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梁晓玉拉着旅行箱，顺着弯弯曲曲的水泥路，朝家里走着。忽然间，优美悦耳的电话铃声响起，她赶紧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电话是老爸梁老三打来的:“老闺女，你啥时候能到家啊？我也好到站点去接你……”
　　当梁晓玉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老爸憨直的声音，两行眼泪禁不住从她的眼角滚落。她出外打工一年多的时间了，只是春节回来过一次，并且，只在家住了一夜。一听到爸爸的声音，她心中所受到的委屈。人在异土的孤独之感，以及对爸爸妈妈的思念之情，一下涌上心头。她的喉咙里，像堵住了一个大鹅蛋一样，哽咽着难以说出话来。她只好挂断了爸爸的电话。
　　梁晓玉不得不停下脚步，从挎包里掏出湿巾，擦试着泪眼，好大一会儿，她的情绪才稳定下来。这时，她加快了脚步，朝村里走去。
　　当梁晓玉快到家时，大老远的就望见老爸站在家门口。
　　梁老三见女儿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去接女儿:“老闺女终于回来了。”
　　梁老三赶见女儿到了眼前，他紧接过梁晓玉手中的旅行箱，转回身，和女儿并肩往家里走。
　　“老爸，我妈咋样，又犯胃病了吗？”梁晓玉急不可待地问。
　　“病？你妈没病啊！”梁老三不解地说道。
　　“妈妈没病啊？”梁晓玉的心里，立刻明白了，这一定是二小哥捣的鬼，“妈妈在家吗？”
　　“你妈没病，在屋里歇着呢。”说话间，爷俩走进了院子。
　　“喂！晓玉回来了。”梁老三冲里屋大声说道。
　　梁晓玉进了里屋，只见妈妈倚靠在被垛旁，两眼通红，面色有些憔悴。
　　梅三嫂见梁晓玉进来，她坐直身子，三蹭两蹭地挪到炕边:“快过来，让妈好好瞧瞧。”
　　梁晓玉赶紧来到妈妈跟前:“老妈，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你老妈我一直很好，就是太想老闺女了。”梅三嫂说着，伸出双臂，两手捧着梁晓玉的脸，左瞧瞧右看看，“老闺女，苦了你了。”
　　此时，一股暖流从梁晓玉心田涌出，涌向全身。她两眼泪如泉涌，泪水，从她那还有些奶气的脸上，滚落到妈妈的手上。她顺势依靠在妈妈的怀里，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依偎在妈妈怀里的感觉真好！这一年多来的委屈，离家后的孤独与思念，一股脑的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此时此刻，梁晓玉忽然觉得心里敞亮了，顿时，她变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这一年多来，妈妈心里很不好受。妈妈知道，你受委屈了。”梅三嫂紧紧地搂着女儿梁晓玉，给女儿擦试着泪水，十分愧疚地说道。
　　“妈妈，都过去了，不提了。”梁晓玉安慰着妈妈。
　　“当时，清玉她那样做，我这当妈的实在没办法，我也是为这个家好不是。”说话间，梅三嫂两行眼泪禁不住地淌下来。
　　“好了，妈！都过去了。姐姐没几天就结婚了，你也该省省心了。”
　　“省心，省不了心。她快把你爸我俩气死了。”提到梁清玉，梅三嫂气不打一处来。
　　“又咋了？”梁晓玉问。
　　“咋了，她不嫁了。说不嫁就不嫁了，气死人啦！”
　　“为啥不嫁了？”
　　“我们也不知道为啥。”
　　“您们没问？”
　　“问啦，不说。”
　　“她人呢？”
　　“在那屋死着呐！一天没出屋了。哪怕揪她三节儿，也解不过气来。”梅三嫂愤愤地说道。
　　“是啊，我姐那个人，要是生起气来，就是谁问，也恐怕问不出啥来。”梁晓玉接着说道，“妈，您别生气，生气会伤身的。”
　　“不生气是假的。就说咱这头吧，嫁妆都准备好了，那还是小事。亲戚朋友都通知到了，没几天就到好日子了，可她说不嫁就不嫁了。这……如何交代啊！定好了，今天他们俩去登记，登记完了就下礼。这下可咋好啊？真是愁死人啊，让我们的老脸往哪搁！”梅三嫂愁眉苦脸地说道。
　　“姐姐也许是跟马宏伟闹了小别扭吧，说不定现在想通了呢。”梁晓玉姐劝着妈妈说道。
　　“谁知她因为啥，到现在也没弄清楚。”梅三嫂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真像你说的那样，我可要谢天谢地了。”娘俩正说着，屋外传来二小的声音:“三叔，我老妹子到家没？”
　　“到家了，到了一会儿了。”梁老三的声音。
　　“人呐？”
　　“屋里呢，跟你三婶唠着呐。”
　　“老妹子，回来了。”二小提高了嗓音说道。
　　
　　梅三嫂娘俩儿听到屋外的声音，赶紧擦擦眼角的泪水，捋顺一下头发，下得炕来。梁晓玉挑帘出屋:“二哥，我回来了。”
　　“我看看，俺老妹妹是不是更漂亮了。”话音刚落，二小人已进了外屋。
　　“二哥，你咋说话呢，你老妹妹啥时候不漂亮过？”梁晓玉和二小哥打了一个对面儿。
　　“也是哈，我老妹妹啥时候不漂亮过，一直都这么漂亮。我是说，老妹儿是越来越漂亮了，女大十八变嘛！”
　　“二哥啥意思，还女大十八变？你还是说，你老妹妹原来不漂亮啊！”说话间，梁晓玉已经把二小哥让进里屋。
　　“看我的臭嘴，真不会说话儿。”
　　梁晓玉“呵呵”地笑起来。
　　“我老妹妹长大了，出去一年长本事了，说出话来会绕对二哥了。”二小的话刚落，梅三嫂嘟囔了一句:“看你们哥俩，一见面就打嘴仗。”梅三嫂见侄子进来，说道。
　　“从小儿我们哥俩儿就投缘，三婶儿你说是不？”二小答道。
　　“这一点吗，三婶儿倒是认可。”三婶勉强的一笑。接着又说道，“二小啊，快坐吧。”
　　“三婶儿，跟我还客气？”二小说。顿了一下问道，“我姐吃点儿饭没？”二小嘴里的姐姐指的是梁清玉。
　　“没有，连屋都没出，还在那死着呐。”一提到梁清玉，梅三嫂心口堵的慌，气得不得了。
　　“这总该不是个办法啊？！”二小说道。
　　“就你姐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认准了的事儿，哪怕天王老子来，拿她也没办法。”梅三嫂的脸上略过一抹阴云。娘仨一时无话。
　　
　　移花接木桥夺魁，背井离乡苦泪垂。
　　水火无情春梦去，悔婚不嫁欲何为？
　　梁清玉的一个“不嫁”，在梁老三家里不比一颗炸弹威力小，一下子把一家人都给炸蒙了。
　　梁老三和梅三嫂夫妻俩，都是那要强的人，人前人后没有小瞧的。可是，在梁清玉面前，他们使不出手。如今，她的一声“不嫁”，确实让夫妻俩束手无措。
　　这正是，大丈夫，难为妻不贤子不孝啊！
　　“三叔早吃了吧？”
　　一位姑娘银铃般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还没呢。青竹早吃了吧？”窗外，梁老三的声音。
　　窗外说话的是陆青竹，梁清玉的闺蜜。
　　陆青竹的到来，突然间，二小精神振奋起来。他站起身子说道:“有了！这事儿找青竹啊！她也许会撬开我姐的嘴。”
　　二小口中说的青竹是邻家老陆家的孩子，从小和梁清玉一起长大。她俩虽然性格不太一样，可她俩倒是合得来。要说陆青竹那孩子，生得特别聪明，长得又漂亮。
　　“对啊！”梅三嫂眼前一亮，随声附和地说道。
　　当陆青竹进了屋，梅三嫂急不可待地把事情说给了陆青竹，陆青竹爽快地答应了。梁老三和梅三嫂以及二小和梁晓玉焦急地等着陆青竹的消息。足足半个时辰的工夫，陆青竹回来了。
　　“咋样，她究竟是为啥不嫁？”
　　“她为啥不嫁？”还没等陆青竹站定，梅三嫂和梁老三问道。
　　“很简单……”
　　“既然简单，那她没再说不嫁了吧？”梅三嫂打断了陆青竹的话语。
　　“你也是让孩子把话说完呐。”梁老三甩给妻子一句。梅三嫂瞥了一眼丈夫不再言语。
　　“我说简单，就是马宏伟家失火了。”
　　“失火了？啥时候的事？”梅三嫂又在抢话。
　　“你啊！”梁老三说道，“别插嘴了，急死人！”
　　“就昨天的事。一把大火将整个木器厂烧了个面目全非。马宏伟家，几年都白干了。红玉说自己命苦，本以为嫁过去过好日子的，没成想会是这样。所以，就不嫁了。”陆青竹说到这儿，梅三嫂有气无力地瘫软地坐在炕上。
　　“就这！就因这？”梁老三和梁晓玉异口同声地问道。
　　“嗯，就因这！”陆青竹肯定地回答道。
　　“就因这不嫁了，那也太不道德了吧。我们老梁家哪能办那样缺德的事啊！”梁老三说着，有些义愤填膺了，“不行，她说不嫁就不嫁了？反了她了，她非嫁不可！”向来做事稳妥的梁老三被梁清玉气昏了头脑，起身出屋奔了梁清玉的房间。
　　“快，快，快回来！”梁老三哪里还听得到梅三嫂呼喊，已经进了梁清玉房间的门。梅三嫂赶紧下炕穿鞋，娘四人着急马慌地追了过去。待四人还没进梁清玉房间的门，就听到爷俩已经交战了。四人进屋相劝。
　　他人不提，单说梁晓玉好心劝了几句，没想到，姐姐向她吼道:“要嫁你嫁啊！这不正随你意吗？”
　　梁清玉的话就像万把刚刀戳进了梁晓玉的心脏，疼得她无法忍受:“你、你……你还有个，有个姐姐的样儿吗？”
　　梁清玉的话，气得梁晓玉自己四肢无力、浑身乱颤、头发晕、眼发黑；如果不是扶住了炕沿的话，她一定会摔倒的。
　　梁清玉根本不顾及妹妹的感受，还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不嫁了，你嫁过去，不正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这是你说的，我真的嫁了，你可别后悔。”梁晓玉气不过，说道。
　　
　　贤惠懂事的梁晓玉，被姐姐无情的刺激激怒了，她嘴上质问着姐姐，别后悔；实际上，话一出口，她自己倒是先后悔了。她埋怨自己太激动，这虽不是她的本意，可她真的这么说了。话已出口，虽然不妥，像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
　　梁晓玉不想改口，转念一想，也罢，用激将法，让姐姐收回她的“不嫁”也不是坏事。
　　“晓玉说了，你到底嫁不嫁？你不嫁她可嫁了……”
　　梁老三也在气头上，质问着梁清玉。梁晓玉稳定一下情绪，刚要说话，却让爸爸的话挡回去了。没想到的是，梁清玉跟爸爸吼了起来:“不嫁，不嫁，肯定是不嫁！爱谁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陆青竹见梁老三和梁清玉又要吵起来，赶紧将梁老三夫妻以及梁晓玉推出房间；暗示二小送他们回去，自己留了下来陪梁清玉。
　　四人到了院里。梁老三被气得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二小陪着三叔在磨盘边坐下来，晓玉陪着妈妈回到了房间。
　　好长时间过去了，陆青竹才从梁清玉的房间出来，招呼梁老三和二小也进了屋。她两手一摊道:“三叔、三婶，我劝来劝去她还是不嫁。”
　　“冤家，她就是我们的冤家。”梅三嫂说道。
　　屋子的人相对无言，对于眼前的事都束手无策。
　　“三叔、三婶你们还都没吃饭，先做点饭吃吧。”二小的话终于打破了大家的沉默，“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啥事慢慢来呗。”
　　二小顿了顿说道:“三叔、三婶、晓玉，我有句话说。我说的是大事，关系到她们两个姐妹的未来。说对了还好，说不对了，就当我没说。你们看行不？”
　　“说吧，一家人不用客套。”梁老三说道。
　　“那好，我是说，老妹妹与马宏伟曾经有过那么一段儿。如果让老妹妹嫁过去的话，不知道，老妹妹同意不？”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