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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作品名称:只有青山不改      作者:笔似青锋      发布时间:2018-10-17 09:12:05      字数:5210

  对于王得仁手下的那一班将士和一些纨绔来说,南昌城内的栖凤楼算得上是一个绝好去处。
  掌灯时分,栖凤楼里已是宾客盈门,合着楚管蛮弦之音,那些个青楼女子一个个粉白黛黑,佩玉环杂,和那班一登春楼的嫖客们就在楼上楼下各处拨雨撩云了起来,惊鸿艳影伴着凤表龙姿,如登春台哪顾得金尽裘敝?真个是燕语莺声盈耳,开怀大笑不断,只把那浇风薄俗展露无遗。
  “哟嗬!原来是董官人啊!”迎在门前的老鸨见董学成一身貂裘,率着两个壮汉正朝大堂内四顾,于是赶紧迎了上去。
  “官人今日是点春月唱曲呢还是找醉玉陪睡?她两个可是盼着官人到来,几日都是茶饭不思了。”那老鸨说着上前,在董学成的胳膊上狠拧了一把。
  “俗不可耐,俗不可耐。”董学成讪笑着对那老鸨拱手道,“小可今日可是不愿打扰两位姐姐。小可闻得妈妈下面有一叫做香芍的姐姐是吹歌弹舞俱佳,模样也是俊俏得紧。小可今日只想见见香芍,还望妈妈成全则个!”
  “呸!”那老鸨对着董学成笑啐了一口,“你倒是想着那家鸡野鹜的尝鲜,却不怕冷落了我的那两个女儿?老娘可不能遂了你意!”
  “妈妈不要恼怒。如此可是要吓坏小可了。”那董学成说着,即满脸堆笑着从怀中摸索出一锭大银塞至老鸨手中,“这些银两请妈妈拿去喝茶,改日小可还有孝敬。”
  “今日端的不行!”老鸨将手中的银子掂了掂,而后一把塞进怀里,“老身不瞒客官,那香芍已在接客。若是客官想见香芍,明日或是后日均可,届时老身就将她那日的牌子摘了,专门候着官人。”
  “俺们把那客人撵走!最多将银子把还就是!”此时董学成身后的一名壮汉瞪着眼睛说道。
  “哎呦,老身可是没有那胆!”老鸨摇着手眼露惊骇地说道,“这客人若是寻常人等,或许可用此法将他撵去。可这人却不是小辈人家,他可是大清的参将!老身看客官兴许就是放佃收租的员外,再不则即是捣鼓货品的商贾,即便有着银两,你敢去捋虎须?”
  “大清参将?”董学成想着这南昌内外军中参将也是有着七八,不知今日来这栖凤楼的到底何人?于是对那老鸨问道:
  “你可知晓那人姓名?”董学成虽是知晓此人定是金声桓或王得仁的部下,却还是想弄清端倪。
  “香芍只是将此人唤作汤将军,名字却是不知。老身看官人还是请回吧。”老鸨怕引起事端,于是对董学成好言劝道。
  “小小一个参将算得甚么?我家老爷怎能在他等面前退下?!”说话的壮汉随即将嘴一噜,而后一把就将那老鸨婆子推开,率着另一壮汉径直奔到楼上,朝着挂有“香风芍茗”牌子的房门就是一脚!
  “又是谁个狗日的敢来此地撩拨老子?”正在罗幔帐里和香芍行云布雨的汤进听得房门被人猛力踹开,想着定是吕信才和程超几个尾随而至来捉弄自家,于是高喝一声,“快快上前学老子几手招数!老子若是缩头,就算是你狗日裆里的蚯鳝!”汤进说着,也不顾身下美人的推拒害羞,只把香芍扳动不止的双手死死按定,来了个奋力前冲不止。
  随着“嘭!”的一声,那汤进的屁股已是严严实实地挨上了一脚。汤进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壮汉已是站在床尾,怒目叉腰地看着自己。
  “你等何人?”有些惊惧的汤进连忙翻身爬起,只把双手护住裆下发问了一声,身下的香芍也是赶紧拉过丝被遮过身子,嗦嗦地抖在一旁。
  “啪!”的一声响过,汤进的半边嘴脸顿时肿胀发麻。
  “快快给老子滚毬!”壮汉对着自己的手掌吹了吹气,而后鄙夷地对汤进说道,“这婊子已被我家老爷包了!以后若来此处,不得找她!”
  “嘭!嘭!嘭!”随着连声响过,那两个壮汉已是一个倒在门里,一个跌在门外!那汤进出手打倒二人后。犹是怒气未消,一提手,即把倒在门边的壮汉拎起,随后闯至栏杆处,往下就抛,只听“轰隆!”一声,那壮汉已是在楼下地面上瞪眼扳命了!
  “打死人了!”正在楼下大厅里倚春抱柳的那些男女,突见天上掉下一人,顿时一个个唬得魂飞魄散!一些人见得楼上栏杆处的一人赤身裸体在发狠,更是发出精喊鬼叫,只把一个栖凤楼闹了个乌烟瘴气。
  “我的娘哟!”那老鸨见闹成如此情形,眼见生意快要做之不成,于是就在董学成面前一屁股坐下,摊开双手哭骂道,“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却偏要逞强斗狠!如今可好,倒是生生闹出人命!你这天杀的可不能走去!”
  随着“啪!”的一声,那董学成一掌已将老鸨扇翻在地,然后猛踢一脚道:
  “老猪狗!简直有眼无珠!你若再敢阻拦,实实就是找死!”说罢那董学成就欲开溜。
  “俺的个娘!”此时楼上的汤进已是看得清楚,心想原来是董学成在和自己争香芍这个粉头。“若是装作不知,岂不是要被他看轻看淡?哼!俺汤进可不能丢了面子!”想到此地,那汤进即在楼上对着董学成拱手叫道:
  “原来是巡按大人到此找乐。末将鲁莽,还请大人见谅!”
  “哼!”楼下的董学成想着你汤进竟敢展前露后光着屁股对自己说话,简直成何体统!于是恨哼一声,甩袖走了出去。
  此时那仍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老鸨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想不到被她误认为是员外或商贾的有钱人竟是巡按大人!
  
  “哈哈哈!你狗日的竟然把董学成那狗贼气了个半死!”王得仁抹了抹嘴边的残酒,然后眨了眨那一双小眼,轻声对着汤进几个道,“俺们如今可是彻底地将章于天和董学成这些个贼子给得罪了。俺王杂毛可是不怕翻天,但金大哥却是小心谨慎,不想让我等兄弟被那几个贼子抓住把柄而向朝廷告上黑状。故而我等也要小心行事才是!”王得仁想着因责打柳同春之事曾被金声桓埋怨,心里多少有些顾忌,他实实不愿因为自己和自己手下的一班兄弟而使金声桓为难。
  “那被你狗日甩下楼去的腌臜家伙可是死毬?”吕信才一筷子即将一大块牛肉塞入嘴中,他想着若是把那壮汉打死,那才真是解气。
  “哈哈哈!那家伙跌断了腰骨,半个时辰之后方能哼叫。”说此话时,那汤进是一脸的得意。
  “那家伙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汤哥如何能够知晓?想是汤哥还念及和那香芍好事未完,返回房中续做那前进后退的勾当。”程超抿一口酒后,将酒盅往桌上一摆,那嘴里随即出刺带钩。
  “俺老汤哪好意思即刻走去?”说完此话,那汤进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老子即刻走去,还不让那老鸨等笑掉大牙,将老子看成是胆小怕事的主?再则老子当时一丝不挂,就是想走,不也得遮住不是?于是老子回头进房,只想捱过一两个时辰再做打算。”
  “哈哈哈!”程超闻言笑道,“汤哥端的避重就轻,只是把那正事脱开不说。汤哥爽性未尽,这一两个时辰难不成就让那香芍姑娘闲着?”
  “快快莫提此事!实实败兴得很!”汤进为吞进一块肥肉几乎噎着,好半天方缓过气来,见程超和王得仁等都在等着下文,于是有些恨恨地说道,“老子进门后见香芍满脸是泪,神色仍是惊恐,这般模样哪似先前妖艳狐媚?更是惹得老子怜香惜玉之心上来。老子一把将其盖在身上的丝被掀开,就欲上去冲锋陷阵,你道咋的?”汤进说到此地,即把桌上的酒壶端起,给自己的酒盅缓缓斟满。
  “你狗日的快说!别尽给老子卖着关子!”王得仁说着即把汤进的酒盅拿过,放至自己面前。
  汤进尴尬地笑了两笑,有些索索地将自己的酒盅拿回,而后满脸诡谲地对王得仁小声说道:
  “小弟掀开丝被一看,眼中哪还有期盼的白肉黛草?就只见到满床的玉米糊糊,小弟的那杆神枪也立时失去了威风。”
  “哈哈哈!”吕信才和程超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啪!”随着一声脆响,那汤进已是被王得仁在脸上给抽了一掌。
  “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狗日的全不念着那香芍对你的情分,生生将她作践,实实就是讨打!”王得仁原本只是希望听听彩头,他可不愿意汤进糟蹋他自己的相好。
  “戏子无情,婊子无义。汤兄弟不过说笑而已,大哥缘何就抽他嘴巴?”吕信才此时在一旁开始嚷叫,因为王得仁的这一巴掌把方才的高兴劲给打到了九天之外。
  “老子确实过了!”王得仁此时有些自责,于是端起酒盅对着汤进说道,“老子方才确是粗莽,在此罚酒赔罪,还望你狗日的不要忌恨!”说罢端起酒盅将酒倒进嘴里。
  “婊子也是人生父母养,不是万般无奈,谁会想去青楼做那皮肉勾当?”说到此地,王得仁不禁想起父母为自己定下的娃娃亲事。那姑娘因父母双双染病而亡留下欠债,于是被债主们卖往青楼,而自家只是因为贫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原本应是自己老婆的姑娘被送进虎口。
  “换大碗!”王得仁抹了抹已至腮边的泪水,朝着门口大喊了一声。
  一亲兵闻声进帐,立马整出几个大碗放上桌子,随即将各位的酒盅撤下。
  “老子当年定下的浑家还未迎娶,就因欠债被债主卖往青楼。只是家中贫穷,无力能替得她家还债,那可是俺爹娘在俺八岁时给说下的亲事!老子每思此事,几欲投井上吊!就是老子到了如今地步,也常想起那娘们已是岁老珠黄,生计上定是艰辛。来,各位兄弟,俺王杂毛就将这碗酒一口喝干,再次向汤兄弟赔罪!”王得仁说罢此话,随即举碗一饮而尽。
  “大哥不要再喝了!”汤进没想到自己的一番插科打诨的话语竟惹起了王得仁的伤心之事,见王得仁只要喝酒,于是也上前带着歉意地劝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哥哥今日若是喝醉,小弟在嫂子面前必是不好交代。”
  “都怪董学成这狗日的!”吕信才猛地一掌拍在桌上,连酒水都从碗中给震了出来。“这狗日的生生就是骑在我等头上拉屎,若不是他争风吃醋,如何会有栖凤楼那鸟事发生?他日若撞入俺手中,好歹结果了这狗贼的性命!”
  “端的欺人太甚!”程超把酒碗往桌上一顿,也愤声说道,“章于天、董学成等几个贼子更无半点功劳,却坐在这南昌城里整日想着如何搜刮我等钱财!上次大哥责打柳同春后,这几个狗贼就在金帅面前反复刁难,生生从金帅和大哥那里敲去了二十万两纹银!这哪里是我等在做将军?实实是他等在做着老爷!”
  “好了!”王得仁大喝一声,而后对着汤进几个说道,“你等几个休得在外胡说八道!老子虽是阎王老子都不惧怕,可也不愿惹事!若你几个在外惹出事来,老子可不会替你几个狗日的出头!俺们接着喝酒!”
  
  王得仁等几个正在大营内喝酒的时候,那章于天却正在金声桓的提督府内。
  “上次那王杂毛在建昌违令不遵且棒打差官,若不是本抚上下周全,悉心安抚那柳同春,那王杂毛即便不被问斩,也会被发配充军,你金大帅只怕也脱不了干系。”说罢此话,那坐在太师椅上的章于天随即轻呷一口清茶,然后放下了茶盅。
  “那是那是。”隔着茶几坐着的金声桓闻言一阵忙不迭地点头磕脑,“那王得仁匪性犹在,却是不能容他胡闹开去。此事幸好撞在抚台大人手里,若是旁人遇到,只怕他真会丢了小命。”
  “那王得仁若光是未改贼性也还罢了!”章于天一甩袖袍站起身来,那话语中透出几分严厉。然后缓走几步,看着堂上正中条幅上所写的一个大大的“忍”字,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支玉质剜耳匙轻轻放入耳中,搅了几搅拿出,随即拿出一块丝帕擦了擦,然后对金声桓接着道,“王得仁妄言造反,简直是胆大包天!这等目不见睫的家伙,只怕还有下次!”
  “哈哈哈!抚台大人过虑了!”金声桓说罢起身走至章于天面前接着说道,“那王杂毛平日里惯是妄口巴舌,说话不知天高地厚,何曾真敢造反?金某已将那家伙训斥数次,如今就是借他几个胆子,他也不敢造次惹事。”
  “真的么?”章于天将手中的玉质剜耳匙拿至眼前看了看,然后揣入怀中,“昨日晚间那王得仁手下参将汤进就大闹栖凤楼,还把董巡按的随从打得半死,这些金帅难道不知?”
  “竟有此等事情?”金声桓确实不知此事,于是面露诧异之色地问道。
  “王得仁及他手下的那班人等实实就是土匪,本抚的治下可不能容得他等胡为!”此时章于天记起那王得仁为翠兰将自己的家丁总管打伤之事,心下也是忿忿。加之闻得那王得仁所娶的翠兰姿色不错,想着若是纳为小妾享受,自己会是如何的身爽气顺?想到此地,章于天乃对金声桓接着说道,“那董学成可是入旗之人,在朝廷里可是枕山靠海,上下裙带。此番王得仁的手下得罪与他,他可不会善罢甘休!”
  “依着抚台大人所言,当下应如何处之方好?”金声桓实际上已知章的后话,无非又是勒索一番。
  “你可带话王得仁,让汤进给董巡按送上一万两纹银并登门赔罪,这样本抚也好从中说和。你可要让王得仁那家伙想好此事。”章于天不紧不慢地说完此话,随即坐回了太师椅。
  “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金声桓闻言一惊,但想着若是不依章于天和董学成,只怕他等要挟私报复,于是忍着恶气上前对章于天拱手说道,“金某看就让那汤进给董大人奉上一千两银子赔罪吧。若是索要太多,只怕他等交之不出,激起事端。还望抚台大人明鉴。”
  “金帅话语可是透着要挟之意啊。”章于天说着端起一旁茶盅,而后揭开盅盖轻呷了一口茶水,“他等还能翻天么?现今我大清兵强马壮,各路匪贼不是败亡就是逃去。本抚还真不信这班流贼能泛起大浪!”说罢此话,那章于天随即将茶盅往几上猛地一顿站起身来,把袍袖一甩轻哼一声道,“本抚还有公事要办,告辞了!”随即迈着方步走出了客厅。
  “金某恭送抚台大人!”紧随着出来的金声桓见已在院门的章于天正欲上轿,于是对着章于天拱手说道。
  正在此时,突然一阵狂风刮起,只把那轿前的章于天吹得趔趄了几步,紧接着,院中的一棵大树被吹得轰然倒下,那倒下的枝干直直把章于天的轿子压翻,幸而因章于天还没上轿而躲过一劫。
  “如此怪风真险些要了本抚的性命!”慌忙躲进屋檐之下的章于天仍是心悸地看了看天上翻滚的乌云,撩起衣袖挡着越刮越大的狂风。
  “真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也!”金声桓见大雨随之落下,于是看着满天的乌云,也嘀咕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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