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慕菊是宁湖社区街道办事处财政所长，性格泼辣，在家里一向以当家姑娘自居。丈夫是国税局办公室主任，家里经济比较富裕，在她眼里，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是颠扑不破的真理，所以，今天她来“教训”这个未走上社会、不知道过日子艰辛的妹妹，完全是现身说法，以经济来唱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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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不是万能，她离不开金钱和物质。你看你生病了还得花钱买药看医生，还得买营养来滋补，并不是你那所谓的爱情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这意思我如果嫁给水建民，就连买药看病的钱也没有？你也太损人了吧！”慕兰生气地说。
　　“即使有，那点钱也要考虑计划着用啊！什么柴米油盐啦，什么水费电费啦，哎呀，过新年了，也应该买件象样的衣服吧？像姐身上这件貂皮大衣可能够水建民家一年的生活费。你如果嫁过去可能一辈子也舍不得买一件穿穿！”慕菊阴阳怪气地奚落着妹妹。
　　“你放心，没钱过没钱的日子，保证不向你这富姐借。”
　　“不借，富姐也不愿意自己的妹妹穷困潦倒啊？既心疼又丢人！你能受我还受不了哪！所以，我也是坚决不同意这门亲事！”
　　“姐，那件事暂时不谈。”
　　“为什么？”
　　“看情况再说。”
　　“看情况再说？看什么情况？你还在犹豫不决？”
　　“我现在还背着黑锅呢，如果没有人替我洗刷罪名，我只好去亲身实践了，否则，我不是冤枉透顶了吗？”慕兰含沙射影。
　　慕菊知道妹妹说的是什么：“爸爸妈妈不是解释过了吗？是担心……”
　　“解释？有那么解释的吗？”慕兰耿耿于怀，这句话正好被端饭进来的妈妈听到了。
　　“父母给你个解释还不行，难不成还要赔礼道谦？”母亲成素珍咆哮着：“给你鼻子你还上脸了？”
　　“你们解释什么了？”
　　“你爸爸不是跟你说了吗？只是不理解你一向乖顺聪明，在这件事上怎么如此叛逆和执迷不悟，担心你有不得已的苦衷。”
　　成素珍语气稍稍平和了点，她坐在床沿准备喂饭。慕兰别过头：“有这样担心的吗？有拿自己女儿名誉来说事的吗？我看你们使用的就是一种卑鄙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目的。”
　　“兰兰，你太不象话了！”慕菊也没有想到昔日柔顺的妹妹今天怎么如此出言不逊：“你还像个大学生吗？”
　　“啪！”成素珍把端到床边女儿不吃的饭碗掼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简直是翻天了！都说几个孩子当中你最乖，最听话，你怎么气起人来比谁都厉害？你去死吧，我不管你了！”
　　“死就死！”慕兰拔掉挂在手上的吊针，鲜红的血液霎时涌了出来，滴在洁白的床单上犹如傲雪的朵朵梅花。
　　成素珍气晕了，脸色青紫，一下子跌在刚才自己掼掉的鸡蛋面条上。
　　“妈妈，妈妈……”慕菊抱起妈妈，掐着她的人中。然后怒喝着妹妹“还不赶快打120！”
　　
　　——成素珍本身就心肌缺血，再加上近几个月操心劳碌，特别是慕兰和她公开顶撞连续生气的原因，导致心脏病住医院。
　　这下坏了，慕兰成了众矢之敌，真正的罪魁祸首了。
　　爸爸恼羞成怒，大发雷霆：“给你鼻子你还上脸了！不依不饶的干嘛？你以为父母在冤枉你？给你解释是让你好转台，其实我们根本没有必要解释，你去问问水建民吧！”
　　“问水建民？”慕兰一脸茫然。
　　“你的心理学是怎么学的？爸爸的话意思不是很清楚吗？你崇拜的乞丐王子原来是这种素质！典型的农村长舌妇，做了就做了，有什么好说的？竟然把这当作要挟的资本了！以为这样父母就能同意？哼，还男子汉！”姐姐一脸的鄙视。
　　“不可能！水建民才不会说这些子虚乌有的事呢！”慕兰坚信不疑。
　　“你就嘴硬吧！我告诉你，不管有无这事，哪怕就是生米已成熟饭，现在我们也不会同情，更不会同意意。”爸爸气疯了。
　　哥哥慕一品是哈佛大学毕业的博士生，现就职在美国一家证券公司，是慕家的天之骄子。他的话在家里是举足轻重的。虽然他接受了西方先进文化的教育，但中国古老的传统文化他也坚守。姐姐慕菊把家里的情况告诉他后，他迅速只身飞了回来，他首先是劝父母放手：“——爸，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就不用再操心了。吃苦受罪是她自己选择的，她心甘情愿，否则，憋着情绪过日子一辈子也是遗憾啊！”
　　“憋什么情绪？生活富裕，吃喝不愁，家里就这么一个独子，又有稳定体面的工作，可以说什么条件都选到了，她还有什么遗憾？嫁给那穷鬼那才是一辈子遗憾呢！”躺在病床上的母亲很不满意儿子的说法。
　　“性格——”慕一品想告诉父母他对希少建性格的看法，还没有张口就被妈妈打断。
　　“一品，你回来是帮倒忙的还是咋的？如果你不能与父母口径一致，就什么都不要说了！”成素珍对慕兰的冲撞还是耿耿于怀。
　　“妈，你不要生气。我只是想说说自己的看法供你们参考参考。”儿子解释着。
　　“素珍，你不要过激，注意保养身体。耐下心来听听儿子的想法也是对的。”慕言天提醒妻子。
　　于是，慕一品讲了一段关于希少建的往事。
　　我与希少建初中同学三年，他给我的不好印象就是“古怪”二字，其他还可以。我总感觉，在一般人看来，很正常不过的事情，在他眼里就不能接受。比如，与女同学同桌这件事。当时老师安排他与一个叫苗真真的女同学坐同桌，他心里很不愿意，嘴上不敢说。于是就变着法子整这个女同学，目的是逼她自己提出来换位置。最后这个女同学哭着找老师说：“老师，我不要与希少建这个和尚坐同桌了，他整天欺负我，下课嘴里就叽咕——女的，滚！女的，滚！就好像跟女的有深仇大恨似的……”
　　后来，班上女同学都骂他“这和尚可能一辈子不要老婆！”
　　“这有什么不好，说明他从小就正派啊！”成素珍为希少建辩护着：“这个也就是我们现在看中的沉稳啊！”
　　“还说明这小子从小就调皮捣蛋。”慕言天语气里也透出喜欢。
　　“爸，我不认同你们的观点。这不是调皮捣蛋这么简单！我认为他心理有问题，最起码性格有问题！你想想啊，就为了一个座位至于骂人一学期吗？苗真真也是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让他那么讨厌的呢？那时段，我们正处于青春萌动期。青少年情感丰富，有思春心理出现，表现在注重自我形象，有强烈的自我表现欲望，渴求得到异性伙伴的肯定与接纳。这些在希少建身上，统统没有。所以我说性格有缺陷。”一品坚持自己的观点。
　　“一般心理有缺陷与家庭不和睦、从小受过打击有关系。你希伯伯他们夫妻俩，没听说过有什么矛盾啊！”慕言天沉思着。
　　“别没事找事！有问题人家能考上西南政法？能分配到省高院？少建是家里独苗，当时在部队家属院，是出了名的娇惯，有点任性而已。他不是所有女孩都喜欢的，但是一旦喜欢就不放手！要不，就对你妹妹这样痴情？”
　　父母如此中意，自己这么多年也没有与希少建接触过，一品也不敢断定那是年少无知还是性格到底有什么问题，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其实，希少建真的就是儿子一品口中的性格有缺陷。
　　少建是希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幼年时期就比较娇惯。由于家长对孩子的溺爱、放任、迁就，所以造成了他从小就任性固执的心理。后来，又因为父母亲感情不和，给他造成了伤害。这些，慕言天夫妇因为早他们几年转业，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内情。
　　少建的爸爸希从徳，比慕言天迟回来几年。在慕言天还没有回来之前，他就是正团级政委了，每逢“七一”、“八一”等节日，经常与当地政府组织联欢。在不知不觉中与当地文化馆一名女职员产生了婚外情。少建的妈妈是老实本分的家庭妇女，小学毕业，与希从徳是一个村的。当初希从徳看上她，主要是看上了她的漂亮。结婚后不久，她就随军来到了部队，做起了全职太太。丈夫是官，儿子是“小皇帝”，她是保姆。就在少建七岁时，希从德提出离婚，妻子坚决不同意。七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搞得家里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少建妈妈由于文化不高根本不懂得维权。她宁愿抱着儿子哭，跟他讲有关坏女人的故事，也不愿意离婚。所以，希少建从小就对女人产生了排斥。所以，一品讲的关于不与女同学坐同桌的故事，就很好理解了。随着时间推移，希从德在部队渐渐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而转业到地方，若不是，可能现在就是名副其实的正师级干部了。
　　当一品在做不通父母思想工作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是让妹妹屈服。
　　“兰兰，你在哥眼里，从小到大是个懂事听话的孩子。现在怎么如此不可理喻了呢？母亲只有一个，对象可以重新选择。难道你就忍心妈妈气坏身体吗？难道父母能害自己的孩子？我和慕菊的婚姻哪个不是父母同意和安排的？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能是幸福的婚姻吗？父母的阅历丰富，他们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不听他们的话等于怀疑他们的能力，藐视他们对你的疼爱。你懂吗？……”慕一品拉起妹妹：“走，到医院给妈妈陪不是去！”
　　倔强的兰兰挣脱了哥哥的手，又坐在沙发上，明显是在拒绝。
　　“兰兰，你这次的表现真的太让人吃惊了！别说妈是你气病的，就不是，你也有哄她开心的责任和义务吧？”哥哥又拉起那双看似柔若无骨却有能掰断钢筋趋势的小手。
　　“是的，我有这个责任和义务！但在这种情况下赔礼道歉，不合适，因为我没有错！”
　　“大家都没有错！你寻找自己的幸福，这无可厚非；父母想给你创造幸福的条件，这个更没有错！问题是，你们的观念上产生了很大差距，导致了严重的分歧，所以产生了矛盾。你想想看，妈妈活了六十多岁有谁敢违拗过她，向来是说一不二，就是爸爸也是非常尊重她的意见的。你这样走劲，真想把妈气死啊？”慕一品苦口婆心，深入浅出地做妹妹思想工作。
　　“我不想。真的，哥哥。我希望妈妈以及我们全家都永远快快乐乐！”慕兰噙着眼泪，一副很真诚的样子。
　　“那就好！现在与哥哥一起去哄妈妈开心好吗？”
　　“哥，如果我不答应与水建民一刀两断，无论怎么哄，妈妈也不会开心的！”
　　慕一品认真揣摩了一下妹妹的话，觉得似乎也有道理：问题出在水建民身上，这个问题不解决妈妈确实不会开心的。于是，他素性坐下来与妹妹促膝谈心：“兰兰，你坚持选择水建民，肯定有你的道理。从你的态度上，哥可以看出他是比较优秀的，哥哥相信你不是一时冲动。但是，水建民像什么样子优秀，哥不了解，所以也就没有发言权。你相信哥就给哥讲讲心里话，哥哥帮你分析分析。可以吗？”
　　“近一米八的个，浓眉大眼，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外貌跟《靓女阿萍》剧中扮演李克铭的演员章申差不多。不过，哥，我不是只爱他的外貌，我爱他的内在素质。虽然出生在农村，但是，很有修养与品味，让人感觉很舒服。他的性格脾气与我差不多。跟他在一起，我就开心……”慕兰说不下去了，掩脸啜泣起来。她想到自己即将离开水建民，不由得悲从心来。
　　“兰兰，哥理解你，哥理解你……”一品拉着妹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安慰着。
　　“不过，他家里确实穷，穷得让你想象不到。最影响我信心的是，人口又多，又全是心智生理上不健全的人。只有水建民一个能人。”慕兰态度客观公正，与哥哥推心置腹。
　　“爸爸妈妈他们也没有说出水建民其他的不足，就是被他家里太穷吓到了！他们不愿意他们的掌上明珠嫁过去吃苦受罪。你要知道，你是我们三个中爸妈最疼爱，最娇惯的那一个啊！”
　　“哥，我理解父母的心意！但是，他们也要理解我的苦衷啊！我与水建民几年的感情，哪能说断就断，得慢慢来啊！而且，我也说不出口啊！我一想到他痛苦的样子，我的心就揪起来疼……”说到这，慕兰又哭了起来！
　　“是的，是的。对他来说，这个消息确实有点残忍！”一品搂着妹妹的肩安抚着:”我们不要急，慢慢来，慢慢淡化他。把伤害降到最低点。”
　　“哥，现在我无法拒绝他的爱，更没有办法说出‘分手’两个字。你看可不可以这样？我等水建民几年，让他努力奋斗改变家庭状况，我保证在这期间不与他来往。如果他能达到父母满意的程度，我再重续旧情；不能，就各自东西。那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现在与父母说就是分手了，你做好父母思想工作，让他们不要逼我谈恋爱更不要逼我嫁给希少建。好吗？”慕兰想得很天真。
　　“兰兰，你的想法过于天真了！你想想，父母怎么会同意你不找对象？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每一个父母此时必须考虑的问题。再说，这些托词对于我们的父母来说，比小儿科还小儿科。无论你怎么说得天花乱坠，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吗？”兰兰急得一个劲地问哥哥。
　　“我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排斥希少建？你排斥他什么？他在你的心里真有那么不堪吗？”一品想到自己担心的希少建性格问题。
　　“我也不能说他有多不堪，也许他很优秀。但是我就是看不上，没感觉。”兰兰实事求是地说。
　　“如果没有水建民，你能不能接受他？”一品很认真地问妹妹。
　　“不知道！我想象不出这个如果！”慕兰陷入了沉思。
　　“哥哥替你想出一个折中办法，我们不妨试一试，好不好？”
　　“什么办法？”慕兰喜出望外。
　　“就是把你刚才的方案再完善一下。”一品拉着妹妹的手，诚恳要求：“同意你等水建民几年。但是，必须是真的不联系，不要挂羊头卖狗肉……”
　　“是真的，我保证！”没等哥哥说完，慕兰就激动得举手保证。
　　“你别激动！我还没有说完。”慕一品示意妹妹耐心听完：“你在真的与水建民不联系的情况下，实实在在沉下心来与希少建好好相处……”
　　“那怎么可以呢？那我不是脚踩两只船吗？”没有听完，兰兰又激动得叫起来。
　　哥哥有点生气了：“叫你别激动，耐心听，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不是不是，这，这有点不道德!”兰兰嘀咕着。
　　哥哥生气了：“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好吧！你说吧！”
　　“如果这段时间，你与希少建还是相处不来，水建民即使没有改变家庭面貌，爸妈也不会再反对吧？”
　　“为什么不会再反对呢？”
　　“因为你实实在在与少建相处了，可就是处不来，这个情况他们肯定看得到的。你年龄也拖大了，他们还不同意你嫁给水建民还想怎么着？如果处好了，那不是大家都想看到的结果吗？”
　　“这是个馊主意！这边处好了，那边诺言兑现了，我怎么办？”
　　“既然你能与少建处好，说明你与水建民的感情也不是纯真无暇，攻而不破的，丢了也不可惜啊！”
　　“怎么可能处得好？”兰兰不屑一顾。
　　“处不好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既然你如此自信，何不尝试尝试？”哥哥意思让妹妹做做样子给父母看。
　　“哥，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吗？对水建民来说，就是一种感情欺骗！我不同意！”
　　“这不是感情欺骗，这叫考验。你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个曲线救国的方案。你不同意我就没有别的办法了。那你只有与水建民分手了。”
　　提到与水建民分手，慕兰又陷入了两难境地。她沉思了一会儿，说：“哥，你让我再考虑考虑，明天再答复你好吗？”
　　“好，那你就早点休息吧！我再去医院陪陪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