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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作品名称:一部伪书      作者:爱在无言      发布时间:2018-10-21 14:44:17      字数:6674

  我们,谁都不了解峒主爷,真的,真的。许多年之后那充满太多不确定因素的年代终于成为往昔,当西林都已经成为龙门县城,那位戴笠嫲的老者用一腔满是沧桑的语气说这话时,天空中正飘着遮盖住天际的濛濛细雨。他说的不错,在那个口耳相传笔墨评论的年代,我们谁都不了解搞出了一番大事情的峒主爷,包括那位自称深入虎穴的顾姓训导以及世代居住在西林都的郑家,以至于以讹传讹,进而把他的相貌与年龄都搞混了,以至于众说纷纭。有些人说他是个年轻人,有人说他是个老年人,有人说他矮小瘦弱,有人说他高大魁梧;有人说他手无缚鸡之力,有人说他孔武有力,有人是个博学的才子,有人说他不过是介莽夫,有人说他外表文弱,也有人说他青面獠牙。
  令惠州卫狼狈尴尬的坑口之役后,自诩是峒主爷的良师益友的顾训导在瑶山之乱期间自告奋勇地去了趟瑶山,却不期遇到一个和传说中迥然不同的瑶山,这一度使得他那些增城县衙的同僚并诸多上司对他不满。因为在他们眼里瑶山俨然已经成为不可救药充满死亡与瘟疫的灾祸之源,所以他们对他的述说平不可置否,更是不屑一顾。就像后来一位参与平乱的都指挥使大人说的那样,顾训导这是娶了瑶女才爱屋及乌地倾向于那些穷山恶水的刁民,从而丧失了本该持有的立场。
  顾训导所挚爱的娇妻就来自遥远的瑶山,自从又黑又瘦的她嫁给他就安分守己地相夫教子,再没回去过,哪怕思乡的情绪终究形成朦朦胧胧的眼翳,使她过早地步入衰弱的老年。据说尚处于青春妙龄的她,还是那位峒主爷的贿赂之物,当年他就和那位乱民贼首关系不菲,颇有断袖之交,他和他宿醉后的相拥共眠了如今成为他夫人的瑶女,就足以证明大家的这个猜测。他和他一度相约去瑶山傍一湾秀水垂钓砍樵耕耘度过百年余生,只是他骤然离开增城将他丢下,令他好一阵彷徨,一连七个夜晚不眠不休地倒在床上辗转反侧,只好拿那个总是面露忧戚浑身散发着山野气息的瑶女不停发泄,最终导致她生下了一个黑瘦的总是不断啼哭的儿子;他为他取名顾思字逸行,他把他当成余生最挚爱的两位亲人之一。
  在顾训导那迷离而又迷离的眼神中瑶山无异于逍遥的世外桃源,其秩序井然,农者忙于耕耘,商贩叫卖不绝,一派热闹熙攘的景象,繁华完全不啻西林都。我意外地见到了峒主爷,见到了他黥面纹身浑身野性的妻女,她们的脸上生长出栩栩如生的蝴蝶,他却依稀保存许多年前的模样,只是鬓角给悠悠岁月染成了霜,不过他并没认出我,虽然我们擦肩而过。顾训导说这话时语气里渗透出无法抑制的忧伤,在他的记忆里英俊潇洒的峒主爷曾是他最欣赏最爱惜的弟子。就像他说的,那是个豪爽的年轻人,没有谁不是他的朋友,没有谁想要成为他的敌人,当然更没有谁想到过若干年以后他会搭弓放箭杀戮那么多精锐的王师。
  而且他这人视金钱如粪土,银两到了他手里很快就换成美酒佳肴。他常常毫不吝啬地呼朋唤友饮酒寻乐,赋诗作画,高歌狎妓,以至于只要闻到熏天酒气或者幽幽兰花的香气就能够觅到他的踪迹。我们都怀念他。我曾和他以及一群他的同窗们,和那群年轻人彻夜不眠,就是在那天他哈哈大笑着失足落入池塘,险些淹死。大家七手八脚地把他捞上来,捶打他的腹部,掰开他的嘴唇轮番给他灌进姜汁、猪苦胆、捣碎的蟑螂和鸡屎猪粪,半天他腹部突然起伏,吐了一滩水醒过来,醉眼惺忪,还直呼拿酒来。已经老迈的顾训导撒裂开漫漫时光的巨大幕布提及此事满脸洋洋自得,他喉结上下翻滚吞咽了口唾沫,颤危危的手绷满了青筋,那盏茶随之激动地轻微地晃了晃,一滴茶水轻盈地透过漫漫光阴不容辩驳地滴落到褐色的茶几上。在他眼里,他昔日的弟子、相貌堂堂他的弟子仅仅和他相差七岁他的弟子,是位应该值得骄傲的能武善文的青年才俊,他应该羽扇纶巾意气风发地坐在堂前望向近在咫尺的大好河山,即便峒主爷娶了妻生了女浑身沾染了野兽与尘土的混合气味重新钝化到教化之外。
  如果没有那次意外的民变,假以时日他定会成就不菲的事业,定会在平凡的仕途上做出一番不平凡。顾训导感慨之时正是他自己最落魄失意之际,他只能每天闲赋在家端起酒盅对着他的夫人自言自语,而他昔日的师长及同窗纷纷对他的遭际扼腕叹息,认为可惜了他的才华。可以说他被剥夺了一切,他原本蒸蒸日上的仕途之路,他倍受尊敬的名气,峒主爷的登高一呼不仅令那位刚愎自用的石千户一脚踏上一去不复返的黄泉,也使他的人生陡然坠入深不可测的谷底从此远离了仕途那令人目眩的锦绣之路。
  与他持相反意见的大有人在,与之相比他就一只远行于天边的孤鸟儿,迟早会被他们的敌意与唾沫湮灭。这也是他们信口开河,说昔日敢入贼穴的顾训导,已于弘治二年陨命于瑶山以敷衍上意欲启用其的缘故。顾训导的同僚最重视的还是上龙门巡检司的报告,毕竟那里才是肇源之地,毕竟巡检司和那个所谓的峒主爷谭观福接触的最多。他就是一个欲令智昏的恶人,一个狂妄自大的野蛮人,一个教化之外的捞仔。浑身透着文弱的郑巡检不停地眨巴眼睛轻声细语地讲道。
  在那纸由郑源代笔的札子时讲述起那位十恶不赦的峒主爷谭氏观福曰其相貌丑陋通体黝黑,身材矮小脑袋硕大脖颈粗壮,宽脸高颧骨,三尺开外即可闻其骚臭刺鼻的体味;左上臂纹翘尾毒蝎一只,性极暴戾,日饮斗酒,常酩酊大醉,喜与妇人随时交媾,无论于沟渠田亩,欺男霸女杀人越货;且素有恶名常刁难太平士绅及碌碌庶民,自弘治元年始即收留逃军、逃囚、盗贼、私盐贩子及伪造宝钞及伪印者,聚众抗拒官府截留赋税以做私用。最后,郑源还添了笔,西林都之祸肇于瑶山,瑶山之乱始于谭氏观福。
  可以说这封札子算是官府对峒主爷唯一的描述,也算是对典史廖昱华的正式反驳,可惜的是经过历年历朝战乱毁于无形之中。也正是这封札子在冥冥之中成为了那位自诩勇猛不亚张飞的石千户的催命符。自然,石千户的毛遂自荐另有隐秘玄机,否则在这既是盛世也是乱世的特殊时代,他也不会毛遂自荐地前往瑶山。要知道当时上龙门巡检司西有从化盗贼,北有瑶山之乱,他本可以提一旅精兵就近荡平从化盗贼,而不必到穷山僻壤之地劳师远征。他一直对上龙门巡检司的前任巡检他幼时的伙伴耿耿于怀,那可是夺妻之恨哪,虽然她最终也没能嫁给他,没能成为威风凛凛的千户夫人;但由此他更痛恨宋巡检,认定幼时的玩伴始乱终弃。
  那原本应该是我的女人,本应该为我繁衍后代,让我儿孙绕膝享受朝阳夕照。石千户在出征前还念念不忘,险些骑马闯进那条巷子。自然,这仅仅是环环相扣的一个小插曲,自然在这个小插曲时石千户的本意只是想到上龙门巡检司竖立自己的威名,然而他并没能见到病秧秧的宋巡检,反倒看见了那位尖细嗓音体态纤弱的郑巡检,这不能不令嗤之以鼻,从而更认定幼时的玩伴一派胡言,将事态夸大其辞以博虚名。例如什么赛关索,什么月夜远袭贼穴。唉,包括什么峒主爷,什么瑶山之乱,全都是编造的无聊故事,我就不相信那个子虚乌有的峒主爷会有三头六臂,我就不相信那里真有个峒主爷,我也曾历经大小十数战从未尝过败绩。
  于是,在尚未走进死亡陷阱的石千户杀气腾腾地向那个虚拟的乱民宣战,他丢下他的那群吠叫的狗固执地站在都指挥使大人面前请战,并自信只需率领麾下千余名精兵就可擒获峒主爷荡平瑶山,甚至那些乱民会闻风而逃,从此天下太平。他想象着穿着五品熊罴服骑着凯旋的战马趾高气扬地率领众多麾下浩浩荡荡地开拔进弹丸之地西林都,那个如今夕阳暮落时分的宋巡检,匍匐在地诚惶诚恐的模样,他想象着她连抱带拽地拉着三个儿女拥簇在熙攘的人丛之间出现在巷口,他会当着众人面居高临下地亲口告诉她,她当初的预言一一灵了验,当初她的挚爱不过是个怯懦无用的病夫。
  然而这一切只停留在他骄横的幻觉里,那个在他脑子里本属于虚拟的峒主爷,突如其来地打碎了他的幻觉,将他残忍地带进妒火攻心的死亡之地,也将许多原本兴高采烈以为即将建立新的功勋的卫所精兵推进了死亡那无底深渊。那些侥幸逃窜回来的精兵述说起当初都会被那个塔一样的壮年汉子所震慑,被遮住天幕的箭雨所惊骇,从此再不敢言刀兵,他们当中的某些人甚至从此冒着被通缉的危险隐名埋姓甘愿做一介春耕夏种秋收冬藏的农民,更耻于提及他们曾是惠州卫军户一员的事实。
  为此,许多冠带士子尽皆谴责峒主爷并将之极力妖化,他们四处煽动说身为瑶人的峒主爷就是个青面獠牙的魔鬼,就是一条被天庭无意疏漏出来的狗妖,所以才会有着吠吠狂叫的狗性,所以才会在坑口之役借着天狗食月的机会撒豆成兵射杀了素有鲁莽之名的石千户并其麾下千数精兵,他们言其贼披猖或堕城杀吏劫库放囚或阻截行旅杀人掠财,以至于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只是他们忘记了石千户惨遭败绩的时候还不到晌午,天空上还挂着轮杲日。
  在这些冠带士子肆意挥洒的笔墨间,在这些冠带士子想入非非的脑海里,那位素昧平生的峒主爷俨然就是横行天下侵暴乡里、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的桀跖之流,俨然就是个贪婪粗鄙相貌丑陋的魑魅魍魉。他们低声诅咒他万劫不复,永将陷入水深火热的地狱里,让那些不幸战死的魂魄每天都纠缠着他,把他撕裂成碎片,将他碾压为齑粉。
  他就是个祸害,一个不经教化的野蛮人,我们就应该食其肉剥其皮敲其髓,对于这样的一个人物非流血挞之非大创大止。他们咬牙切齿地说着这些,似乎他们都是正人君子,似乎他们都社稷栋梁,似乎他们都在慷慨激昂地做着正义之事。只是这些冠带士子从没想到过,当他们把石千户之死归咎于那位揭竿而起的峒主爷时,那些咸愿为民编户纳税的瑶人和部分且耕且戍的僮丁并俍家及只知策马奔腾的达兵均由衷佩服其勇气,认为那是他们征战四方遇到的最强悍者,而非最凶悍者。认为他拥有神奇的九条命,认为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并由衷地钦佩这个看似文弱少年书生。
  没有谁清楚这一介年轻有为的书生为什么会拿起刀剑混迹于山民之中,如果他愿意必定会成为名垂青史的抚瑶官。一个赤足的僮丁戴着笠嫲一边弯腰耕耘一边悠悠地向他的孙儿讲述起青春年少时的那场恶仗尚心有余悸。在他越来越模糊的记忆里,那位峒主爷如此清晰地屹立于时光之河的另一端,哪怕经历过三生三世也不能忘记掉。我们团团围住那座山,旦夕之间就立起一道道坚固的木栅,即便是最灵巧的蚊子也飞不出去,包括素有仙名的峒主爷及其女儿女婿。我们都知道作为一位融入了瑶家成为瑶家一部分的他必有一败,或亡或俘。
  一座山哪怕再坚固也不可能永远都不被攻破,何况那不过是一座孤立无援之所。我们也都知道他有九条命,我们先后杀死了他八次,却都被他一一逃脱掉,重又出现在我们面前奋力厮杀。但是,一个峒主爷谭仙师岂止只有九条命,那个石千户陨落之前就先后斩杀了六名峒主爷,那些被抓获的瑶民人人皆自称是仙气灌体的峒主爷;再后来连那些沾染上死者喷溅出的鲜血的草木,也在恍惚间化为人形嚷嚷着他们都是峒主爷。最为神奇的是其中一次惠州卫的两总旗误入迷宫般的竹林,他们横冲四突如无头苍蝇,但每一次都会和不同面孔的峒主爷遭遇,无奈之中只能放下刀枪束手就擒。
  对于这个故事他已经讲过无数遍,讲给他新婚的妻子,讲给他嗷嗷待哺的儿子,讲给他羞涩的儿媳妇儿,讲给他那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爷爷的孙儿。如果可能他还会在更遥迢的死亡岁月,将峒主爷的故事讲给前来祭奠他的后人们。讲着讲着那瞬息变幻的光阴就催白了他的头发,最终他只能勉强从记忆的罅隙秘密寻找到关于曾与之力战的峒主爷的影子。他之所以说峒主爷融入了瑶家,是因为他和他的诸多战友一直都认为峒主爷是位饱读诗书的汉人子弟,虽然他厮杀起来犹如一个疯子,挥舞着棍棒无畏生死,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英雄惜英雄,他才一厢情愿地认定峒主爷并没在瑶山一役被俘或跳崖死去,而是无声无息地隐没于山林,就像一滴水汇入滔滔江河。
  而能够分辨出隐匿于时光之末峒主爷蛛丝马迹的,还有西林都那五部态度迥然的私修地方志。在那自诩旷世才子的廖昱华笔下,峒主爷真的就是位身体里流淌着汉人之血的伪瑶,是一位瑶化的白发苍苍仗义执言的汉民,这个观点倒颇给人一种耳目新奇的感觉。而瑶山之乱不过是逼不得已,不过是一群黎民百姓被逼上梁山。是上龙门巡检司的两位郑巡检欺其远方无告掊刻残忍,滥杀邀功,纵其下虏掠,既害其生又指其性,而后谓其蠢尔无知,颠倒是非,以致其从贼为非,以致其率众揭竿为乱。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廖昱华才会在那册私修地方志书浓墨重彩地写了一笔,曰上龙门西林都之乱肇始于横征暴敛的副巡检郑添财。作为新科知县的佐贰落下最后一个字时,廖昱华如释重负,兴奋地和风水大师之子彻夜对饮,最终酡颜乱点酩酊大醉。就像那位写下《窦娥冤》的医户子弟关汉卿,终于将那六月飞雪白大旱三年告白于天下。只可惜他从没见过那位大名鼎鼎的峒主爷,老老实实地对风水大师之子坦诚相告,不知峒主爷其相貌,只闻其事略。因为他也是西林都人士,也是从那段惶惶不安命运未卜的时代走过来的。
  如果两个郑巡检不曾侮辱人家的女儿,不曾抢夺拥有九条命的峒主爷之子那把注定要随其命运起伏的瑶刀,不曾借收取赋税之机大肆敛财,瑶山之乱就不会暴发,此事袁辰石也略知一二。并不懂得因言招祸的典史廖昱华,摇着那把时不时散发鹅屎味的羽扇如是曰,由此有人怀疑西林都的廖家,包括远遁于海上的廖秉臣身体里也都流淌着瑶人的血液;或者他们压根儿就是汉化的瑶民,而非什么汝南郡之苗裔飂君叔齐之后裔。自然,人们除了怀疑廖家和瑶山或者瑶民有着割舍不断的关系,还怀疑西林都首富谭家也和峒主爷沾亲带故,否则那位赫赫有名的郑巡检不会和李元逸联手剥夺了谭家诸多的权力及大片的田地。
  峒主爷的女婿就是那位纨绔谭家七少,同时他也是郑家的女婿,所以后来郑添财会抄了谭家,两天之内吃尽了谭家所有长羽毛的禽类,包括压根儿就不会飞的两百只鸡鸭鹅和十九只筑巢于房檐下咕咕鸣叫的鸽子。第三天郑添财在收到那两份七亩六分水浇田的地契后,才把遍体鳞伤的谭家七少放了出来。当然,这只是郑版私修地方志的片面说辞,或者只是廖版私修地方志的一种嘲弄;甚至和郑源代替郑添财写的那个札子里的内容相悖。
  要知道谭家七少可是个有名的风流纨绔,虽然肤色黑了些,却不至于达到黝黑的地步;更不擅长挥舞瑶刀历力厮杀,除非他擅长易容术,或者粗通分身术。可以一面盘桓于西林都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的众多妻妾厮混交媾,一面远遁于盗贼四起刀兵相向的瑶山常伴于有着十数张不同面孔的峒主爷左右。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都知道峒主爷的女婿力战而亡就倒在我们脚下。那位惠州卫军户的老兵透过渗着血迹与厮杀声的光阴窥视向往昔,似乎看到峒主爷身高丈二胸围八尺的女婿赤裸着上身大声呼喝着刑天般地冲撞过来。那是怎样必死的决心哪,我们高高举起刀枪,还有人慌张地扣动火铳,刹那间硝烟弥漫我们纷纷咳嗽,感觉手腕沉甸甸的有的人甚至手腕脱了臼,一汩热流潮湿地喷了过来。刹那间我们从缭绕的烟雾中看到死者的那张怒目圆睁的脸,有人在惊呼,也用人因惊悸而大小便失禁,空气中不断生长出毛茸茸的将声音凝固起来的无限恐惧,以及汗臭味、尘土味、硝烟味和尿骚屎臭味。
  与此同时有人远远看到山顶那朝天留口处,一个人影如断线风筝般地高高跃起,跌进万仞深渊。这个时候在这一片静寂当中我们听有人高喊峒主爷死了。随着这喊声,那瘆人的悲恸哭声水草般蔓延过来,身披皮铠甲浑身血迹斑斑伤痕累累的总旗吃惊地张大嘴巴,任由那成群的黑压压的蚊子无声无息地钻进他的咽喉,紧跟着原本万里晴空的天空就乌云翻滚狂风大作“噼噼啪啪”下起了暴雨。暴雨遮掩了悲恸哭声,也将满地的血渍哗哗冲刷。暴雨中官兵们狼奔豕突地不断躲避,偶尔一枝箭矢在暴雨的掩护下飞驰而错,他们手忙脚乱地爬上险峻的山顶开始擒拿那些蜷缩在暴雨中的妇孺。
  三两个时辰后,这群平息瑶山之乱的官兵疲惫不堪,浑身湿漉漉地一窝蜂地涌进西林都,他们大张旗鼓地将一具具囚笼停放在谭家宅邸,他们四处宣传要将生擒了的峒主爷押解到番禺斩首示众,他们将一桶桶凉水泼到那个身高丈二胸围八尺的男人身上,或者干脆站在那儿解开裤带将温热骚臭的尿液淋在他身上以防止他过早地死去。他浑身腌臜奄奄一息地倒在囚笼里只剩下一口气儿,成群的苍蝇附在他的身体上,凉水每一次泼过它们都会嗡嗡地散去,须臾之后又会迅速糜聚。而另外一具囚笼里就锁着谭家七少那个曾被石千户麾下的虎狼之兵羞辱的小妾,她忧戚地望向熟悉的院落一声不吭默默等待死亡的来临最终神情恍惚。
  我要买下她,我要买下这个女人,她是我的!三更半夜谭家宅邸突然喧哗起来,谭家七少酩酊大醉地半睁开眼睛,掏出锭银子指着自己曾经的妾室大嚷大叫。那些被惊醒的卫所官兵纷纷张开惺松的眼睛恼怒不已,其中几个不可忍耐地顺手拿起刀枪向这个酒鬼胡乱打去,咒骂他扰人清梦;还差人知会了如狼似虎的郑添财把已经奄奄一息的他抓进了上龙门巡检司,从此谭家更趋没落。待到龙门县城的城墙竣工有人见过他蓬头垢面地出现在番禺,和他一起的是一个同样邋遢的女人。
  (青阳门部分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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