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黄佳影流的泪多数是为自己: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就为张磊父女活了。眼看思羽大了，上学不用接送了，自己可以享点清福了；可谁知张磊又得了这个要命的病，这不是让自己白忙一场空吗？如果张磊没了，女儿也没了，家也没了。这难道又是老天爷的惩罚？她真的心有不甘。自己虽说是不应该从杨海萍身边把张磊抢过来，可毕竟自己是真心爱张磊的，还把他的女儿当亲生的来养的，老天爷却为何要如此待自己，未免太不公平了。黄佳影心里委屈和痛绞织在了一起，泪想止也止不住。
　　“快擦擦眼泪，闺女虽不是你生的，可十多年来你对她的好，她不会忘的。再说你这不还有我呢吗？”张磊起身上了卫生间，拿了条毛巾，递给了黄佳影。心里也有些酸:觉得黄佳影这十几年来，真的很不易，由其是对思羽的付出，不比亲生母亲少。
　　“那你听我的，别干这活了，过些日子再找一份。”
　　黄佳影冷静了一些，她猛地想起张磊是个病人，自己不能让他着急。忙接过张磊手里的毛巾，擦了擦脸，一狠心，泪止住了。
　　“行，听你的。”张磊无奈地答应了。
　　“张磊，我好像有病了。哪天消停，消停，我也想去检检查。”
　　黄佳影心说，让他陪我上省城检查，他应该能去。
　　“当然行了，人到中年必须定期检查身体。”
　　张磊总觉得黄佳影最近有时情绪不稳定，精神溜号不说，还特别爱哭，是应该做个全身检查了。
　　“那咱后天去省医院，我半辈子没去医院检查过身体，去就去大医院。可我……还是害怕……怕检查出来病。”
　　黄佳影坐在沙发上，把毛巾放在了茶几上。
　　“行。今后咱家的一切你都说了算。怕啥的，有你老公我在，不行让清萍来，咱三个人去；再说了，这小病小灾的人人都会有的，现在科学发达了，啥病都能治了，癌症也并非绝症了。”
　　张磊把削好皮的一个苹果，一切两块，递给黄佳影一块。
　　
　　“啥？清萍你说你哥，可能得了胃癌？”杨海萍刚切完了两盖帘子的土豆干，就接到了张清萍的电话。
　　现在的杨海萍可以说是不操心，不出力的，每天只管做一日三餐两口人的饭菜。两个儿女上中学了，在姑姑家吃住，啥也不用她管，一个礼拜回来一次，都是杨海萍亲自开车去接他们。
　　五年前，杨海萍考了驾照，李军给她买了一辆小QQ。杨海萍家乡的土路也修成了水泥路，家家门前都铺上了沙石，出门非常方便，下雨天也不用踩泥踏水的了。有时杨海萍在家呆腻了，就会开上自己的小车去街里溜达一圈，买一些日用品，还能去看看孩子们。
　　十年过去了，李军依然疼爱着杨海萍，自己成天和猪打交道，不舍得让杨海萍干一点脏活；有时忙不过来，他宁可雇人，也不叫杨海萍进猪圈一回。杨海萍虽还是不爱浓妆艳抹的，可穿着时尚，打扮入潮。浓黑的头发也留到了齐腰长，比年青时多了份气质。
　　“嫂子，这么多年了，咱姐俩不隔心。大姐我都没告诉，张成，李影都不知道，我怕他们瞒不住，让妈和爸知道。”
　　张清萍每次和杨海萍通电话时，称呼一直不改，十几年如此。
　　“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吃中午饭时，李军见杨海萍脸色有些不好，神情也不对。
　　“刚才，张清萍来电话说，张磊可能得了胃癌……”
　　杨海萍低下头，眼圈发红，声音颤抖。不敢抬眼看李军，怕眼泪掉下来被他看见。
　　“你还是忘不了他？这么多年了？”
　　李军心里一阵发酸，脸也阴了下来，声音里少了往日的温柔。
　　“我不是忘不了他，他是思羽的爸，如果他没了，思羽咋办？”
　　杨海萍一提到思羽，泪终归从眼框中流了出来。
　　“好了，是我不对，没有想到思羽，不过你放心，如果万一……你可以把思羽接到身边的，她还有你这个妈。”
　　李军的声音变低了。他后悔，不该用强硬的语气和杨海萍说话，自己是答应过她的，这辈子不会让她伤心不会让她流一滴眼泪的。
　　“我没怪你。一想到思羽我的心就痛。现在她虽然大了，可还没嫁人，再说，她和她爸的感情是我无法替代的。”
　　杨海萍这几年也有和思羽常联系，一年也见一两次面。可每次见面，杨海萍见思羽的脸都是冷漠亳无表情的，更不叫她一声妈，看自己的眼神也陌生。
　　杨海萍忍着心痛，为她买了吃的和穿的。可不管自己买什么，思羽都会拿着，还十分客气的说:谢谢，这样杨海萍会难过。
　　有一次杨海萍在征得李军的允许后，让慧智、慧明和思羽见了个面，想让她们姐弟三人互相认识一下，让她们知道彼此的关系。
　　“我真的没那么大度，可如果你想去看他，我也不会拦你的。”
　　李军留下了这句话，放下了碗筷，一推门，出去了。
　　“我不会去看他的。”
　　杨海萍冲着窗下喊了一句。可心真的在痛，毕竟那个男人是第一次拥有过自己的人，是自己这辈子曾经最爱的男人。
　　
　　“我还检查啥？不都说没事了吗？”在省医院里，张磊见挂号的黄佳影挂了两个专家门诊。
　　“好不容易来趟省城，给你也再好好看看呗，这的专家都是权威。”
　　黄佳影没听张磊的，在两个病历上写上了他俩的名字。
　　“哥，看就看看吧，如果这看出啥来，咱就马上治，可千万别拖拉的。”
　　张清萍头天晚上就来到了哥嫂家，怕起早来耽误事。
　　张清萍只有一个儿子，也上中学了，住校。依着张磊想让妹子家的孩子来家里住，可张清萍不同意，说不方便，自己家的是个男孩，思羽是个女孩，这绝对不行。其实张清萍还有另一个想法，弟弟张成家子涵也是住校的，如果自己把孩子送哥哥家住，李影该有想法了。
　　“行。听你们的，号都挂了，我还能说啥。不管谁看出病来，都得治。”
　　张磊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黄佳影各项检查都没什么异常。”
　　给黄佳影做检查的专家看着几项仪器的图片，解释了一下。
　　“医生，你仔细看看，他的胃是不是……正常。”
　　张磊、黄佳影和张清萍三人从这个专家室，又到了另一个专家室，黄佳影把张磊彩超的影图递给了专家医师。
　　“张磊，从这个彩超显示上看未发现胃部有增生物，基本正常。”
　　手里拿着张磊彩超图纸的专家认真的看了一遍，回身对神情有些紧张的黄佳影说了几句。
　　“真的吗？医生，您在仔细给看看，千万看清楚了。”
　　黄佳影的心里，又惊又喜又有些害怕。
　　“你这个人，是不是想让我在这儿看出点病来，你才放心。”
　　没等医生说话，张磊小声地说了一句。
　　“这位女士，从彩超上看真的没有异常，如果你还有什么疑异，那就做一次胃镜检查。”
　　医生也觉得奇怪，有的人为什么到医院来，检查不出来病，就跟医生骗他们似的，让人莫名其妙。
　　“不用了，医生，谢谢，那我们走了。”
　　张磊一伸手拉起刚要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的黄佳影，出了专家门诊一号室。
　　“哥，等等我，再问问呗，咱好不容易来的。”
　　张清萍一直在门外听着了，屋里不让进多人。
　　“问啥问？没病赶紧走。什么好地方。”
　　张磊说了一句，和不知所措的黄佳影下了楼。张清萍只好也跟着往楼下走去。
　　“你这个人真是的，医生还给我留了药的，我都没来得及取。你和清萍先上车，我自己去取药。”
　　黄佳影被张磊拽着来到外面停车场，见张磊打开了车门，突然说了一句，还冲清萍直使眼色。
　　“哥，你自己上车等着，我和嫂子去，看她迷路。”
　　刚到车前的张清萍又把脚迈了回来。
　　“我咋没听见医生说让你开药的。”
　　张磊心里说了一句，看了一眼已快进了医院门的两个人。只好自己上了车。
　　“清萍，你说这是真的吗？你哥没得那该死的病。”
　　黄佳影激动得眼睛里满了惊喜。
　　“嫂子，我就说吗，我哥咋能得那病。”
　　张清萍也乐得差点一蹦三尺高。
　　两个人也顾不得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可着嗓门地说了起来。
　　“嫂子，既然都没事了，咱还回来干啥？你的检查我跟着进屋的，咋没听见医生说给你开药？”
　　走着走着，张清萍猛然站住了。
　　“清萍，我这不有你哥在咱市医院检查的化验单吗？让这个专家给看看，这上面为啥检查出的是胃癌。”
　　黄佳影来之前，就把那张被自己藏起来的单子找了出来，放进了背包里。
　　“对呀！问问专家，他应该知道咋回事。”
　　张清萍觉得还是黄佳影心细。
　　“依这份化验结果看，确定是胃癌。可咱彩超做得也是相当准的，怎么能一点没显示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