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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作品名称:珍珠港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8-10-18 22:52:26      字数:5117

  我和她结识了半年后才受邀到珍珠港的。
  那是一座无法在地图寻找到的人类聚居点,无论是谷歌还是百度,或者高德。珍珠港的土著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禁止外人踏入珍珠港的核心土地,也就是她口中所述的那块盛产珍珠的水湾。因为在珍珠港众多土著的认知里,那是护佑他们的风水宝地,一旦被破坏就会出现不可预知的严重后果。“很久之前,曾经有外人来过我们那里。那仨异乡人肆无忌惮地走近珍珠港,双眼立刻被珍珠耀眼的光芒刺瞎,等到他们辗转离去,又不幸染上虐疾,命丧九泉。”然后,给我看过一张房子的相片后,她告诉我说这是她的家,她和她母亲及弟弟住在那里。那房子是栋四层楼,已经建成三四年了,一楼没有窗户,二楼以上的窗户被铁栅栏封锁,像是座灰秃秃顶的小型监狱。这哪里是四层,她纠正道,“顶上的四楼只占了一半面积,从后面看还是三层。”然后,她继续告诫我,“即便去了那道浅湾,也不要去动那里的珍珠,不能捡回家,因为那是不可以亵渎的。”不过,我始终觉得那不过是她吸引我前去珍珠港的一个噱头,珍珠港又不是葬有法老遗骸的金字塔,更非秦始皇的陵墓,怎么会出现如此离奇的事件呢?它顶多不过是条适宜人类居住的中洞村(注1)。其实,即便她不这样说,我也会前去珍珠港,毕竟她是我所爱的人,也许我的余生全部都将陪伴在她身边,哪怕为此瞎了眼睛,从此在昏暗中艰难度日。为了这次徒步跋涉,她特意关了赖以维持生计的档口,挂上歇息七日的牌子,买来香烟和爆竹放在背兜里,还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她之所以决定徒步跋涉,是因为她试图要永远记住这个特殊的日子,记住五月一日,我们被她的亲人们正式承认的日子,否则她完全可以骑辆摩托或者电动车,哪怕是两辆“嘎吱嘎吱”作响的自行车。这颇有些像那些虔诚的朝拜者,只不过他们是为了心中的信仰,我却是为了梦境里的爱情。“我们明天一早儿就出发。我们要争取中午一点或一点半抵达珍珠港。”头天夜里,她贴着我耳边轻声细语道。至于放暑假的ET,早在三四天前就跟着大姑和六姑出发了。大姑和六姑劝她不要徒步,却被她拒绝。我们在珍珠港再见,ET张开小手在半空中挥舞了下,又压低嗓音补充了句:“记住我们的约定哦,那些珍珠可都是真的。”然后他在两位女性长辈宠爱的目光下坐到一辆女式电动车后座上,恋恋不舍地挥手告别。电动车前面的两个箱子则是她以我的名义买的一堆礼物,集市的特产,松软的米饼,几瓶驰名于当地的白酒。是的,我们有一个小小的约定,那就是一起到遍地珍珠的浅湾看风景,看遍地的珍珠,而约定之外是一句轻声细语的安慰——保证你不会成为瞎子,妈妈才是瞎说的呢,我看了那么多年,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很严肃,很认真,也很神秘,显然是在避开她和我单独的悄悄话。次日,还差一刻钟六点整我们就出发了,当时集市上已经喧嚣不已。虽然如此,我和她还是比预订时间晚了将近两个小时。一条堪比蜀道的崎岖山路令我疲惫不堪,气喘吁吁,脚板酸痛,她却显得轻松。“我们习惯了,你是第一次走这样的山路,肯定很辛苦。”
  的确很辛苦,我的脚底都磨出了泡。而且,在这样的山路上行走危机四伏,我们几度听到树林间的响动,那是什么,野兽吗?也许仅仅是一阵风刮过。尽管如此,她还是让我点燃了一根香烟,将其中一挂爆竹“噼噼啪啪”地扔了出去。听到这响声,什么野兽都会吓跑的,它们会以为这是枪声呢。她心虚地讲道:“不过就算有野兽我也不怕,因为你在我身旁。”就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的半个小时左右,我们遇到了骑着摩托的她的祖父和大姑父,原来她的亲人们害怕我们俩出了意外,特意前来寻找我们的。“他们这是怕我们出事,这条路时常有野猪出没,偶尔还会有熊出没。”看到他们的刹那,她突然低声对我讲道。显然,她有种被家人认同的喜悦与感动。她的第一次婚姻原本就是一个无奈,甚至连酒席都没办,她就不得不住进了人家,却最终仓促地破碎,成为被人瞧不起的弃妇,一度重新和她的那些酒肉朋友厮混在一起,也一度成为那群已婚男人觊觎的目标,和他们老婆心里的担忧。据说,她的一位朋友的老婆半夜打电话给她,兴师问罪,原因是她的朋友回到家就嚷着离婚。但她朋友离不离婚的确与她无关,因为她的那位朋友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异性。“他是个英语翻译,常常坐着飞机飞来飞去,从亚洲到欧洲,再到美洲,经受过西方文化的洗礼,同时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古典才子,喜欢古诗词,他是奉母结婚的,他老婆在保险公司上班,给他生了个姑娘。后来,他老婆知道他是同性恋,可还是不停地给我们打电话,说是我们把她老公带坏了。这可真有意思,我们又不是同性恋,怎么会把她老公带坏的?!”一天夜晚,她曾这样对我讲道。许多个不眠的夜晚她都是这样絮叨叨地向我讲述她的过往,包括徒步前往珍珠港的路途中,我也由此结识了她的一位又一位素昧平生的朋友,虽然我和他们从没见过,更不知晓他们的模样但我知道他们的故事,以及她浮在水面上冰山般的过往。
  那时,在她第一次婚姻之前和离婚之后,她常常和朋友们在一起,包括那位同性恋,也包括其他人,他们一起喝酒,一起K歌,每天就是醉生梦死地玩,喝的烂醉就被孤零零地丢在宾馆里,次日头痛欲裂地醒来,继续生活,工作,或者干脆躲在宾馆里继续蒙头大睡,或者借着工作之便上网聊天,效仿她的父亲谈文论诗,谈古论今。“那是我的黄金时代,无拘无束,有的只是莫名的忧愁,以及无所事事!”她这样自我评价道。她甚至还一度成为某论坛言辞犀利的班主,每星期都和十几位网友相聚,颇像魏晋时期的名士,而她就是召集人之一。他们当中什么人都有,有个湖南人小蔡通过论坛认识了一个有夫之妇,那女的家住在杭州,两个人见了面,开了房,还借了人家三万块钱,一年后两个人闹得不亦乐乎,那女人出现了家庭危机,小蔡却失踪了。失踪之前他对那女人说,当初借钱时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还给她。他就是骗人家钱。她说:“后来听说小蔡得了病,见过他的人都说他瘦了,瘦得脱了相。再后来,我们就谁也没见过他,有人说他得的是艾滋病,有人说他得的是癌症,也有人说他回湖南老家躲起来了,所谓得病不过是逃遁的借口。至于她的另一位男性朋友,则是个花花公子般的无赖,趁着一次网友聚会和一个女人厮守,结果被他老婆找上门,在大街上吵了起来。他就是人渣,”她感慨道,“他看见女人就想同人家上床,但他不敢撩我,因为有一次他对我胡说八道,让我给骂了。”当然,她的那些网友也并非都是人渣,比如那个人渣的徒弟,一个乖巧又开朗的九零后美女,又比如那个前去大凉山义务支教的河南人李壮和身残志坚的云南人小龙。而且,人渣也并非一无是处,一个夏天,他居然也跟随着李壮走进大山,给那群孩子做了两个半月老师,既教语文又教数学,间或还客串下体育老师,从大凉山回来后他还在一次网友相聚时号召大家捐款,那笔近两万元的款子是她和另一位女网友汇走的,收款人就是他前去支教的那所小学校。“他是人渣,也是英雄,毕竟他也做过一些好事。”为此,她如此评价道。
  我们最终抵达珍珠港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四十了,比预计晚了一个小时零六分钟。她白发苍苍的祖母站在路口等待着我们,看到我们的刹那远远地招下手就匆匆颠着脚离去。十几分钟后,我见到了她的人口众多、喧闹嘈杂的一大家子,她众多的叔叔和姑姑,以及至今我都无法记清名字的表妹堂妹、表弟堂弟们。原来她的祖母赶回来通知大家我的到来。她的祖父,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责怪她不该徒步回来,山上野兽多,熊或者野猪,去年还有人看到了老虎。严肃地告诫她不该在山上放爆竹,那样太危险,很容易引起火灾的。山火着起来很难救的,消防车又进不来,树又多。二十几年前着过一回,一个烟头引起的,大火着了二十七天,烧死了附近半条村的人,飞机洒水都不管用,最终才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灭。“大山给了我们一切,我们要尊敬大山。”她祖父的声音从嘈杂声中飘了过来。ET从人丛里跑了出来牵住我的手,责怪我来晚了。“我都饿了。”他扬起小脸对我说道。他的手抓紧我的手,胸膛挺起,目光流离向那些孩子,似乎在骄傲而无声地宣布着什么。随即,一挂爆竹燃响了,噼噼啪啪的,硝烟腾起,吓得那几只散养的鸡惊惶四窜。我被她领进了一间人满为患的厅里,坐在沙发上,眼前是摆放着茶具的木茶几,周围是她那些长辈们的面孔,他们全都在笑呵呵地瞧向我,以及小孩子偶尔跑来跑去。
  那是一个盛大的家宴,足足摆放了三桌子酒席,两桌成年人的,还有一桌专门属于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我的姗姗来迟丝毫没影响到它。珍珠港本就没有多大,每家每户彼此相识,而那些街坊听闻她领回了新姑爷,纷纷走过来看热闹,远远地站在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其中一位高高大大的男人倚在辆红色摩托前很熟悉地向她打招呼,还热情地走过来帮我们提东西,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这是田叔,六姑的朋友。”她告诉我说。至今我仍能记得当时的情形,我压根儿就分辨不出他们谁是谁,更无从知晓那些孩子的归属,所幸早在金礁镇我就认识了七姑和大姑,所幸她一直坐在我身边替我打掩护。“谢谢你对我姐这样好。”席间,她的一位表妹从另一张桌旁起身走过来,站在我身边眉毛一挑,举起酒杯讲道。眉毛挑起的刹那,她表妹的整个脸忽然都变了,两道眉毛一高一低,眼睛却随之生动地直刺进我的灵魂。这时,她急忙阻拦表妹,大声抗议说:“你姐夫不会饮酒,你要看着来哟。这是我们家最漂亮的美女。”然后她又对我说道。后来,我知道这是大姑的女儿,一位性格爽朗的女汉子,现在在金礁镇派出所当一名户籍警察,那天特意请假回到珍珠港参加我和她的婚礼。仰脖喝掉那杯酒,放下杯子,她的表妹和六姑饶有兴致地说起一位街坊到附近的池塘电青蛙的事情,那两个半大小子把人家的鱼都电上来了,一网打尽地捉走,结果被那家的老娘们儿找上门,撒泼般地大骂,而后又不辞辛苦地跑到金礁镇,把那俩半大小子告了。“那娘们儿本来就是泼妇,咱们这边谁不知道呀,老李家二小怎么偏偏去惹她呢?”六姑嗓门很大地讲道。那娘们儿一直骂到那两个半大小子的八辈祖宗,他们因为理亏不敢还嘴。说过这事儿后她们又聊起她母亲,聊起她家的房子。她的母亲还没有回来,在继续做保险,且一度将家布置成为会议室的模样,还竖起宣传看板,上面是她母亲的半身像,在墙上悬挂一幅幅宣传画。她的祖母责怪她母亲不长心,知道自己的女儿带姑爷回来,却漠不关心。“唉,真是太自私,整天只想着自己,心里谁都没有!”她的祖母说道。“那个流人(刘仁?乍听,我还以为这是她母亲的名字,一个男性化的名字,而非如她一般令人想入非非、陷入遐思的文静,一个普通却又柔弱的名字,而且巧合的是她姓刘),她会顾忌到谁?心里只有她自己,盖个房子都盖在沼泽地上,真是奇葩!”她大姑沙哑着嗓音低声解释了句:“我说她是流人,三教九流的流,什么人都认识,真流。”接着又大声说道,“那房子刚盖好就成为了危房,墙壁延展出一道又一道不容忽视的裂缝,每天都堵个不停,没闲的时候,白花了那些钱。哪有在沼泽地上建房子的?你们谁听说哪家会在沼泽地上盖房子,要么说你妈是这个,我们不服别人也要服她!”她大姑端着饭碗,头部向后一仰,竖起大拇指笑道。“唉,没办法,谁叫她就相信沐伯那个死变态糟老头子,却不相信我们呢。”她弟弟翻下眼皮,无奈道。“唉,说那些干什么,别说那些,今天人家领女婿上门,谁听你磨叽这些?而且那是人家的妈!”她的五叔,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一边埋头吃饭,一边目光游离地甩出一句。当时,那个为我们拎东西的高高大大的男人就坐在五叔旁边,捏着酒盅向她祖父低声说了句什么,笑看着这一切。而在另一张桌上则意外地发生了争吵,她的小婶突然红着眼圈哭了,控诉起她的小叔对她以及两个女儿不管不顾。“家里都没钱买米了,两个孩子开学也需要新衣服和书包,她俩的小同学都换新书包了,我还是问我妈要钱给她俩买的鞋子交的学费书费,你可倒好,一个月也回来不了两次,回来就找别人喝酒耍钱。”那个男人,一个梳着鸡冠头打扮时尚的男人一直沉默不语,却甚是敌意地瞪着她的小婶,他藏在桌子下面的左腿抖个不停,他的左胳膊上纹着一把斩向盘蛇的利剑,后腰上还另外纹着一个六棱形的雪花。随着小婶的控诉,周围几个人,她的祖父以及两位叔叔和六姑也加入声讨之中,尤其是她的五叔扭过头,眼睛圆睁向坐在后面那张桌的小叔怒吼起来,指责他只会交狐朋狗友,只会和外面的女人厮混。“你们都这样说吧,都这样针对我,我在外面容易吗?你们怎么不为我想想。好吧,好吧,我把口袋里的钱都给你,行了吧!”他,她的小叔突然面红耳赤地站起身,气哼哼地掏出两张红色钞票扔到桌上,头也不回地走掉了。他站起来的刹那,我才发现他是个矮胖子,走路时身体还左右摇摆,手腕上戴着紫檀木手串,手里捏着款苹果手机。
  
  注1中洞村,位于贵州省毕节市大方县,是中国乃至亚洲最后的穴居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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