言。
　　“惯看秋云牵离雁，常思残雪覆断桥；惯看秋云牵离雁，寂听冬雨敲寒窗；惯看秋云牵离雁，忍听夏雨虐归鸿；惯看秋云牵离雁，蓦闻冬雷惊寒鸦。惯看秋云牵离雁，偶听夏雨折残荷！”向姑娘一口气应了五对。
　　“佩服！向姑娘才高。”石头夸赞。
　　“见笑了，石头。刚想到渡口送徐管家情景，又有‘惯看秋云牵离雁，寂听船桨划别音！’觉得此联应时应景更恰切些！”向姑娘委婉道。
　　“‘惯看秋云牵离雁，常梦春风度乡关。’我心里其实也有一对，对来却是另番景象，言为心声，心为物役罢了！”石头感慨道。
　　雾散，湖清，船来人往，一行善男信女拈香拎烛。
　　“石头，今天是甚日子？”英子问。
　　石头道:“是妙湖老爷生日。”
　　“老爷？是佛教还是道教里的。”向姑娘不经意问。
　　“都不是，是民间崇拜的神明，如福建的妈祖。妈祖是海神，妙湖老爷是湖神。”
　　“能讲些来么？”向姑娘期待。
　　“当然。距此地西南七八里，有个雁宿崖，崖上有个佑福寺，寺里供奉一位神明，就是妙湖老爷。小时候跟娘亲进过几次香，也听旁人讲过他的故事。妙湖老爷相传是隋开皇年间的人，打小勇猛，十三岁下河斗猪婆龙。”
　　“猪婆龙，是甚么怪物？”英子好奇。
　　“猪婆龙又名扬子鳄，似龙身短，能横飞，背尾生鳞甲，后足仅半蹼，食鹅鸭，多栖江湖。妙湖老爷原名徐锌，都昌樟树下玉坝村人。玉坝村就在妙湖边，村前有个鹭鸶嘴，是妙湖水流入鄱阳湖的弯道，水草肥美，村民夏夜多在此挑灯攀鱼。一日，一村民失踪。又过三日，又一村民失踪。如此，十日内，五村民不见。村人恐慌，都道湖里出了妖精……”石头止语。
　　“快说，后来怎样！”向姑娘急问。
　　“后来，在外放排的徐锌赶回村，问清情况，一人绑把柴于身，独守鹭鸶嘴。直到第二天中午，村人才沿着一串血渍找到他。徐梓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身上缠着一条巨蟒，节骨寸断，早已绝亡。
　　“村民请来最好医生，竭尽财力救活了徐锌。徐锌康复后，用蟒皮制了一件水衣，三九严寒，凫水踩鱼，意外摸到一块乌金砖。他变卖金砖买石材，为村民修建百眼过湖桥。唐显庆三年，鄱湖流域发洪水，水退，发瘟疫，十村九戴孝，多见大肚病。徐锌自费遍访名医，在匡庐仙人路苦等赤脚大仙。月余，钱尽粮绝，宿岩洞，食野菜。一个月朗之夜，徐锌得一梦:一位赤脚老翁抚摸其额头，告诉他，村民得的是一种血吸虫病，丁螺是宿主。治病可用‘温良药’，灭螺可用石灰粉。徐锌醒来，头边几株野草迎风摇曳……”石头停顿一会又讲道。
　　“徐锌回来，按着野草样本采撷药材，熬制‘温凉药’，让村民服下，村民的病慢慢好起来。尔后，徐锌又发动群众，秋冬往滩涂湖泥上撒石灰，灭丁螺。一次作业途中，一位村民陷进烂泥坑，为救他，徐锌奋勇上前，就再也没有回来。”
　　听完，二位姑娘深受感动。“徐锌是英雄好汉，他就是老百姓心中的神。”英子说。
　　“嗯，村民把他找到，安葬在雁宿崖，逢年过节，上崖祭拜。再后来，大家捐钱捐物在雁宿崖上为他建了寺。”
　　“石头，你心目中的‘神’是甚概念？说来听听。”向姑娘出言。
　　石头沉吟一会，道:“神与仙本就密不可分，那应是飘渺间九天的客，当然，凡夫俗子的石头是不曾见得。不知二位姑娘可曾神往？要有，也许在梦中。”石头笑。
　　“也许吧！梦是会神之所，有些梦境真的说不清，说是虚无，其实有现实的痕迹。”向姑娘接语。
　　“我梦少，有也是白天里的俗事。有时笑里醒，有时哭里醒，心里没收获的东西，梦里一抓一大把，净称心如意。”英子乐。
　　“英子姐看来是个直肠子，简单快乐，不会把愁事压在心底，有烦就排。我不如你，有事藏于心，不喜形于色，也不愁眉上镜。”向姑娘道。
　　“是么？向姑娘，如此说，你离神近一些。刚刚说到天界的神，当然，神还有另一类，是超凡脱俗，有丰厚思想与成就的人，也尊为神。这类人往往生活素净，精神俊逸，有崇高的境界。他们往往是大君子，或儒或道或佛，喜居奇，险，俊之山川。即使身居陋室，落泊市井，也是山之灵芝，水之蛟龙。”
　　“嗯，石头广博且幽默，小女子折服。自古烦恼多俗事，手低眼高不说愁。”英子夸赞。
　　三人小坐半会，绕马矶后山，从西侧门进书院。院内阡陌纵横，晨曦照岗，竹林穿风，一首筝曲漂渺传来。
　　“此曲清新欢快！有点《小霓裳》的味道。”石头欣然说。
　　“尽管都是欢悦，我听来却像《寒鸦戏水》，内有许多滑音，有流水淙鸣。此筝者，内心沉稳，心境明宽，把寂寥的秋描绘得如春潮般汹涌，难得。”向姑娘赞许。
　　大家循声望去，见山下溪头一亭，亭内一人。此人书生打扮，兰布幞头，一身白袍。左手指不停颤动，点敲按压。右手臂舞腕动，五指腾挪跌宕，如痴如醉。
　　“何方雅士？筝艺超群！”石头赶上前招呼。
　　“不敢当，吾名斌鹭，南山书生。来此游学，今早循声而来，闻曲而动，不过是空弹！哈哈。”
　　众人近前一看，此人身前果然无筝。
　　“嗯！不错的莲子粉，看你空弹架式，痴迷程度，造诣颇深！”英子笑道。
　　“莲子粉？莲儿弹的么？你为何不早说！英子。”向姑娘佯怪。
　　“你才来两天，来得及么？向姑娘。”英子微笑。
　　“她就是莲儿么？难怪弹得这么好！”斌鹭询问。
　　“嗯！你也是慕名而来吧？莲儿出身音乐世家，这里最年轻的音乐助教，一边也研修诗辞。斌鹭，今儿个赶巧，遇着我们，要不进去一睹风采？”英子姑娘含笑。
　　“如此甚好！只是……”斌鹭脸红低头。
　　“莲儿清纯，公子慕才，没有不便！”向姑娘打气。
　　“好！就请你们带路。”斌鹭轻声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