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七、惜别

　　本来徐子婵只是虚晃一枪，但没想到连如江的反应让她疑虑顿生，原本想象中连如江应该是哈哈大笑，说她所料不错，自己是捡到了宝，欢迎徐大小姐前往一观才对，谁知道连同学居然是这种口气，就连否认都显得软弱无力，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徐子婵心中一沉，她看一眼站在旁边的外公，黄院长也正凝神静气听她打电话，见她看自己忙问道：“怎么样？”
　　徐子婵捂住话筒，低声说了一句：“他不承认。”这句话也让黄院长心中惶然，怎么叫不承认？这个不承认就说明有事呀。
　　连如江说完刚才那句话，马上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但他也没想徐子婵只是和他开个玩笑，他想了一圈也觉得徐子婵不可能知道他买画的事情。莫非说她也去了那家西津渡的面馆，听老板娘描述他们几个的形象，料定了是他，看来也只有这种解释，但真的会这样凑巧吗？他急忙解释：“我从金山寺出来就简单吃了点饭回南京了。什么也没见到呀？能有什么宝物？只是看着长江八卦洲像是一件宝物。”此刻武毅的车正走在沿江公路上，不远处能看到江心的八卦洲，这是长江中的第三大岛，连如江顺嘴说道，他想岔开话题。
　　“据说有一张古画叫做《金山胜迹图》，连同学听说过吗？”徐子婵这句话就有点自作聪明了，连如江马上反应过来她是在诈自己，西津古渡的老板娘绝对不会知道什么《金山胜迹图》，就是现在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这张《毛主席去安源》背后隐藏着什么，他笑嘻嘻地说道：“徐小姐好博学，你说的是不是金山寺四宝之一的《金山图》？它不是在慈寿塔下边的四宝室陈列着吗？什么金山胜迹图，我从来就没听说过。”
　　“哦。”徐子婵不疑有他，看来自己多想了，连如江竟然把《金山胜迹图》和《金山图》混为一谈，看来自己刚才妄自揣摩了。她嘻嘻笑道：“和你开玩笑呢。嫂子今天晚上就走是吧？”
　　听她转移了话题，连如江心中一松，不过仍是觉得奇怪，这个小丫头莫名其妙怎么会打这个电话呢？见对方问起妻子，忙说道：“你嫂子五点二十的火车，我们现在回宿舍收拾完东西马上去火车站。”
　　“好的，祝嫂子一路顺风呀。”最后徐子婵客客气气说了一句。连如江马上致谢，放下了电话。
　　王凌雪刚才听他说什么《金山胜迹图》，不由纳闷地问他：“你刚才说的是不是我上次从北京回来给你讲的那个故事中提到的古画？周佛海丢失的那一张？”
　　连如江摊摊手臂，说道：“老婆，我怎么知道呢？现在用您贵手，看看这幅中堂画里是不是别有乾坤吧。”
　　看丈夫拿着针和很薄的刀片，王凌雪急忙挥手，说道：“我可不行，你知道我不会做针线活的，这种拆拆缝缝的事情还是让我姐姐来吧。”不过话虽如此，她仍从连如江膝盖上拿起那幅中堂画，仔细端详起来：
　　中堂画所用的纸张是用于绘画的熟宣，我国唐宋时代的画多画在绢上，元代以后才大量用纸作画。绢是一种丝织品，现在已很少使用；现代作画多用宣纸。宣纸产于安徽泾县，古属宣州，故称宣纸。这种纸用青檀树作主要原料，制作精细，纸的质地绵韧，色泽白雅，纹理美观，光而不滑，软而不脆。宣纸，作画墨色层次清晰，滋润有韵，历来被视为佳品。宣纸分生宣和熟宣两类。熟宣是用矾水加工制过的，水墨不易渗透，可作工整细致的描绘，可反复渲染上色，适宜画青绿重彩的工笔山水，表现金碧辉映的艺术效果。生宣是没有经过加工的，吸水性和沁水性都强，易产生丰富的墨韵变化，以之行泼墨法、积墨法，能收水晕墨章、浑厚华滋的艺术效果。写意山水多用它。因为这幅画根本不需要画法，只是把这张翻印的油画轻轻附着在中堂位置就可以，因此选用如此名贵的纸张本身就让人心生疑问。看得出来这幅画已经有些年头，纸上已经有了斑驳锈意，《毛主席去安源》的下边版号也提示这是第一次印刷的，看起来距今至少也有二十多年了。油画后边纸张用手抚摸一下特别厚实，原本也不会引人注意，但刚才连如江一提醒，让王凌雪心生疑窦，再去观察时就觉得画里有文章了，好像有点过厚的样子，她举起来对着车外的光线看了许久，影影绰绰似乎真的有点东西，她把画递给王凌丹，说道：“姐姐，你用刀片看看能不能剥开这幅画？”
　　王凌丹接过刀片和画，思索许久不知从哪里动手，肖婷在旁边说道：“嫂子，我觉得最好不要，这里边要是藏着东西肯定是名家手笔，我们这样贸然划开别伤到里边的物件，我们学校有教绘画的老师，要不我请教一下他们，你们看怎么样？”
　　连如江和王凌雪几乎同时点头，尤其王凌雪刚才听连如江打电话，说徐子婵怀疑里边和失传已久的《金山胜迹图》有关系，更是谨慎许多，就在这时，武毅的车已经进了南京城。连如江看看手表，已经三点半了，他不由叹口气说：“今天看来怎样都来不及了。这样吧，肖婷你请教一下老师明天给你嫂子说一声，我让她把这幅画带回去。咱们分头去收拾一下东西，武毅你把我和你嫂子放在南大，你们去夫子庙旁边的宾馆拿东西，然后回来接我俩一起去火车站。”
　　武毅说道：“连哥，我和肖婷也给嫂子准备了一点东西，我安排人送到火车站去吧。”连如江并不和武毅客气，他点头称是。
　　再说徐子婵刚才放下电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开始连如江的反应好像是诚惶诚恐，怎么后来恢复正常了呢？莫非自己第一句话点到了他的痛处，后边不小心说错话被他发觉自己在诓他了。她自言自语说：“连如江怎么说《金山图》和《金山胜迹图》是一回儿事呢？看他知识也很渊博，不像会弄错的人呀。”
　　旁边黄院长听她嘟囔，问她一句：“连如江刚才说什么了？”
　　“他说他从来不知道什么《金山胜迹图》。只知道金山四宝之一的《金山图》。”
　　“胡说！”黄院长人老成精，眼里不揉沙子，“他上次在故宫我的办公室，我就清清楚楚告诉过他《金山胜迹图》。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是那种很容易忘事的人吗？粘上毛比猴都精！”
　　徐子婵恨得咬牙切齿，这厮又在满嘴跑火车，本来他片刻的犹豫已经令自己起了疑心，但不知为何他竟然反应了过来。徐子婵气哼哼地说道：“外公，这个连如江真不像话，当面撒谎。只是，只是，就凭这一点怎么也说明不了他遇到了《金山胜迹图》呀？在金山寺的时候看他一点也没有什么心事，他离开也就二个小时时间，怎么居然会发现那张画呢？另外即使那张画真的存在，也只能藏在深阁，所有收藏家都不会把这种国宝轻易示之于人，更不要说转赠别人了。”徐子婵并不是那种不动脑子的女孩子，经她一分析果不其然连如江得此国宝的概率并不大，而且传闻中从来没有听说谁在镇江见到过这张唐伯虎的名画。
　　黄院长也是心中疑问，单凭自己做梦这种玄虚事宜就断定连如江得到了《金山胜迹图》，那说出去肯定会被别人笑死。但就是不明白为何自己春节游镇江之后就老是做关于这幅古画的梦，二游镇江又梦见连如江得了那幅画，这用科学道理是无法解释的。他叹口气说：“我在故宫博物院工作近四十年，除了文革期间下放到浙江那段时间，基本上可以说没离开过那明清皇帝的一亩三分地。对一些流失的国宝总觉得愧对于子孙。这幅《金山胜迹图》要说起来最早也是故宫里边的一份子，要是在我的有生之年能让它回归故里也算是了结了我的一个心愿。”黄院长这类老知识分子，对所从事的事业都有一种披肝沥胆的热爱，相较于现在愈来愈浓重的商品经济大潮十分看不惯。
　　徐子婵很了解老一辈人的真情实感，她说道：“不知为什么，开始我问连如江是不是又得到了一件宝物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好这家伙真的有所发现，虽然不一定是《金山胜迹图》这类的国宝，但又捡漏了也未必可知。外公，我怎么觉得他最近鉴赏水平突飞猛进呢。第一次在他订婚仪式上遇到他，只觉得他运气好，还有就是有一种会推演梅花易数的本事。谁知道几年不见他竟然能看懂古玩文物？甚至比我这个专业水平的都要高。”
　　黄院长似乎没听到外孙女的话，只是在沉思什么。忽然他问外孙女：“刚才听你打电话，说他爱人五点多的火车要走是吗？我想去见他一面，你看来得及吗？”
　　“五点二十。”徐子婵看了一下时间，告诉黄院长：“外公，现在已经快三点半了。您想去火车站？”
　　“小婵，我这么想，要是真有那幅画的话，他会不会让家里人带回去呢？”黄院长眼睛里透露出一种狡黠的含义，“我就是想知道是不是他在镇江见到了那幅画，说不定他们一行人中能泄露出信息来呢。”
　　“娇娇？”徐子婵记得王凌雪那个侄女的名字，也不由心中一振。“嗯，外公，我就以送他爱人的名义去火车站送个行吧。看看有没有收获？”
　　“对！我们马上走。”徐子婵说走就走，马上找张秘书长派车送自己去南京火车站一趟。
　　桐枯半月低凉夜，草碧余花落晚春。虽然已近初夏，江南风光依旧明媚动人，上午那一场雷雨并没有降低多少温度，反而中午大太阳一出，遍地都有股潮意升腾，空气中也多了一股闷热。黄院长和徐子婵祖孙二人坐在张秘书长临时抓派过来的一辆面包车里，几乎没心情看车窗外闪动的红花绿草，就一路杀奔南京火车站而去。
　　连如江和王凌雪回宿舍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只是王凌雪很不坚强地哭了起来，恶狠狠地打了连如江几下，喃喃地说舍不得离开。连如江的眼睛也湿润了，他抱着妻子依偎在床头，用嘴吻干妻子的泪水，他忽然想起藏宝图的事情，想去拿又舍不得松开妻子。王凌雪看他汩汩涌涌以为他又动了其他心思，羞涩地说：“宝宝现在越来越大了。今天就动了好几次，你别碰着他呀。”这句话反倒提醒了连如江，他用手抚摸妻子腹部，说道：“小家伙现在有灵性了，和你我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特别老实。”他轻吻妻子，忽然觉得放在妻子身上的手被用力踢了一下，王凌雪更是感到孩子的力道很大，她嘻嘻笑道：“孩子提醒你了，要好好爱我们娘俩。”
　　“今生今世！”连如江在妻子耳边发誓。
　　“不，生生世世！”王凌雪搂紧了丈夫，她觉得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就是丈夫的臂弯。
　　武毅开车很快，回到南大宿舍楼下的时候本想再按几声喇叭，忽然想起昨天早晨被垃圾袭击的事情。于是只得拨了连如江的手机，过了好久才听连如江接起电话，不过连哥声音带点责怪的口气：“你们怎么这么快呀？”这一句话就让武毅直接无语了，暗自后悔自己刚才一路上风驰电掣怕误了时间的举动，身为男人应该了解哥哥的。王凌丹和娇娇带的东西并不多，反倒是肖婷给准备的各种南京特产装了满满一后尾箱，王凌丹一连声地说道：“哎呀，咋带这么多东西呀？不用，真的不用。”娇娇却是看着花花绿绿的江南丝绸和各种北方不多见的水果笑逐颜开，在车里一口一个武毅哥哥，一口一个肖婷姐姐叫得格外香甜。肖婷说：“姐姐，还有一些东西我让人直接送到火车上，您别担心，武毅安排了一个软卧包厢，这一车厢就你们一家人，很安全也很方便。”
　　娇娇说道：“我还是想坐卧铺车厢最高层，好玩儿。”肖婷摸摸娇娇的脸说道：“宝贝儿，以后有机会再坐硬卧，今天晚上在火车上好好睡觉。”
　　“好吧。”娇娇甜甜地应道。
　　又过了十几分钟，才看到连如江和王凌雪走了出来，他们只拿了一个很小的箱子，只是这个箱子里就是那张价值连城的藏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