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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作品名称:只有青山不改      作者:笔似青锋      发布时间:2018-10-06 21:42:51      字数:4103

  此时明军还真如孔有德所料,就聚集在湘阴的四周。
  章旷之所以将几部明军都调至这湘阴之地,就是想在这个小地方打上一个大仗。
  章旷所想是,这孔有德轻易攻下岳州后,必然产生骄纵之气,以为明军会全退到长沙附近,不会想到在攻打湘阴小城时会有明军的主力前来偷袭。故而当清军将湘阴围定后,章旷急调马进忠、黄朝宣、王进才等数位总兵携部下五万余悄然进抵湘阴附近,郝摇旗和刘体纯的人马也被章旷调至罗塘设伏。
  “大帅,此处乃高瞻远瞩之地,清军的营帐几近一览无余。”牧牛山上,章旷合着一些幕僚和将领正远眺着湘阴城的动静,一旁的长沙推官吴晋锡见章旷神色轻松,于是从旁说道。这吴晋锡乃江南吴江人氏,号梓授,为崇祯十三年进士。这吴晋锡爱好道学,精于太乙奇壬之术。
  “现下已是辰时,本帅料定那清虏即将攻城。吴大人以为如何?”章旷回头看了看吴晋锡,虽是问话,但语气充满了肯定。
  “清虏利在速战,下官亦认为那清军攻城在即。”
  两人正说之间,突闻炮声大作。章旷将眼看向湘阴,只见城墙处腾起股股浓烟。
  “清虏开始攻城了。我等何时令各路人马杀出?”吴晋锡眼中露出的全是兴奋。
  “不急,现时还未到火候。”章旷将眼仍盯着城池方向接着道,“兵法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下清军士气正盛,若是我等现时杀出,则恶战难免。待他等攻有一个多时辰以后,必是人困马乏,届时我大军杀出,清虏必为我军所败!”
  “现今就看湘阴守将袁宗第能否和清虏纠缠些时辰了。”章旷说此话时,脸上露出了一丝担忧。
  “大帅不必过虑。”吴晋锡见章旷担心守军,于是对章旷劝慰道,“那袁宗第原本闯逆手下悍将,手下将士亦是久经战阵。在和清酋阿济格的武昌大战中,硬是率着人马从尚可喜的军阵中冲出一个豁口。下官料彼定能和攻城清军周旋几个时辰。”
  “若能如此,那是最好。”章旷听罢吴晋锡所言,心下稍安,乃接着对吴晋锡道,“本帅闻听他人说,吴大人好观古人之得失。我朝崇祯皇帝,自即位起,即勤勉朝政,呕心沥血。可还是天灾叠至,饿殍盈野,饥民化作流贼,外藩变为强敌,有心无力,内外交困,可见人谋难以胜天。吴大人以为如何?”
  “大帅所言甚是。”吴晋锡捋着胡须浅笑着说道,“凡事皆在机缘,故有天时地利人和之说。不占天时,所事皆不能成。昔日飞将军李广征讨匈奴,几十年经大小七十余仗,功劳无数,九死一生!可建功之时就是犯错之日,功过相抵,始终不得封侯。实实令后人扼腕嗟叹。”
  “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章旷不由吟出了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吟罢略停片刻,长吐一气,仰天看了看天上的云际,“此战若能杀败清军,本帅倒不巴望那封侯之赏,只望乘势复我大明河山。届时章某当返归松江故里,尽享那田园之乐。”
  “大帅正身率下,此番定能出手得卢。若天下得之安定,吴某倒不想学大帅角巾私第,而只想访山学仙,奉三清之尊,居紫微之庭。”
  “哈哈哈!”章旷被吴晋锡的说辞给逗乐了,“吴大人有入身道家之想,实实有趣至极!只怕章某日后复见梓授兄时,能见到壶中天地。”
  “吴某何敢企望道术超越宗师!”吴晋锡对着章旷抱拳拱手说道,“吴某自幼即向往那仙山琼阁,若得闲暇,正好以遂吾志。”说罢吟道,“傲睨公卿二十年,东来西去只悠然。白知关畔元非马,玄觉壶中别有天。汉帝诏衔应异日,梁王风雪是初筵。临行不惜刀圭便,愁杀长安买笑钱。”
  “此诗可是那唐末罗隐所作?”章旷听罢所吟,不觉面露惋惜,“那罗隐才华横溢,竟然赴考连年不能进士及第,身后却诗文大噪,实实令人叹惋!”
  “这罗隐不谈也罢。”吴晋锡抬眼看了看天中的日头,随即对章旷说道,“那袁宗第确是一名骁将,这清军此时定然已是疲惫,依下官之见,此时可将烽火燃起,号令各部人马杀向城下的清军了。”
  
  望见牧牛山上燃起的三股烽烟,各个山头的明军纷纷将早已备好的三堆薪柴点燃,由于燃烟传递,使得各处设伏的明军很快就得到了出击的号令。
  “嘿嘿!”看着燃起的烽烟,正在罗塘大嚼着鸡腿的郝摇旗猛地将嘴中的一块鸡骨吐出,然后将酒葫芦往腰间一别,对着仍在野地里吃喝的将士们大吼道,“小的们!老子的酒肉可不是白吃的!都速速随着老子去杀那清军!”喊罢,那郝摇旗飞身跨上亲兵牵过的战马,径直率着人马只扑湘阴城下。
  罗塘离湘阴不过六七里地,那郝摇旗的人马此时已是吃饱喝足,哪消片刻功夫就已看到攻城的清军。
  “杀!”郝摇旗暴喊一声,随即策马提刀只朝清军扑去,一员清将见郝摇旗来势凶猛,也是紧忙举刀来战,随着郝摇旗的战马驰到,就听到刀锋带着呼啸将那清将的头颅砍飞出数丈开外。
  “大哥好手段!”随着喝彩之声,刘体纯也是挺枪杀了过来,那杆枪被刘体纯舞得是神出鬼没,虚实不见,霎那间已有十多个清兵清将死于枪下。
  正在郝摇旗和刘体纯率着人马杀得起劲之时,突然一声炮响,紧随着湘阴的东门大开,城中明军随着一员大将蜂拥杀出,一些个还在城边的清军顿时被这股人马砍得是七零八落。
  “狗娘养的,原来是袁宗第这小子杀出来了!哈哈哈!”郝摇旗将马缰勒住,对着刘体纯大笑着说道,“此时只怕马进忠等将已率众杀至西门,王进才也杀至北门,黄朝宣那狗日的老子倒是不做指望,这家伙畏清军如虎,只会干些乘火打劫之事,靠他击败清军无异于等着死人放屁!”
  “清军已在窜逃,看来我军将取得大胜!”刘体纯见城下清军已开始溃散,不由兴高采烈地对着郝摇旗说道。
  “速速传令下去,割下清军的一条辫子老子赏银五两!”郝摇旗对着身边的几个亲兵急吼一声,随即舞起大刀再次冲入了敌阵。
  “嘭!”“嘭!”“嘭!”随着三声炮响,突然金鼓齐鸣,正在明军惊疑之时,只见远处扬起漫天尘土,密集的战马蹄声如翻江倒海般响起,烟尘之中,依稀能看到似有千军万马朝着明军杀来。
  “不好!”正在冲杀的郝摇旗于急切间勒住了马缰,“我等中计了!”郝摇旗焦急地对着刘体纯说道,“这攻打东门的清军不过五六千人,即便攻打西北二门的清军有两万之数,这人马也不过只是孔有德大军的一半。孔有德这小子真他娘的诡计多端!”
  “我等还是退兵吧!”此时刘体纯也感到事态严重,于是勒马向郝摇旗建禀道。
  “若是我等急撤,那清军定会乘势掩杀,如此将不堪收拾!我等只有且战且退,方能保得大军不致崩溃!”说到这里,郝摇旗对刘体纯急催道,“二虎兄弟快快带着人马且战且走,俺率些人马挡住清军!”
  “大哥乃大军之主,二虎请求断后!”
  “废话少说!若你不听大哥之言,俺就不认你这个兄弟!”
  刘体纯见郝摇旗双眼已是冒火,只得率着大队人马朝着来路杀去。
  
  此时原本顺利杀到西门外的马进忠也遭到了清军的夹击。那马进忠也是一位烈汉,虽是对着如潮杀来的清军仍犹自率着人马死战,但在金砺率领的镶红旗汉军的冲击下也是折损惨重。这金砺乃武进士出身,早年镇守辽东,为镇武堡都司。后兵败降于皇太极的后金,曾参与明金之间的松锦大战,因战功擢升固山额真。金砺见马进忠在阵中反复冲杀,甚是神勇,于是拍马从斜刺里冲了过来,举刀来战。马进忠见来将身着黄褶,身后护兵众多,就知来将定是清军大将,也就抖擞精神,和金砺在乱军之中大战起来。
  两将大战二十余合后,虽是难分高下,但此时马进忠的人马在凶猛的清军面前已是乱了阵脚。马进忠见势不好,连忙对金砺卖个破绽,拖刀伏马而回,率着人马拼死往西杀去,试图冲破清军的围困。
  夹击过来的清军见马进忠的人马拼命,一时也就有些胆怯,于是纷纷张弓搭箭,一时间,飞矢如雨,箭簇如蝗,马进忠的人马顿时纷纷中箭倒地,马进忠的臂膀也被一箭射穿。
  “呀嗬!竟然被疯狗咬了一口!”马进忠咬着牙齿,猛一使劲,一把将射入的箭簇拔出,然后对着随行的将士大喊道,“不战则死!都跟老子拼死前冲,后退一步者,斩!”随即拔出宝剑,率身向前冲去。那些个将士,此时谁不想活命?于是发一声喊,鼓起勇力朝着清军杀去,终于将清军冲开了一个缺口。
  
  “大帅,大事不好!”一员军校仓皇地走到章旷的面前跪下禀道,“据探马报,郝永忠和马进忠的军马遭到清军的伏击,折损惨重!”
  “有此等事?!”原本在牧牛山上心旷神怡等待捷音传来的章旷不觉大惊失色,“那么王将军和黄将军现时情形如何?”章旷想着,若是王进才和黄朝宣那边得手,如今情势也不过是东边日头西边雨,还有可为。
  “王将军的人马进至北门附近后,就按兵等待他路人马消息,并不曾和清军接战。”答话的军校见章旷脸色顿时阴沉,也就犹豫着不敢下说。
  “黄将军可否和清军交战?!”因清军不围南门,所以章旷将黄朝宣设伏于西北一面的长湖,令他在马进忠和王进才与清军交战后,看势驰援。由于上回设伏赞桥,试图截杀孔有德的清军于进军途中的那一仗中,黄朝宣没有遵令从桃花寺出兵配合郝摇旗,所以章旷对黄朝宣并不放心。此番问话他也是不抱希望。
  “黄将军并没有出兵。”跪着的军校见章旷问话时已是声音沙哑,面色煞白,于是低头小声地回禀。
  “王、黄两个贼子误我大事!”说此话时,章旷额头已是青筋暴凸,随即一口鲜血从口中直喷出来。
  “大帅休要气恼。”一旁的吴晋锡赶紧将摇摇晃晃的章旷一把扶住,“那清军也是狡诈,竟然设下如此毒计以待我军。王进才和黄朝宣虽是不按令而行,但好歹折损不大,今后还有可为。”此时吴晋锡只把章旷进行着宽慰。
  “大势去矣!”章旷拉着吴晋锡的手流泪道,“章某非是没有料到孔有德会出此一招,但我人马有十万余众,即便遭到清军夹击,若是将帅用命,至多也是两败俱伤。那清军不过五万人马,战力再强,以一敌二也是艰难。那两个贼子各统兵两万有余,竟做那隔岸观火之事!前次不听号令,此番又是不听号令,今后他等会听号令么?当初若是等上几日,调张先璧和曹志建的人马以替王、黄,或许不会有今日之败。章某无能,拿他等贼子无法,就是何督师持有尚方宝剑,我看这些贼子也是不会听令!可怜我大明江山将丧于这些个狗贼之手!”说到此地,章旷乃对天长叹一声,一口鲜血又从嘴里涌出。
  “大帅至今缘何还不明白?如今这些个统兵大将哪个不是恃兵而骄?即便张先壁等到达湘阴,也未必会遵令而行。坠甑不顾,如今后悔也是无益。当下如何打算,还请大帅早做决断。”吴晋锡脸上也是充满了无奈的神色。
  “此战一败,长沙已是难守。目下只能令各部人马退往衡州。想那闯逆的人马,虽曾为寇,倒还怀有忠义之心。这郝永忠和刘体纯屡次和清虏激战,舍生忘死,章某还真真企盼着他等能活着回来。”章旷说着将目光投向了湘阴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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