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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闺蜜 二、信不信由你

作品名称:命若青丝      作者:木一爻      发布时间:2018-09-28 09:15:22      字数:3849

  一、闺蜜
  
  红棉袄有些肥,穿在身上晃晃的。估计这段又瘦了,照镜子下巴显尖了。在南头镇供销社买新婚用品,琳琅满目中细细的挑选香皂盒、花脸盆、带黄或绿手柄的菱花镜、红色包袱皮、缝衣针、顶针。顶针两角钱一只,银光闪闪放在巴掌大的米白色方纸盒中,王乔艺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逐一捏起五只托在左手掌心看了看,又拨拉回两只。桃花沟到鱼水村,绕几道梁再有两华里的乡路,总共五里距离,不会碰上两位以上的新娘吧?她思谋,顶针是出嫁路上碰上新人互换用的。同样是新娘子,在容貌、气质、装束上由不得一比,多数女人都虚荣。挑棉衣只有一套了,奶奶交代买丈二红织缎做一身衣服,余料还可做两三双鞋面。王乔艺还是喜欢买的这件,棉袄衣襟用金丝线勾了云纹,盘扣外缘有根金丝线,作为点睛之笔让整件衣服上了档次。领口的纽扣有些紧,用了和下面一排扣子差不多长的时间才扣好,红腰带,红袜子,红手帕装扮齐整,要遮红盖头了,王乔艺抬眼朝拥在敞开的木门外熙熙攘攘的大姑娘小媳妇瞄过去,没看到那个眉毛上挑,两只眼睛离得较近,下颚微扬,个子显得比一般女生高出半分,走路风般飘荡的女子。
  青梅?她不会来了。昨天进城卖绿豆没回来。大姐王乔红叉着罗圈腿、捧着满把花花绿绿的水果糖凑到王乔艺面前,塞进她棉袄的侧兜,精咧咧地交代:上、下车,有毛孩子围着看,撒些出去。
  王乔艺点了点头,心下有些落寞。视线飘移到近前,惊然发现一只黑色的虫子在她坐的土炕沿边儿上不紧不慢地爬着,眼看着就要爬到叠得齐齐整整的被垛底下去,王乔艺瞳孔紧缩,惊得叫:天!虫子。
  王乔红转身刚要忙别事,听到了妹妹的低声惊呼,顺着妹妹的视线发现了臭虫,一只巴掌迅即拍上去,死了。王乔红三根指头捏着虫体残骸快步跨出门槛,扔到院子里枝条乱草般篷开的樱树下。粗粗洗过手,回头皱着眉和王乔艺说,告你多少遍了,不用怕。一只臭虫又吃不了你!
  你看清了?真是臭虫?王乔艺脸色苍白心有余悸:臭虫不是圆的吗,怎那么扁?
  是臭虫。小了,长圆也需要时间。王乔红撇着薄薄的嘴唇,语气肯定。好像她清楚臭虫的成长史。某种莫名的原因,从记事起,王乔艺便特别恐惧那些叫不上名来的昆虫,尤其是看到黑色的虫子更觉惊恐万分。她双手按在胸口,用手心的温热竭力平复了一下因恐惧而纷乱了的神志,心想,青梅是不是故意躲开了,她真不看好自己的这桩婚姻。
  恍然间,王乔艺仿佛见青梅穿灰黑混沌的衣裤,双手插进裤兜意气昂扬站在离漫水桥不远的马路上,每有苍绿色或是铁灰色的大卡车卷起尘土经过,青梅便踮起脚跟高扬手臂……卡车呼啸而过的刹那,王乔艺一眼看见副驾驶座有个戴着绿底红花头巾的虚胖女人甩头抛出个白眼。王乔艺想和青梅说,咱们今儿别去了,几包杏干卖不了多少钱。明天提两篮鸡蛋说不定换个好价钱,城里人都给小娃买刚下的蛋。她知道青梅认定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话到嘴边忍住没说。又过了好几辆车都没停,一辆黑篷布包得密不透风的大型车紧挨她们站的地方闪过,颠落溅起的积尘盖了青梅一脚,她骂了句:龟奶奶的!他家死下人了。弯腰掸了掸土往前跨了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作态。
  后来青梅终于搭上了车,就在王乔艺成为新娘的前夕。
  桃花沟的人背地里嘀咕,青梅命硬,三岁那年克死了母亲,十二岁克死了父亲。青梅至此成了个没爹没妈的野丫头了,和她奶奶还有半傻的叔生活在一起。青梅的叔头大身子短,看人的时候目光呆呆、死眍;吃饭三碗五碗海了吃没个饱,由着性子一顿能吃十几个谷面窝头,青梅奶奶只允他五个,多了不给,孤儿寡妇的日子过得拮据。
  中学放了秋假,青梅偶尔开发了条财路。她和奶奶去名叫二栓子的鳏夫家玩,见人家门口一株枣树上结满了红嘟嘟的小枣,熟透了落在地上没人稀罕。青梅用顶鸡窝板的木条子打了几下,红枣雨点般落在地上,奶奶和二栓子扯淡,青梅蹲在地上,双手不停地捡,个把钟头收罗了小半布袋,次日搭村里的拖拉机去城里和集贸市场换了几元钱。青梅天生胆子大,和王乔艺是同班同学,放学晚了路上遇见什么风影树影黑影儿之类,不等看清了,装腔作势跳将出去,破着嗓子叫:妖魔鬼怪统统闪一边儿去,别挡了你姑奶奶的道儿。
  挡了你敢怎?某回,村里的羊馆赶着一群羊回窝,接了青梅的话茬。青梅三脚两步跨上前,抢过羊倌手里的鞭子,冲着羊群一顿乱抽乱打。
  咩咩的羊叫声中,羊倌央求道:好个姑奶奶,逗你玩玩别当真了。
  哼。谁和你玩。青梅把鞭子一丢,头都不回。
  村对面的山坡上,有不少野桃树和杏树,结的果子比自家树上长的还甜,村里人不稀罕。有了顺利推销红枣的经验后,桃、李、杏什么成熟青梅卖什么,她把村里大姑娘小媳妇纳的用不了的鞋垫收起来,搭车去城里几分钱一双卖掉。王乔艺的大姐王乔红特别反感妹妹和青梅混在一起,大姐总是眼一瞪,嘴角下撇,一脸鄙视地说,青梅那丫头一看就是少根筋,整天疯疯癫癫。眼睛长在额头上,没大没小。不知哪天犯到恶人手里,治她个烂死。
  才不会,她治恶人还差不多。王乔艺低头小声嘀咕。
  和你说你不待听,这世上吃亏的总是女人。大姐撇嘴。
  谁说的?男女有什么不一样。
  一样?你让男人生个娃娃试试。王乔红个矮人丑,辩起理来声音大且无止无休。
  王乔艺咬着唇齿不吱声了,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服,和头发稀疏,额头鼓,嘴凹回去且个子不高罗圈腿的姐姐比,同学青梅长相端正胆大妄为有种顶天立地的气势。
  出嫁那天,青梅没来捧场,王乔艺心中升起团团乌云,阴得难过。
  
  二、信不信由你
  
  头发上不知抹了多少“大众”发油,鬓角前额的乱发齐齐梳向脑后,额头扁平,脸瘦,脖子里长圈儿赘肉,颜色比脸深,像另外围上去的。两只因为多年地球吸引往下耷拉的耳廓上,戴了两只色泽陈旧的金耳环,她就是桃花沟的顶神婆娥儿。
  “顶神”这个说法,王乔艺最初是从奶奶嘴里听到的,她从来就没弄明白过,神是什么样子的。像年画上那些手捧宝葫芦腾云驾雾的?还是一个跟头翻十万八千里的?在她的印象中,神只存在于传说,现实生活中是没有的。既然没有,如何能“顶”?她不信,青梅更不信。
  其实王乔艺的不信是受了青梅的传染,学校后面的小操场,原来埋过死人,修操场时,学生们放了学就跑去打混,在土地上翻跟头,玩抓土匪游戏。某天突然看到地上滚着个骷髅头,同学几个爹呀妈的吓得抱头就跑,青梅不退反而迎上前,抱起骷髅头左看右看,还把骷髅在空中抛了个高,语气豪迈地说:怕什么?人老了,死了,就是这个样子。世上没有神也没有鬼,不用怕。
  青梅的无畏气概影响了王乔艺整个少女时期。她想学她,但一到关键时刻就露出了怂包相。
  神婆说,这天是杨公忌日,万事不宜的。青梅偏偏要有所为,她穿了条瘦瘦的裹臀裤,屁股勾勒得线条分明。挎一只一会儿说是同学送的一会儿又说是有人挂树杈上她借来一用的军绿色挎包,在灰蒙蒙的马路上拦车,偶尔有桃花沟的村民从马路上经过,少不得指她的脊梁骨:这妮子活不下了,疯。
  卖X,不知哪天被人卖了呢。
  龟儿。韩景谦的脸都让她丢尽了。韩景谦是青梅早逝的父亲。村民埋汰她,是因为昨天晚上,青梅扯起一只污迹斑斑的竹色布帘,在布帘后面用大铁盆洗澡,添柴烧炕的傻叔撩起布帘偷窥,青梅不让了,拿起尖长的铁火柱追着傻叔打,直到把傻叔腿上捅了个血窟窿,傻叔疼得抱着头杀猪般叫。奶奶骂青梅太心狠了,不是韩家的种。还说,你父亲若在可不会饶你,他待你叔可好了。青梅父亲韩景谦打小在省城一家鞋店当伙计,脑袋灵光,记性好。每次回村里都要坐在村口的石碾旁,给村里的小娃娃发糖块,一伙人围着听他聊外面世界的趣事儿,说当小伙计的晚上都不脱内衣和袜子,一年半载回到家,衣服里住满了虱子,大的有高粱壳那么大。青梅奶奶听得直掉泪,后来奶奶特地给青梅父亲缝了宽松的内衣裤,白洋布袜子。奶奶心思都用在青梅父亲身上,指望他出息呢,没曾想他走在了奶奶前头。
  青梅的胆大包天是随了她父亲,青梅的心狠却是随了母亲。这是奶奶说的。青梅听了颇不以为然,她就是自己,没有“随”了谁这一说。后来得知关于母亲的真相,渐渐地,从人生的表面活到内里,青梅开始重新思考一些问题。
  新婚次日,北城婚俗回门,王乔艺进了娘家门便和大姐王乔红吵了一架。王乔红用耳语般的声音,揭示个秘密般地和她说了青梅的遭遇。她说青梅某年某月某时被掳上大卡车强奸了,头上戴了个黑布袋子扔到了半山腰。
  谁见来,谁说的?王乔艺愤慨了。
  肯定是有人见了,村里人都说。王乔红撇着嘴,提高了声音。
  既然有人见了,为什么不去帮她。人不得有良心吗?坏了良心。王乔艺心急恼了。
  主动上了贼车,谁救得了她?青梅大概觉得没脸见人,不回村里了。王乔红不顾妹妹沉下来的脸,想当然说得绘声绘色,亲眼看见似的。
  王乔艺捏起只玻璃水杯狠命摔了,眼角噙着泪哭喊:我就不信,这是个谣传。你别再说了!
  又不是我叫她搭的车。车主又不是咱家熟人。关我什么事了。王乔红翻了翻眼皮,没好气道。
  青梅又没招谁惹谁,干吗咒她倒霉!从小到大,王乔艺是个乖乖女,从来没和家里人顶嘴吵闹过,如今为个不相干的外人,竟然摔东打西。嫁个男人翅膀就硬了。王乔红心里极为不受用,迈着难看的罗圈腿离去了。
  家人都怪王乔艺不是。你姐是为你好,张罗你的婚事,腿都跑弯了。
  王乔艺抹着眼泪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心理就是不平。青梅是什么样的人她是知道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是青梅的座右铭。她不会轻易出事。青梅常练腿功,是祖传防身的,一个蹦腿弹出去,碗口粗的树杆立马从根部开始颤动。青梅裤兜里揣着一柄锋利的小剪刀,青梅有次拿出来让王乔艺见识,冲田字格生字本轻轻划下去,掉了齐齐整整一角。看到了吧?青梅扬起头,咧着门牙有些外獠的嘴,冷笑道:女人先得学会保护自己。
  腿功加上利器,一般人近不得身,青梅如何会轻易遭不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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